褰裳 第 4 章 :真兇

第4章 :真兇

溫萦瞬間蹲下,棍子揮了個空,她快速撲向對方雙腿,将其拽翻在地,搶過掉落的棍子就往頭一敲。“這點本事,還敢送上門來?”她譏諷道。

從小到大,她和蕭椯不知互整過多少次,經常趁對方和人聊天分心時從背後使壞,對後背尤其敏感,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察覺。

“說,你為何殺人?”這雙眼睛就是先前在門縫處窺視她的。

男子略微爬起身,嘴唇張開似要招供,突然上手猛拽溫萦衣擺,也想使她摔倒,卻未想她是有意站在他腹股旁,一腳朝他最柔軟的地方踢去,接着又是幾棍子招呼。

痛得他蜷縮一團,原地打滾,嗷嗷直叫。“饒…饒…命…我招我招”

外面夥計聽見動靜跑進來查看,見狀幫忙制服男子,走到過道明亮處,方才認出這個滿臉鼻血的人。“李舉人!”

辜鞠他們也從二樓下來,看見這一幕震驚不已。“李明,甄圓,你們怎麽回事?”

溫萦拍了拍身上灰土。“這個人方才試圖偷襲我,并認了自己是殺人兇手。”

“是他突然拿棍子打我,還企圖屈打成招。”李明矢口否認,伸手指向溫萦說。“這個人執意住兇屋,在倉庫裏鬼鬼祟祟找貓,大有問題!”

“兇案發生時,我人在明州客棧,有那裏掌櫃為證,難不成還有分身奔襲來行兇?”溫萦看見他手背抓痕,冷冷一笑。

李明身體顫動,轉瞬又咬牙發狠瞪她。

衆人對他們兩人為何深夜出現在倉庫疑惑不解。“那女子不是自殺?”掌櫃慌慌張張過來問。

她微微搖頭。“我已經找到貓在何處,也知道它為何會在那裏,掌櫃勞煩讓兩個夥計取一副高梯幫我抱它下來,順道把纏繞它身上的布繩一同取下。”

“把這個人帶回兇屋,我自會解釋清楚。”

一時間,往日避之不及的兇屋,擠滿了好奇的人們。先是衛媽抱上來一只滿身血痕、瘦弱不堪的橘貓,而後掌櫃又拿着房冊進來,溫萦卻遲遲沒有現身。

“該不會他打傷人跑了?”一名圍觀的舉人驚覺說,見友人李明被打得鼻青臉腫很是不忍,樓上的朱衣男子也帶人下來湊熱鬧。

“況且陸公公早已斷明真相。”他見到朱衣男子,略微提高聲量,“當時我們都在現場,這窗戶爬不出去,外邊走廊又有夥計在,橫梁上淩亂繩痕也符合《洗冤集》的自缢特征,不是自盡是什麽?”語氣略帶氣憤,企圖尋得認同。

朱衣男子卻是神色漠然,不為所動。

“是啊,李明不是這樣的人,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其他舉人也幫忙說。

“額…”辜鞠猶豫一陣,終還是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說:“甄圓是程翰林看好的學子,不至于會亂來,還是先等他過來再說罷。”同時也遞上一張白帕,讓人給李明擦血。

程翰林三字有着巨大魔力,在場的舉人或驚或嫉,仿佛被他看中的人,就能青雲直上,官運亨通。

“當真?”朱衣男子問。

“我老師都說,還是第一次看見程翰林被人逗笑。”辜鞠說。

這下大家都默不作聲,繼續安靜等候,唯有李明額頭滲汗。

樓道傳來急促的跑動聲,溫萦抱進一個捆縛長繩的包袱。“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見衆人疑惑,她清了清嗓說:“先前住在此屋的女子是被人謀殺,兇手利用冰和繩僞造了自缢假象。”

“如何做到?”辜鞠不禁走近,好奇問。

“只需分別在三個地點放置冰塊,掌握好融化時間,随着它們依次融化發出聲響,就能制造出無人在場的證明。”她向朱衣男子做了一個揖,随即開始還原現場。

先在屋內櫃子邊沿放置第一塊冰,再在冰塊上面放一個哐當響的首飾盒,緊接着把拿來的包袱,仔細墊在幾案腳下,反複對着窗臺調整位置,把包袱上的繩索抛扔出窗外,樓下倉庫裏的夥計接過,很快将繩索繃直。

全部做完後,她拍了拍手。“你現在可以上來啦!”

待店夥計出現在房間門前,長繩突然将包袱外布拉扯出窗外,幾案也随之翻倒在散落出的衣物上,發出輕微沉悶聲響。

“兇手應該是先對死者下迷藥一類,此類藥物很難用銀針驗出,也不會在屍體上呈現中毒症狀,待死者昏迷後,将其吊挂在繩圈上,在桁木表面留下指印及繩索痕跡,并在腳下放置幾案及包袱,使她不至于馬上勒死。”

溫萦見有舉人隐隐不服,解釋道:“之所以說痕跡是兇手僞造,是此桁木年歲已久,勒挂百來斤的重物極易留痕,”

随即指出木頭側面一條明顯的繩索勒痕,人們紛紛走近查看。“若死者生前掙紮,不會只留這一條勒痕,若完全沒動彈,則不會出現這麽多淩亂灰痕,乍看之下的自缢特征,細察反倒成可疑之處。”

“确實…”谷舫站上幾案觀察後,表示贊同。

她惴惴不安的心略微放下,繼續分析說:“在布置完房間後,兇手快速趕到倉庫,将從窗戶垂落下來的繩索捆系在重物上,并放置在存放布匹上方的桁木表面,再在重物下擱第二塊冰。

待冰塊融化,重物從桁木上傾斜掉落,繩索就會迅速把房間裏的包袱布扯下,使得幾案翻倒,死者腳懸空被勒。

不得不說這個殺人方法,設計得很聰明。

倉庫的布匹外包裝的油紙防水,冰水滴濺在上面,不會對其造成毀損,且重物掉落在布上的聲音,也遠比落在別的貨物要輕,只需事後及時将它們銷毀,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說到此,溫萦略微停頓,估算時間差不多了。

走廊突然哐啷一聲,櫃架上的花瓶掉落在地砸個粉碎,人們趕出去看,外面一個人影都沒有。朱衣男子見狀,背着手笑了笑,他頭不時會望向樓上,似乎還有別的事記挂在心。

辜鞠也明白過來,興奮指出:“第三塊冰就是放在花瓶底下,待冰塊融化花瓶掉落,就可吸引店夥計過來打掃,制造無人經過的證言。”

她點了點頭。“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此時,屋裏最先置放的冰塊也化了,首飾盒掉落在地,發出嘩啦聲響。“原本兇手是打算利用房間內的響動,吸引店夥計過來察看,卻未想他用的冰塊實在太香,太好吃。

貓聞到倉庫桁木上的冰水蝦味蹿上去舔舐,結果被扯落下來的包袱布兜裹住,一同卡在桁木間的狹窄縫隙發出驚人慘叫,掩蓋過其他聲音。

不僅使這樁案子增添鬼魅色彩,同時也成為兇手的心頭大患,如若不及時把布繩都處理掉,總有一天會有人發現真相。

然這個縫隙實在太中間,沒有人幫忙扶住梯子根本無法取下,他只能靠牆攀爬上桁木盡可能地接近,但貓卡得太死,每次拉扯都會引來貓痛苦叫喊,只能暫且先割斷繩索。

之後,每到夜深人靜時,他都會潛入倉庫嘗試,這貓身上幾道傷口就是他所刺,由于距離太遠,力有不逮未能成功,手背也被貓抓傷。”溫萦搶過李明試圖遮掩的手掌,舉起來給大家看。“只要對比這貓爪痕跡,就能證明他是兇手。”

“原來如此!”衆人感嘆不已。

“至于殺人原因,可能相當老掉牙。”溫萦拿過掌櫃手裏的房冊,李明和死者狄芳籍貫都來自定雲郡,不過一個是新科舉人,一個是賤籍樂伎,兩人前後腳住進客棧。“就交給縣令審問罷。”

再次回到屋裏,她頭有些昏沉,辜鞠和谷舫硬拉着她慶祝幾杯,還吃了好些青桔醉蝦。

真好,她躺回床上惬意想,既可以幫到死者,還能得到大家敬佩,獨自出來闖蕩也沒那麽難嘛,将來考中進士穿上官服,站在朝堂吓蕭椯一跳,說不定官做得比他還高。

眼皮越來越沉,夢回到小時候在自己家裏,無憂無慮地奔跑,東摘一朵花,西逗一籠鳥,大大方方地盤腿而坐,和爹爹比拼食量,‘三碗…你吃了三碗白米飯啊,萦兒一點也不淑女,是個野孩子。’旁邊的人笑話她。

她不在乎,爹娘也不在乎,夢境卻碎了,只留下滿目瘡痍的洞,幽暗而虛無。

夜很靜,屋裏漆黑一片,她聽到外面滴答滴答的水聲,雨快停了。

一股松香味飄散進來,等她意識到已經無法動彈,高大黑影推門而進,門鎖形同虛設,輕易就掉落一旁。

他輕快走近,到床前坦然坐下,夜色下五官說不出的怪誕,浮腫而微微垂落,随即掀開了被子,解開她的上衣。

她想要發聲卻發不出,喉嚨裏像有濃痰卡住,頭昏沉無比,男子突然把她抱起,緊緊扼在懷裏,原本就呼吸困難,現在幾乎要窒息。

“多好看的臉。”他低喃道,鼻息裏帶着強烈興奮,在她臉上嗅了嗅。

是在倉庫碰到的府兵聲音。

“來人…”她試圖叫喊,嘴巴卻被大手捂住。

“真的如此簡單?”他輕撫她後背,拍呀拍。“對兇案真相的調查,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嗯?”黑暗中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調笑。

她咬緊牙關,拿出能使的最大力氣握緊拳頭,扳指裏的銀針冒出,用力拍入自己大腿,針上沾有蜂毒,劇烈疼痛使她恢複自如。“來人!”她反手一推,又用銀針紮進他脖子裏。

樓上樓下都有人跑來,鏈甲在樓梯道發出嘩啦響聲,男子站起身咧嘴而笑,露出殘缺的白牙,轉身從窗戶蹿了下去。

溫萦渾身發麻,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事。

朱衣男子帶着人從門外沖進來時,她正舉着蠟燭搜索櫃子、床底、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可能,不可能…這個人比她還高大,怎麽擠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