蘇迎和李月母女兩守了三個多小時, 病床上躺着的蘇教授終于有了轉醒的跡象,醫生護士兵荒馬亂的一頓檢查安排後,病房裏終于就剩下一家三口。
蘇教授還帶着氧氣面罩, 面容憔悴精神也恍惚着, 看到蘇迎後嘴唇不停喃喃動着,像是要說什麽。
“爸,您要說什麽呀?”
蘇迎靠過去, 努力想聽清斷斷續續的聲音。
“傅…..雪……你們。”
無奈, 聲音太輕了,又隔着面罩, 完全沒聽懂,但在一旁的李月似是心領神會,猛的把蘇迎拉到一旁。
“迎迎, 你拿着這張卡去前臺,把今天的費用結一下。”
李月遞過來的是她的私人卡, 蘇迎沒有接,疑惑的目光轉了一圈, 把卡推了回去。
“那您先看着爸, 回來我換您。”
說完, 拿着自己的包推門走了出去。
李月看着門口消失的背影, 嘆了口氣, 拉過身後的椅子慢慢坐下去, 和床上的蘇教授對視着。
“我特地支開蘇迎,有話跟你說。”
蘇教授剛動完手術, 臉上血色盡失精神萎靡,着實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可李月也沒辦法, 她怕女兒更難過。
“蘇迎的事我都知道了,之前瞞着你也是怕你情緒過激誘發心髒病,可沒成想鬧到今天這個局面,早知道霍雪回國那次起我就告訴你了,诶,都是孽緣啊。”
李月眉間藏不住的疲憊,她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這幾天忙于展會腳步離地的奔波身體本就疲乏了,結果今天又出了這事,心理上的累更甚。
“傅南城和霍雪的事鬧的那麽大,蘇迎肯定也知道,從來醫院起一個字也跟我提起過,但我看得出這孩子心裏多難過,蘇教授你這會就算有氣有怨也別再多說什麽了,要是讓蘇迎知道你今天的發病原因,以她這個性子就不僅是自責和內疚那麽簡單了,咱們夫妻之間那麽多年,話也能明着說,等你養好了病咱們就去趟傅家,把這事給了了吧。”
李月背對着病房門坐在床前,身影綽綽剛好遮掩住床上的蘇教授,從門側望過去,皆看不清兩人的臉色。
蘇迎靠着牆壁臉色蒼白虛汗,周圍的空氣變得死寂,剛才李月的話一字不落的聽進了她的耳朵裏,一瞬間,千萬種情緒從心底湧出來,鋪天蓋地将她淹沒窒息。
半個小時後。
蘇迎拿着費用單推開病房的門,臉色如常看不出半點波瀾。
“媽,費用都交好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守着爸爸。”
床上的蘇教授清醒的時間不長,現在又昏睡過去了,母女倆人都整夜耗在病房裏确實沒必要,但李月心底還是擔心蘇迎,怕她一個人待着亂想。
“沒事,平時我們倆工作都忙,多少年沒這樣陪着你爸了,今天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蘇迎看到母親視線落在病床上,眼眸中藏匿着深沉的感情,她想了想沒再開口勸說,把一旁的床位收拾好,等李月洗漱完便讓她躺上去休息了。
“媽,你先睡,下半夜咱們再換。”
李月點點頭,閉上了眼,沒過多久氣息均勻陷入了沉睡。
蘇迎看着母親略帶疲憊的臉還有另外一旁插着氧氣面罩的父親,覺得自己這個做女兒的太不孝順了,如果不是她的一意孤行,何至于此呢。
夜涼如水,整個病房都陷入沉寂,窗外的路燈昏昏暗暗透過枝桠晃進來,窗邊的簾子被夜風吹的偶爾卷起邊角。
蘇迎靠坐在小沙發上,視線不聚焦随意落在某處,臉上始終沒有洩露出半絲情緒。
這一夜,好長,又很短。
翌日。
李月醒過來時已經七點了,屋內昏暗幽靜,特地拉上了的窗簾和房門,隔絕了外邊的聲音和光線。
“啪嗒。”
門被推開,蘇迎拎着早餐走進來,身後跟着護士和醫生,是過來給蘇教授檢查的。
“媽,你醒啦,梳洗一下吃早餐吧。”
李月下床,語氣略帶責備:“你這孩子,不是說好輪換的嗎?”
蘇迎笑着搖搖頭,把人推進廁所,帶上門。
“您這麽大歲數還讓你守夜,說出去我這個做女兒的還要不要面子啦。”
醫生照例巡查完後,在查房本上勾劃兩筆,轉身朝蘇迎道:“蘇先生術後恢複的還不錯,之後多注意病人情緒,千萬不要過激。”
蘇迎乖巧的在一旁聽完醫囑,連聲答應着。
醫生一走,李月就從廁所出來了,休息整晚,面色都恢複了不少,接過蘇迎遞過來的早餐,母女倆在小茶幾上邊吃邊聊。
“媽,醫生剛才說爸術後恢複的不錯,我早上已經打電話給家裏阿姨了,等會就過來照顧爸。”
李月點點頭,表示同意,“行,阿姨在家做了那麽多年,剛好熟悉。”
“你昨晚熬了一夜,吃完早餐就回家休息吧,我在這等阿姨過來。”
“好。”
蘇迎沒再逞強,她現在委實身心疲憊,連腦子都快轉不動了,用過早餐便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蘇迎脫了鞋赤腳走進屋內,目光所及,全是熟悉的擺設,空氣裏甚至還彌留着熟悉的味道,可她卻沒了半分舒心的感覺,又一次感覺到這個房子的空闊寂寥。
她熬了一宿,煩心事接踵而至,現在頭疼的厲害,什麽都不願想,只想躲去卧室悶頭大睡一場。
潦草的沖洗了一番,蘇迎掀開卧室的被褥把整個身體埋進去,一天之前,這張床上還躺着兩個人,她那會如倦鳥歸林般窩在溫暖的港臂裏,貪歡一時。
頭愈發疼了起來,蘇迎覺得胸口都火燒火燎起來,攥着被子把頭埋的更深。
不過幾秒,似又想起什麽,折騰着從床頭摸過充電開機的手機,微信電話短信統統點開看了一遍,生怕錯過什麽,可到頭來也沒看到期望中那個人的消息。
蘇迎把手機丢回床頭,慢慢縮回殼裏,黑暗中,任由疲憊和泛濫的情緒将她吞噬。
這一覺睡的極為不安穩,蘇迎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氣球,随時都會斷了線飄走,明明是恒溫的卧室,她卻睡的滿頭大汗,粘膩潮濕包裹着身體,不間斷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似是要掐住她的喉嚨逼迫她面對。
“嗡嗡嗡……”
猛的從夢境中被拉扯出來,蘇迎喘了一大口氣,撐着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整個人都沒緩過神來。
床頭櫃上的手機還在響,蘇迎努力平複心情,拿過手機看了眼,接通。
“喂。”沙啞幹澀的聲音聽的蘇迎自己都眉頭一皺。
“你在哪?店裏沒人,電話不接。”
許意拎着行李箱,頂着大太陽心情不是很愉快,但和蘇迎說話中沒有表露出半分。
“我在家呢,怎麽了?”
剛約的車正好緩緩停在許意面前,她拉開車門坐進去沖司機報了蘇迎家的地址,然後沖電話那頭道:“我回來了,在家等着,我去找你。”
挂了電話,蘇迎腦子還混混沌沌的,唯一接收到的信息就是,許意回來了,等會過來家裏。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居然才十一點。
她還以為自己睡了很久,果然夢境不斷會拉長自己對時間的判斷,扶着額頭從床上起來,然後用手機點了幾份許意愛吃的外賣。
半小時後,許意拖着她32寸的大行李箱站在蘇迎家門口,小熱背心休閑褲,鼻子上架着一副大框墨鏡,十足十的辣妹。
“感動嗎?我下飛機就往你這趕了。”
蘇迎:“不敢動。”
許意扶着墨鏡往頭頂一撐,媚眼挑的飛起,“死樣,還嘴硬。”
說罷,也不拿自己當外人,拖着行李箱就往客廳走,把身上那個限量版大背包丢在地毯上,人就躺沙發上了。
“累死我了,一個人帶着這些家當東跑西跑,多少年沒吃過這種苦了。”
蘇迎從冰箱拿了瓶飲用水遞給她,“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幾個封要拍嗎?你經紀人呢?”
許意懶洋洋的接過水喝了口,舒服的直咂嘴。
“拍攝被我延後了,我自己偷溜着回來的,經紀人不知道。”
“什麽?”蘇迎因為詫異導致音調升了幾度,熬夜加上身體不舒服,本就嘶啞的喉嚨這麽一叫着實有點難聽了。
許意嫌棄的揉了把耳朵,身體還誠實的往後挪了一點。
“這麽驚訝幹嘛,我這可是為了你特地回來的。”
“為我?”蘇迎更覺荒唐了。
“你沒看傅南城和霍雪那小賤人的新聞吶,都鬧成這樣了,我不得回來替你撐撐場子。”
蘇迎扶額,覺得頭更痛了。
“你想替我撐什麽場子?就你這身份,微博發個标點符號都能上熱搜的人還想鬧出點什麽動靜嗎?”
許意和蘇迎是打小的鐵閨蜜,不過大學之後兩人分道揚镳,一個開咖啡店,一個成了國名熱度的女明星,感情方面好的沒話說經常電話粥一煲就是好幾個小時,蘇迎那一堆的鬧心事沒一件是許意不知道的。
許意被怼的一時啞口無言,想了想又不服氣,吶吶道:“我不管,我不能任由別人這麽欺負你。”
蘇迎聽她這話,一時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心底到底覺得感動。
“許意,這事不是你所看所聽的那麽簡單。”
許意聞言,以為蘇迎還死心眼的磕着,還要為傅南城争辯說些什麽,頓時氣的咬牙。
“蘇迎,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那新聞都拍到兩人去醫院做産檢了,你還想和傅南城假裝恩愛夫妻萬事無憂呢!”
蘇迎聽罷,臉色煞白,不可置信的張張嘴:“你說什麽?”
許意把早晨下飛機後看到的新聞調出來摔到蘇迎面前,憤聲道:“你自己看!一早上媒體發的,昨晚傅南城陪着霍雪在醫院婦産科做檢查。”
蘇迎接過手機,新聞标題醒目,刺痛了她的眼睛,可配圖才真的在猛戳她的心。
圖片裏,兩人被拍到從醫院地下停車場出來,霍雪穿着寬松面容憔悴,可手扶着肚子略微顯出弧度,一旁的男人手裏捏着一疊紙,低頭和身旁的人交談着。
時間鬥轉倒回到昨晚,她揣着滿腔的害怕和無助在街上打給傅南城,沒有得到安慰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得到的是傅南城告訴自己在出差,這幾天都不會回來。
她記得通話最後,男人還跟自己說,新聞都是炒作,別信。
如果沒有今天這番新聞的話,她差點就信了。
不,她是一定會信的。
一時間,蘇迎都不知道應該先感謝哪個,許意還是媒體,讓她夢境碎的撿都撿不起來了。
許意在一旁看到蘇迎的樣子,有點害怕,小心湊過去,“蘇迎,你怎麽樣啊,別吓我,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蘇迎把手機還給她,硬生生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沒事,幸好你給我看了。”
”那……之前那些新聞,是?”許意小心問道。
“我也不知道真假了,這一切等傅南城回來,都會有結果了。”
蘇迎心力憔悴,扶着沙發靠坐下去,一時間兩人都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