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除了師父,就是藥王莊的蔣奕直、蔣芝素和靈蘭,聞正書院的宋介愚和宋學達,天劍門的沈萬沖以及他那三名因擂臺比武中受傷而裹上紗布的弟子。
師父輩的都在堂上坐着,弟子輩的都規矩地站着。盡管堂上仍有空位,但人家弟子全站着,樞機庫弟子們也無人落座。
看堂上人等個頂個板起一張臉,看來之前是經過一番激烈交流了。
原來,天劍門聲稱因比武擂臺對戰至今,樞機庫弟子幾乎毫發無損,而自家所有參戰弟子均已帶傷,為了明日自家人依舊能參戰,更為了參戰時能無所保留使出各自絕技,公平起見,天劍門請藥王莊貢獻出金溯還陽丹。
金溯還陽丹,雖不至于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服用之後,傷重者能迅速恢複八成以上功力,瀕死者能在十五日之內留得一口氣在,如此,也算是稀罕的靈藥了。
藥王莊的金溯還陽丹功效神奇,煉制不易,以往雖從藥王莊人手裏得過類似丹藥,但其效力遠不及金溯還陽丹有保障。
聽到蔣芝素把緣由說出來,樞機庫弟子都持保留意見,“不知師父何意?”
說什麽公平起見,若真為了公平,那自己帶傷參戰至今,又該怎麽算?柳兆衡正想着,就聽杜重瑕問向她:“兆衡,你怎麽說?”
柳兆衡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師兄們,再權當是湊數地看了眼商繁胥,除開商繁胥在搖頭,其餘人的都坦然與她對視,無論她如何回答,是真的不介意。
她自然知道師兄們是極有自信的,管他什麽丹,讓他吃又如何,不讓他吃又如何,莫非還能因為那一粒療傷丹藥左右明天的對戰結果!
“我沒意見!”這是柳兆衡的話,她話音剛落就見到天劍門弟子臉上顯露出一絲雀躍和得意。
不知他們這麽激動做什麽,她的話還沒說完呢!
“只要金溯還陽丹能給尚在參加比武的四個門派弟子人手發一粒,給天劍門還是別的什麽門派都好,我沒意見!”
“你這丫頭,當我金溯還陽丹是個什麽物件?”蔣奕直給她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氣的不行,“這金溯還陽丹不僅是我藥王莊至寶,更是武林中人人渴求的療傷聖品,你居然這麽輕巧說人手一粒!”
“爹,我們犯不着和她生氣,她一貫就是個蠻憨無知的,我們藥王莊的金溯還陽丹,只怕她連聽都不曾聽過呢!”蔣芝素先出言勸慰了老父,又對着柳兆衡不停使眼色。
“我确實沒聽過什麽金溯還陽丹,要不是見着大家這麽表情嚴肅,我覺得或許那還算個稀罕物件,不然還想說,既然為了公平起見,那就該所有參戰門派的弟子都領到一粒,這樣才是名副其實的公平嘛。”
“你休得胡說!”為防親爹再次動怒,她一說完,蔣芝素急忙對她呵斥一聲!
柳兆衡道:“不是讓藥王莊白給,人家天劍門會一起付錢的嘛!”
還不等人家藥王莊答應,天劍門的人就不答應了,沈星輝率先道:“就算是買,我們也只管自家的這份,其餘人與我何幹!”
柳兆衡道:“既然你不懂得分享,那就誰都別要了,我們樞機庫反正毫發無損的,要不要都沒什麽妨礙。”
王晗幫腔沈星輝道:“你樞機庫,還有你那義兄,莫非給不出銀錢來?”
柳兆衡看了一眼商繁胥,讓他不要開口,接着就道:“我們又不是傻的,知道有人白送,為何還要破費。”
何藥知聽得很是氣憤:“那我們天劍門憑什麽吃虧!”
柳兆衡道:“就憑你們自己嚷着要吃藥呀!”
“你們到底要自說自話到何時!”蔣芝素看他們竟如此争執起來,貌似有些生氣了,“說什麽買不買的,我藥王莊同意了嗎?”
柳兆衡道:“蔣大小姐,你們要想開,至少現在說到要給錢了,人家天劍門一開始說是求藥,指不定有沒有給錢的意思呢!”
之前是柳兆衡一人在和天劍門弟子争辯,師兄們任由她發揮,反正知道她不會吃虧,可話到此刻,人家門派的人都幫腔了,自己做師兄的,也得給自家師妹幫襯幫襯。
于是,烏子纓道:“是啊,至少如今改口是買了,不過依舊是舍不得付錢罷了。”
馮南煙一笑,也道:“怎麽能說是舍不得,要是付得起,一定會仗義疏財的。”
葉全點頭,也陪他們胡鬧道:“你們呀,人家天劍門付不起的事,怎麽能明說!”
“你們欺人太甚!”天劍門三位弟子見他們一唱一和,紛紛拔劍!
“放肆!”杜重瑕一掌拍在桌案上,桌案雖安然無恙,卻震得站立幾人身形不穩。
沈萬沖把弟子們扶住,舉止關愛,表情卻依舊嚴厲:“休得胡鬧,只要蔣莊主同意施藥,十二粒金溯還陽丹,我們天劍門買下就是。”
蔣奕直橫他一眼:“晚輩們不知輕重的瞎說,你這做長輩的莫非也老糊塗了?我藥王莊的金溯還陽丹豈是何人說買就能買到的!”
“唉,老蔣,他沈萬沖犯糊塗不是常事嗎,你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說這話的是杜重瑕,看着弟子們戲谑人家,他這個做師父的也是按耐不住了,“人家畢竟當着這麽多晚輩的面大方一回,你看在他這張老臉的份上,就算是舍不得,從牙縫裏也摳弄些出來呗。”
“杜掌印,家父沒這麽大的牙縫!”蔣芝素其實也看出來,話已至此,自家的金溯還陽丹今日是得舍出去十二粒了,可舍出去後僅換來些銀兩,那可不劃算,“衆所皆知,金溯還陽丹是煉制不易的療傷聖品,正邪兩道每年到我藥王莊求此藥的人多不勝數,但我藥王莊從不輕易用金溯還陽丹救治任何人,只因此藥尤其珍貴,我莊上并無多存,若厚此薄彼,引得江湖紛争,我小小藥王莊如何承受得起!”
沈星輝道:“那總有人拿到過吧,你們藥王莊的金溯還陽丹煉制出來又不是僅為了當擺設!”
蔣芝素笑了笑:“鎮莊之寶,人無我有,我們還就樂意用來當擺設了。”
柳兆衡道:“蔣大小姐別生氣嘛,他嘴笨,其實就是想問如何能拿到你們家的寶貝丹藥。”
“一般的丹藥,銀錢可換,交情可換,替我藥王莊賣力也可換,但金溯還陽丹是至寶,非同一般,若是要換,每一粒需得交換一件至寶或是答應藥王莊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王晗和何藥知聽着略有遲疑:“蔣大小姐,你這言重了吧!”
不僅他們,沈家父子也是同樣臉色難看。蔣奕直雖然高興女兒這麽說沒有吃虧太大,但還是擔心如此得罪了人,想着要是人家遲遲不答應,自己就說話轉圜一下。
柳兆衡看了一眼蔣芝素,看她也是繃着臉,便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接着就轉身做出一副要走的姿勢,“喲呵,這樣就給吓住了!”說這話時,她是背對着天劍門幾人的,卻故意放肆道:“師兄們,我們先回去歇息吧,明天的對戰就那樣了,反正是捏軟柿子,甜着呢!”
她既然要煽風點火,師兄們就奉陪了!
“小師妹,你就不怕人家說我們樞機庫勝之不武嗎?”這話是由馮南煙在問。
“是啊,畢竟捏軟柿子嘛!”葉全也刻意重複了這一句。
柳兆衡道:“反正我們是贏了天劍門,怎麽贏的我都高興!”
被如此當面挑釁,天劍門弟子只覺他們欺人太甚,沈星輝更是又要拔劍:“尚未在擂臺上比試過,你們休得信口雌黃!”
柳兆衡沒有理他,而是和師兄們道:“不知道他在氣什麽,就像他這模樣明天能勝得過我們似的。”
“都少說一句!”看着沈萬沖已給自家弟子們氣得青筋暴起,杜重瑕便開口來勸了。“如今天劍門的弟子們都帶着傷呢,人家身殘志堅地硬是挺着,多不容易,待會被你們言語刺激給氣暈倒了,明天的比武可怎麽辦?”
顯然,有其師必有其徒,杜重瑕不勸則已,一勸是更要把人家天劍門的人氣死!
烏子纓接口:“反正他們如今這狀況贏不了,氣暈了直接棄賽就是,借口很充足,完全不丢人!”
“行了!”沈萬沖喊出這一聲後,杜重暇對他笑了笑,伸手往藥王莊父女那邊一比劃了一下,沈萬沖無奈地點了一下頭,便對蔣芝素道:“既然蔣家世侄女如此說了,藥王莊有規矩如此,我天劍門也不想作為特例,願以我天劍門中收藏的十二件至寶交換你藥王莊金溯還陽丹。”
蔣奕直與蔣芝素互看一眼,由蔣芝素道:“那好,既然在場有樞機庫作證,我藥王莊願意接受天劍門求藥,以十二粒金溯還陽丹交換天劍門十二件至寶。若以後天劍門想将這些至寶收回,我藥王莊也會答應,每還回一件只需天劍門替藥王莊達成一件事即可。”
當場拟定協議,執筆人為宋書達。這聞正書院也是立場堅定,聽他們說了這麽久,竟是一直不吭聲,誰也不偏幫!
在衆人見證下,蔣奕直和沈萬沖各自簽上大名。由于天劍門的十二件至寶并未随身攜帶,所以藥王莊同意在武林大會結束後再登門去取,接着,就先行奉上了十二粒金溯還陽丹,并且很貼心的每三粒裝入一細白瓷瓶中,一共裝了四瓶。
在遞了一瓶到沈萬沖手裏後,蔣芝素道:“沈門主,這剩下三瓶反正是要饋贈給樞機庫、新暇派和九霄天了,為了不勞煩您的大駕,不如讓我藥王莊代勞吧。”
沈萬沖看了看杜重瑕,又看了看自家弟子,硬着頭皮道:“那就有勞世侄女了。”
蔣芝素轉身就把一瓶交到柳兆衡手裏,柳兆衡趕忙回過身來對沈萬沖鞠了很大一躬:“多謝沈師伯贈藥之恩!”
葉全和馮南煙也一并面帶微笑對沈萬沖拱手:“多謝沈師伯贈藥之恩!”
杜重瑕忍笑道:“你們幾個孩子,以為嘴上謝過就算了?記得明天對你沈師伯的弟子們手下留情。”
“誰稀罕!”沈星輝聞此哼哼了一聲。
沈萬沖卻是比他承受力強了許多,帶着笑臉道:“都別客氣了,屆時各自盡力便是。”
從廣鴻堂出來後,柳兆衡拉着蔣芝素提醒,讓她務必要将此事宣揚出去,也最好當晚就安排人手先往天劍門去。
蔣芝素笑話她:“你這是擔心天劍門言而無信?”
柳兆衡認真道:“還是多長些心的好,即便服用了你家的金溯還陽丹,明天他家三人照樣被我們打趴下,就怕他到時候不怪弟子學藝不精,賴你家的金溯還陽丹效力不好,你說該怎麽辦!”
蔣芝素聽出她言下何意,調侃道:“說什麽呢,人家三人全戰敗,你信心很足嘛!”
“我這人就是這麽實事求是,沒辦法!”柳兆衡認真表情不改,卻是眼含笑意。
送了藥王莊人走遠後,回頭發現天劍門的還在,就聽沈星輝道:“死到臨頭還在嘻嘻哈哈……”
柳兆衡笑着走回葉全身邊:“大師兄,你看他們也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看來并不太傻嘛。”
葉全手裏拿着剛才柳兆衡遞給自己的那瓶金溯還陽丹,語言上還是客氣的:“人家當然不傻,個頂個都是天資絕頂的聰明人,不然也不能闖進四強了。”
沈萬沖見弟子們又要掐上,便說了一句:“明日一戰,各憑本事吧。”然後就帶着自家弟子離開了。
見那些人都走後,最後離開的便是聞正書院。
人家都走遠了,烏子纓道:“虧得沈萬沖自己開口了,否則等到我們師父來開口,一準讓他從登封橋開始算起,但凡武林大會參與進來的門派人人發一粒那個金溯還陽丹!”
柳兆衡想了想這個可行度,笑道:“就怕天劍門沒那麽多寶貝去換!”
馮南煙聽他二人說着傻話,也是笑道:“放心好了,藥王莊的金溯還陽丹,總共不會超過三十粒,就算想要,人家還沒那麽多呢!”
不知何故,話到此刻,眼看師弟師妹都是喜笑顏開着,葉全心中陡然升起些許落寞:“是啊,虧得天劍門還說什麽公平起見!”
除了馮南煙有所察覺,其餘的師弟師妹都還傻愣愣地在笑,這時,許久不曾發言的商繁胥與葉全對視一眼,忽然便笑了起來:“僅一家之公平,如何算作公平!”
“都別在外面杵着說人家的閑話了,客人都走了,還不趕緊進來!”聽到廣鴻堂上的杜重瑕發話,幾人都是一愣,只得沒有太懂過去慣例的柳兆衡最快答道:“好勒,我們這就進來了。”
基于明天一戰決定了是否能入決賽,更基于此戰前的天劍門會服用金溯還陽丹,憑那丹藥的功效,只怕不僅能恢複他們的功力,還能将他們原本的功力進一步提升,所以,前幾次任憑徒弟們自由發揮的杜重瑕這下終于要布置戰術了。
于是乎,除開參戰三人,烏子纓,玉荀笙、何寬、陸文虎和丹月西都已在場,除開宋學成有聞正書院的事要去忙,該來的都來了。
杜重瑕讓弟子們分析了臨劍鄉對戰天劍門的戰術安排,原本臨劍鄉是打算的三戰兩勝,讓李可玄和李可人來取勝,而袁令羽對戰沈星輝,本就是結果随緣,對勝負沒作強求。
可惜,是他們低估了王晗的實力,李可人這次敗在王晗手中,臨劍鄉才沒能如願!
如今,針對沈星輝,王晗,何藥知這三人,杜重瑕安排的對戰次序是:
葉全對戰王晗
馮南煙對戰沈星輝
柳兆衡對戰何藥知
大師兄對戰王晗确實合适,就算對方再耐打,也經不住大師兄對他一直打,以大師兄的本事,王晗連他衣袖都挨不到一下!
至于十師兄對戰沈星輝,那招“昨夜星辰”會是唯一的變數,只要十師兄避開那一招,一準把沈星輝打趴下!
而自己對戰何藥知,雖然這何藥知本領也還有,劍法也挺純熟,但依柳兆衡的觀察,這人也就比李高義的劍法更能耐了一丁點,自己拿下他費力不大!
師父如此安排,是挺穩的,但對戰何藥知,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比武!這一路打了幾場下來,老實說,就沒有一場是自己打痛快了的,遇上的這些對手,要不是實力太弱,要不就是古裏古怪的,還有那用心險惡的和太過知書達理的,都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比武,如今難得遇上天劍門這樣的對手,她想去打最有難度的,這樣才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實力!
而且不僅是這樣,她還想要受到更多關注,想要聽到臺下為她歡呼,想要大家記得她這個人!
為此,是非得做點什麽才行!
盡管師兄們對師父的安排都沒有異議,還連連誇師父安排得好,這次是穩贏。柳兆衡還是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師兄對戰王晗
十師兄對戰何藥知
自己對戰沈星輝
其實,杜重瑕也正等着她自己提出來呢!
等她說完後,忐忑地等着師父的回答,師兄們勸她不得冒進,師父卻問她:“那一招‘昨夜星辰’,你預備怎麽接?”
柳兆衡道:“若是師父準許我去打沈星輝,到時候自然就能看到我怎麽接招了。”
杜重瑕道:“什麽準許不準許的,多大點事,想去就去,反正決賽是沒他天劍門什麽事的,你就權當是為打決賽積累點經驗吧!”
柳兆衡一聽,很是高興:“是,師父!”
杜重瑕又道:“他天劍門不是一直嚷着要公平起見嗎?這次老夫就派年紀最小的去打他兒子,到時候把他兒子打得屁滾尿流的,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柳兆衡笑道:“師父,我還是會注意的,若是真讓沈星輝在擂臺上屁滾尿流了,擂臺就沒法用了,接下來我們還得打決賽呢!”
杜重瑕哈哈大笑:“那好吧,你別太欺負人家就是了。”
柳兆衡道:“這是當然的。”
難得今天商繁胥沒說什麽話,之前安靜着,現在也是安靜着,柳兆衡心情太好之下對他打趣:“你怎麽苦着張臉,不替你義妹高興嗎?”
商繁胥道:“你看不出我高興得很想哭嗎?”她今日如此挑釁沈星輝,明日絕對會陷入苦戰的。
見她越發融入了樞機庫,也越發展現出真實的性情,商繁胥一方面更加被她吸引,一方面也更為期待她在面臨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時,會是如何的選擇……
“沒出息!”而不知他心中正盤算什麽的柳兆衡,就吼了他一句,接着又和師父、師兄們一起讨論着明天對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