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潛入畫舫
舟越飄越遠,進入鄭祈那邊的視線範圍,幸而沒有光源,暫時沒被發現。
兩人躲在雨布下,并不敢輕舉妄動,只期望舟也不要再動。
再飄遠一點,靠近警戒線區域,那裏圍着漁網,有官船在附近巡邏,定會把舟攔下檢查。蕭椯身上有血跡,她懷裏有匕首,只怕長十根舌頭也解釋不清。
“責任在你!”
“誰把我推下湖的?”
“要是被抓,我就說是你畏罪潛逃,綁我做人質。”
“鄭祈應該會信你。”
這下,溫萦真的咬了蕭椯手臂一口。真是大禍臨頭,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死樣子。好不容易考取的探花,要是被除名成為階下囚,蕭伯母在地底下該是會難過。
好似她咬得不夠狠似的,他嘴角卻是一笑。這個人真的有病,病得還不輕。“我真的會供出你。”溫萦說話有些焦躁,暫時想不到其他權宜之策。她還要報仇,不能現在被抓。
“好。”他也認真回,專注看着外面情況。
孔明燈在空中緩緩飄浮,每當有風把它往他們這邊吹時,她的心就為之一顫。
風又起,孔明燈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蕭椯總算緊張了,整個身體一凜,忽的,幾顆彈珠快速刺向空中,他嘴裏含着一支短笛,是他小時候用來打鳥的,沒想到還随身攜帶着,用力朝孔明燈方向吹。
燈皮破了一個小洞,行跡變得不穩,忽飄忽蕩,随着一陣風,落到院子屋頂上。他會觀風向,她早該想到。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落在屋頂上孔明燈的時候,蕭椯伸出手臂用力劃水,在夜色掩護下,他又吹落第二架孔明燈,歪歪斜斜飄落在另一邊的柳樹上燒。
人們在火源之間奔走,鑼鼓大響。
兩人立即起身,拿船槳往相反方向劃。臨近警戒線附近,蕭椯吹落半空中第三架孔明燈,漁網開始燃燒。
巡邏船頓時分離救火。
他們趁此機會潛入水裏,一直潛,一直潛,不敢冒頭,直至水面上的光源徹底消失,他們浮出水面,游往燈火璀璨的平康坊岸邊。
“那我們怎麽回去?”溫萦凍得瑟瑟發抖,身體幾乎快貼在暖爐上。兩人鑽進一艘畫舫的裏間,主人還沒回來,環境相當雅致,地上鋪有白絨絨的異域毛毯,簾帳是綠萼花枝黃綢,暖爐裏的炭用的是絲炭,皆是貴而不彰顯。不過陳設唯有經卷、筆墨、藥爐而已,不見金器玉瓶等奢華之物。
廳內的小丫鬟正趴在案上睡覺,并沒有察覺裏面的動靜。
“明早扶風縣還要送卷宗去,我們藏在木板下跟着進去就是,又不是進宮,檢查沒那麽嚴。”蕭椯趕緊找了一床被子給她裹上。
這時,他也冷得顧不得了,牙齒都在打顫,身上官袍濕透,血跡大範圍暈染開來,随手扒拉一套男子的幹淨衣服,在屏風後換穿。
“舉人的衣服你不要,嫖客的衣服倒是穿得急切。”溫萦正譏笑說,轉頭看見屏風竟然是半透紗的,肌體若隐若現。
到底是平康坊,不能單看表面布置,還是玩得大。
她臉色赧紅,盯着暖爐,轉念一想,他的身體不是早看過了?小時候娘親給他們洗過澡,放在木盆裏畫過一幅畫,兩人都胖乎乎圓滾滾,活脫脫像年畫上的娃娃。
不過現在,他的身材可沒有一絲贅肉,修長合度…蕭椯突然坐在她面前,“我錯了。”溫萦說。
兩人都一愣。“你去換罷,衣服都是新的。”他烘烤着手說,皮膚凍得像渡了一層玉色。
“不,不必了。”
“天冷。”他轉頭,态度嚴肅。
最終她還是去了,把棉被往屏風上一搭,快速換穿好。
湖對岸的官兵仍在救火。“鄭祈那小子真是厲害,敢在夏城做實驗,要是飄落進宮裏,有他好受的。”蕭椯輕飄飄說,順手把官袍擰幹水,疊進布裏包裹好。
“他幹爹是衛總管,肯定事先報備過。”溫萦說。“我原先也以為,是從平康坊飄過去的。”
冬城香雪海那邊,雖然白天游客如織,但夜裏沒人,且是貴族居住的地方守備森嚴,一有火星立馬就會被注意,而平康坊燈火璀璨,偶然飄走一兩架燈,并不會引起人察覺。
但湖中心是暗的,且有巡邏船駐守。除非是像他們今天這樣幾處放火,幹擾船上官兵的注意力,否則很難飄浮過去。
“現在看來,更像是察院出了內賊,直接把孔明燈放在倉庫燒,以掩人耳目。你下午查過那架孔明燈了麽?”
“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
“你還真像你父親…”
蕭椯把她扭去一邊的頭扳正回來,極其認真說:“現在新帝初登大寶,幾方勢力在争權,最好別牽涉進去。”
“但要是牽涉到下面官員,牽涉到我父親,牽涉到我呢?”溫萦說,掏出打濕的案宗,上面的墨跡已經暈染分辨不清,但每個字都深深刻入她的腦海裏。
“那天在靈堂,我聽到你和你爹的談話,那個永遠得罪不起的貴族就是大司徒魏達谙?”
這樣的世家貴族根深勢大,縱使她考上進士,乃至是狀元,兢兢業業當一輩子的官,也不可能與之平起平坐。皇上也絕不會為一個寒門出身的官員,開罪國家重臣。
所以蕭伯父才不敢告訴她真相,螳臂當車,送死而已。
“不是你想象那樣。”蕭椯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卻在猶疑。“這案宗有…”
“蘿萏,蘿萏!”外面有人罵罵咧咧喊道,杵着拐杖往畫舫裏走。兩人一下就聽出此人聲音,是李明。
蕭椯捂住她的嘴巴,拉到角落躲藏。“審問三次,打了快一百棍,始終不肯招供。他與死者良賤有別,只有貓爪痕跡作為佐證,只能以疑罪聽贖。”他用氣音解釋道,擔心溫萦立即沖出去打他。
趴在案前睡覺的小丫鬟驚醒,立即攔住李明。“蘿萏姐姐赴厲老爺飯局去了,還未回來。”
“蘿萏!”李明混濁沙啞的嗓音又吼了一聲,探頭朝裏面張望。小丫鬟推開門。“真不在。”
“好好…”李明喃喃道。“如今我不方便,讓她把信想辦法交給那人。”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放在案上。
“不要耽擱!”他板着臉厲聲強調,吓得要拿信的小丫鬟一個激靈,連聲說:“是是是。”
溫萦透過角落的镂空花窗偷看了一眼,發現他确實被打得很慘,整個人瘦得只剩一副骨頭架,面色青黑,眼睛外突,顴骨凹陷,門牙也缺了一顆,絲毫不複舉人的風采,心裏的氣消了些。
她記得蘿萏是李蘿菡的妹妹,因為得罪王郎,和恩客到外地游山避風頭,王郎一死,蘿萏就回來了。
待李明一走,蕭椯用迷煙迷倒小丫鬟,取過信一看,上面沒有署名,只寫着三個字。“五十金!”
“哪個冤大頭會給他這麽多錢?”溫萦驚道。
“不止,贖他的錢就三十金,對方給得很爽快。”蕭椯說。
她突然上手搖小丫鬟,被蕭椯攔住。“他名字都沒寫,怎可能是一個小丫鬟知道的?”
“我要問這個。”溫萦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上面縫着瑪瑙、珍珠,還織有金絲,刺繡做工也十分精致,是她從察院女屍身上悄悄取下來的。
能用得起的這個的,絕對不是尋常樂伎。她總覺得這一系列事,或許有關聯。
蕭椯把她拉出畫舫。外面的過道種植幾十株臘梅,風起花似香雪霏拂,到處是琉璃花燈,高馬華車,十番鼓從附近傳來,清音錯落有致,行人相互依偎、戲虐,如在花海裏,如在光影裏。
“我知道一個更好的詢問地方。”
轉頭,百戲樓的正門就在側對面,裏面燈火輝煌,人潮湧動,牌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