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幾招,二人也都還客氣,是本着友好交流的思路在比,你一招我一招的進退有禮。而後幾招,二人各自用上師門的精妙招式,但也是炫技顯擺的心态作祟,就是想在技法上欺負對方一下,并沒有殺心……
可比上二十招後,他們漸漸拿捏不準輕重了,柳兆衡看二人出招越來越快,招式也越比越狠,大抵是對拆時間過久,沒耐心了……
本來這也沒什麽,兩個好強的人相互較勁,自然戰況會顯得激烈一些……但在天街上比試受了場地局限,萬一不慎跌落下去,那底下萬丈深淵,怕是撿不回來性命了!
越比到後面烏子纓的招式變化越多,顯然他也看出了關虔內力雖強但應變偏弱的缺點,越發的使出淩厲快招……關虔連退好幾步,幾乎被逼到死路,好在他淩空轉身,又重新站穩,可再這樣下去,柳兆衡判斷,三招之後,關虔就沒戲了……
不行,關虔不能輸在烏子纓手中!
柳兆衡突然沖着烏子纓喊:“烏莊主,你說的那四招南歸劍法到底使出來沒有,我怎麽看了沒什麽感覺呀!”
烏子纓自問應付關虔已游刃有餘,分心去回答她:“自然是沒用上,對付他,用那幾招簡直是浪費!”
關虔一聽,火冒三丈:“你說什麽!”
為防關虔惱怒下出招不穩,柳兆衡搶道:“好可惜,這麽好的機會,關大哥是劍術大家的高徒,什麽劍招沒見過,你何不把那四招使出來讓關大哥幫着拆解,我們好跟着開開眼。”
烏子纓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練得再好,不如進行一下實戰試煉。“你說的也是,那我就使出來給你看看。”
說罷,他陸續把這四招比劃出來,因存着要把這四招展示完成的想法,故他并沒有用上讓關虔無法招架的速度和力道。柳兆衡一衆都看得仔細,果然是很奇巧的招法,就算練出來給人看了,也不是誰立馬就能掌握到的。
但柳兆衡是個例外!
正聽得李高義拍手贊了一聲:“妙極!”柳兆衡已從他身側飛身而出,閃到關虔身後時,她說了句:“借劍一用!”
關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被她把劍卸去了,那速度快得驚人!
接着她執劍翻轉一周,躍到烏子纓身側,她道:“烏莊主,這四招劍法變化無常,果然是不是常人可學。”
話音一落,便依次又将四招使出一次,盡管她傷重未愈,但如此劍招她看過就知道要點在何處,若是不花內力僅僅模仿,她勉力還是能做到的。
烏子纓看她居然能一下學會,即誇道:“柳姑娘,真是厲害角色!”
蔣芝素卻是忙吼她:“你不要命了,折騰什麽呢!”
李高義也勸:“好了,小嫂子,我們知道你厲害,快回來吧!”
柳兆衡卻是一笑,将劍扔回關虔手裏,又道:“關大哥,如此四招,你可知如何能敵?”
“你別瞎操心了,我們比得好好的,你傷得那樣重,湊什麽熱鬧!”
柳兆衡笑道:“我是看着覺得好玩,你們不介意加我一個吧。”
回頭,她伸手問烏子纓借劍,烏子纓問:“你想做什麽?”
“就是小小回禮。”柳兆衡說完這句,便接劍直挑關虔而去,并且又道:“關大哥,我們在烏莊主這裏做客,實在麻煩人家了,不如現在,就以此為禮回報人家。”
“你什麽意思?”
關虔正茫然着,卻見柳兆衡一劍刺來,關虔趕緊回劍相抵,這一來二去,并沒按照之前的順序出招,卻又被柳兆衡用來和關虔比劃。
對招間柳兆衡并沒用上內力,關虔也是懂事,沒有全力對戰,相互就是比了一下招式,動作相較之前文雅了許多。但這次,關虔只覺自己如有神助,對拆這四招,竟然招招都占上風。
四招比過,最後收劍不及,關虔劃開了柳兆衡的衣袖,李高義趕緊道:“關大哥,這次是你輸了!”
關虔無所謂道:“輸就輸了吧,有什麽大不了!”
如此輸給柳兆衡,他是絲毫不覺得折損面子,反而有些小小得意。
烏子纓在旁看着,也是奇怪:“怎麽同樣是四招南歸劍法,柳姑娘使出和我使出的區別這麽大?”
柳兆衡道:“以此回禮,若是烏莊主一下就明白了用意,豈不枉然。”
她自然不會說,自己在看過關虔招式和那四招後,便想到如何讓關虔取勝了,但想到如果自己在旁邊指點,這聯手欺負人就太明顯,如此自己來引導着關虔出招,即讓關虔招式得勝,又讓烏子纓面子不丢,甚好!
烏子纓卻依舊問:“這算什麽回禮?”
柳兆衡把劍還給他,笑道:“難道烏莊主沒瞧見嗎?雖然是那麽精妙的招式,但并非是如何對戰都能取勝的,即便對方招式相同,可變化不同了,勝負也只在頃刻。”
才說着就覺得體內氣血逆行,一個踉跄差點跪地,突然身後來人将她拉住,她回頭一看,來者正是杜重瑕!
其實,她也不是非得出此下策,但她察覺到杜重瑕回來了,便覺得如此行事,是最好不過!
這一眼過後,柳兆衡便無比安心暈死過去,再次醒來,就聽到蔣芝素又在耳邊念叨……
“你看你鬧的,當着我面又昏過去,不是拆我的臺嗎?明明就沒痊愈,又去出什麽頭,人家比劍你看着不就是了,怎麽你也要沖上去……”不僅念叨,蔣芝素還在給她紮針,看她醒來,又囑咐她喝藥。
她自覺把那藥喝下去:“蔣大小姐,給你添麻煩了。”
“你豈止是麻煩我,還有杜掌印,你昏過去後他又給你輸了真氣,否則你以為自己那麽容易醒?”
“喔,那也多虧掌印大人了。”
喝完藥,發現某人怎麽不在。剛才也是,她感覺到了杜重瑕,卻沒感覺到商繁胥,怎麽回事?
蔣芝素看她在找人,便道:“不用瞧了,你義兄沒在這裏。”
柳兆衡問:“他在哪裏?”
“這個……”蔣芝素看看她,嘆了口氣,“還是杜掌印親自來回答你吧。”
怎麽聽這口氣,是出什麽事了?
不久,蔣芝素出房門把杜重瑕請了進來,然後就離開了。柳兆衡一看杜重瑕向自己走近,立馬從床上撐起來,不想讓人家覺得自己太過憔悴。
杜重瑕看她這樣強撐,也沒有阻攔,只是笑道:“看你的樣子是大好了,如此,老夫有些話打算和你說,你準備好聽了嗎?”
這口氣,感覺他是要說非同小可的事,柳兆衡表情恭敬:“請杜掌印盡管說來。”
“在說之前,老夫先問你,孩子,你除了是商繁胥的義妹,你還是誰?”
這一聲“孩子”,讓柳兆衡無法控制地心中一顫,本來強打的精神,不覺也露出一絲軟弱:“我是……柳兆衡。”
“很好,柳兆衡,真是個好名字!”杜重瑕似是無心地誇獎着,随後道:“兆衡啊,你多大了?”
柳兆衡如實相告:“聽師父說,我有十五了。”
“喔,真好,要是老夫的女兒還在世,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了。”
對方怎麽和自己拉家常?是為了讓自己放松警惕嗎?
不愧是□□湖,他套路很熟練嘛,柳兆衡差點問出,那你女兒怎麽不在的?這話都在嘴邊了,她忍住了:“杜掌印,究竟想對我說什麽?”
“兆衡啊……”杜重瑕這樣叫她,然後很和藹道:“自老夫知道你這個人以來,他們都只介紹你是商繁胥的義妹,而沒人說過,你是柳兆衡。”
柳兆衡道:“柳兆衡是商繁胥義妹,他們這麽介紹也沒什麽錯。”
“是啊,他們認為你是商繁胥義妹,是他沒過門的妻子,可你也這麽想嗎?”
“掌印大人,什麽意思?”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出自哪裏,老夫心裏明白,老夫執掌樞機庫多年,每年你們一族造訪的次數,是有近五十次之多,不止你們,算上五國之內別門別派的仁人義士們,也是來的不下二百次了,你可曾聽說過樞機庫失竊?”
柳兆衡不語,心想,這樞機庫果然是個稀罕地方,自己這樣跟着商繁胥來,果然是來對了!
杜重瑕又道:“孩子,你要是以為自己跟着商繁胥進來,就比別人高明一些,那就大錯特錯了。”
每次,只要聽到杜重瑕說出這聲“孩子”,柳兆衡便會精神一震,杜重瑕也看得出她有所觸動,便道:“雖然你進得來,卻出不去,更何況你現在這狀況,即便是拼死……老夫向你保證,賭上掌印之名,是不可能讓你如願以償的。”
柳兆衡聽他說了這麽多,他是想吓唬自己?“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商繁胥究竟在哪裏?”
“哈哈,孩子,老夫說過了,你要記得自己除開是商繁胥義妹自己到底是誰,在這樞機庫,商繁胥幫不了你!”
“幫不幫的以後再說,你到底把商繁胥怎麽了!”
“別激動,老夫沒把他怎麽樣,他現在正在做未來掌印該做的事,好得很,不用你擔心。”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柳兆衡堅決道:“我要見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也有你該做的事。”
“什麽意思?”
“孩子,你不用在老夫面前表現有多在乎他,老夫明白,你為了取得他的信任,在他面前接連為他出生入死……你是因為付出的太多了,才越發看重他,而并非是真有多喜歡這個人!你不能忘了自己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如今到了樞機庫,你該為自己籌謀一番,不該為他再心生執念,否則,以後會害慘自己的!”
“我不懂?”怎麽杜重瑕會提點自己這些,知道了她的來歷,卻不急着攆走她或是殺掉她,莫非,這杜掌印是有事利用她?
“無論你是想從樞機庫得到什麽,老夫告訴你,僅僅就只有三種辦法:一、你可以求老夫,但老夫不一定會答應你;二、老夫卸任後,你可以求新掌印,或許那新掌印是商繁胥,卻不知你有沒有那樣的把握,可以讓他對你有求必應。畢竟商繁胥是絕頂聰明之人,既然老夫知道你有所圖謀,他不會不知道,你覺得他把你就在身邊這麽久,是因為很喜歡你嗎?”
“第三種辦法是什麽?”
“三、你可以求你自己!”杜重瑕說到這裏便笑了起來:“這可能對你來說,是最佳選擇。”
柳兆衡不明就裏:“怎麽求自己?”
“看你這狀況,可能是強求,但盡管是強求,這也是你唯一的辦法!”
看她越發茫然,杜重瑕道:“孩子,歷任掌印新舊接替時都會舉辦盛大的武林大會,五國之內各門各派都會帶人前來拜賀,屆時,各門派選拔三名弟子參加比武,經過輪輪選拔,最終決選出最強門派和最強個人。只要你參賽,只要你能取勝,不論是最強門派或是個人,任中一樣達成,老夫都會答應你一個要求。”
“我怎麽參賽?”無門無派,而且還只得自己一個人,更遑論自己受着這樣重的傷……怎麽感覺這個辦法沒啥可行性!
她想,原來和自己說了這麽多,杜重瑕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
杜重瑕看到她有所猶豫,這麽容易她就灰心了?杜重瑕笑了笑:“你是害怕了?”
柳兆衡沒有回答,卻聽他又道:“若是你要放棄,明天一早就可從樞機庫離開,老夫保證絕沒人為難你。但只要心裏還有一絲不甘,老夫便會告訴你如何參賽。”
“你說吧。”先聽聽看嘛!
“以樞機庫掌印之徒的身份,由老夫來賦予你參賽資格,這次就和你大師兄、十師兄一起去參賽吧。”
這般峰回路轉的答複,讓柳兆衡很驚訝:“可我并沒有拜入樞機庫師門啊……”
杜重瑕笑道:“現在入門也不遲。”
“這個,杜掌印……”事出突然,柳兆衡有些恍惚……
“什麽杜掌印,還不改口叫師父!”
這就要認師父了?那自己原來的師父怎麽辦?
自己可是出自天幹甲系,是甲系之首的繼任者呢!哪裏稀罕再另投師門!
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身在塵世中,所做一切無不是為了替族裏尋回貴重鑰匙,是在做于己立功、于族争光的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大義就要能屈能伸,不該榆木腦袋不知回轉,自己最近受過這麽多傷,吃了這麽多苦,萬一不答應不就功虧一篑了?
至于師父那邊,其一,這件事并非自己要欺師滅祖,而是事急從權,師父素來疼愛她,不會和她過分計較的;其二,師父還不一定能知道這件事呢!
但話雖如此,柳兆衡感覺自己還該再想想,可心裏想着,身體已不由自主地翻身下床了,對着杜重瑕就是下跪叩首: “師父在上,受兆衡一拜。”
她這一跪感覺自己就起不來了,如此糟糕的狀态還去比武?這不是找死嗎?
看她長跪不起,杜重瑕這才上前扶她:“好孩子,今晚先好生歇息吧,明早開始,我們有很多事要準備的。”
“兆衡謹遵師命!”
目送杜重瑕離開,柳兆衡無力地爬回床上躺好,其實心裏也明白,呵,說什麽給她想辦法,人家無非是想利用她!
不過,能讓他覺得自己有利用價值,可見在他心裏,她不是個廢物……如此想來,竟也不覺生氣……
走出那房門,杜重瑕臉上笑意不止,這孩子,竟讓自己改變了主意!
原本只是想要打發她離開的,誰曾想,在看到她那般有天賦之後,自己竟舍不得了!
縱使有傷在身,可這孩子的好勝心依舊不減,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