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維願景 第 20 章 《紀念》

《紀念》

“好久沒見你們倆了。”晨輝穿了一身皮夾克坐在餐廳的沙發上,朝迎面走來的燕辭單和喬榛秦問好,“自從畢業了之後就沒怎麽見過了。”

“是啊,畢業回國發展後,也就偶爾回來看看老師,一直沒機會找時間聚一聚。”喬榛秦笑道,“學長這幾年過得還好吧。”

話一問出口,原本溫馨的氣氛瞬間降低到低氣壓。自覺問得不對,喬榛秦尴尬地摸摸下巴,剛想轉移話題,就聽到晨輝說:“我和金雅優離婚了。”

金雅優和晨輝是同屆的,比燕辭單和喬榛秦大三歲。當時他們四位因為一個小組作業而相識,晨輝和金雅優不久就打得火熱。

想當年晨輝也算他們系裏面拿得出手的學霸和男神。但是看到幾年後的現在,眼前這位卻早已不複從前。沒人知道他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他在做什麽。

關于晨輝的消息,好像從他們大學畢業後就逐漸淡去。

“怎麽會這樣?”喬榛秦驚訝極了。他們雖說聯系很少,但還是作為賓客被邀請到了晨輝和金雅優的婚禮上。他們幾乎是一畢業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但是也不知道感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離婚的地步。

“她和我撒了個謊。”晨輝淡笑了一下,似乎有意避開話題的開展,說道,“快進去吧,房間我都訂好了。”

三人入坐後,晨輝主導地點了一些這家飯店的特色菜式。

“我聽說燕先生身體抱恙啊。”晨輝把香槟酒遞給燕辭單提道。

“嗯,大伯他确實身體不太行了。”燕辭單接過香槟酒,往杯子裏倒了一點,沒倒很多。他怕一會麻煩晨輝幫忙把人送回家裏去。

“燕先生是值得尊敬的老師,我拜讀過很多他的作品。小優也很喜歡……”說到金雅優好像是晨輝的本能,但是他又很快噤了聲。

燕辭單輕放下酒杯,沉默了一會,開口道:“老人家一直挺欣賞你的,他在失去關于很多事情的記憶之前,還總是念叨你。說我能遇到你這樣一位學長是件很難得的事。”

“我不知道原來燕先生會這麽想,那真是我的榮幸了。”晨輝舉杯朝燕辭單碰碰,“有機會的話,能帶我去看看他嗎?”

“可以,但是他已經沒有蘇醒的可能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大伯他因為這個病已經消瘦得不像以前那樣的意氣風發了。”

“嗯。”晨輝點點頭,一仰頭把杯子裏的酒喝了個空,“我聽說小喬你的書馬上就要開始辦簽售了,怎麽還在意大利呆着?”

“這不明天就回去了嘛,今晚回去就整理整理行李,準備一早趕去機場。”喬榛秦推了推難得帶上的眼鏡框,又低沉下不出聲。

顯然是心裏還裝着方才的事。燕辭單看穿了他在擔心什麽,但是也保持沉默。畢竟別人的家事,晨輝不願意多說,他們也沒什麽資格去多打探些什麽,況且還是離婚這檔子事。

“不過,學長你怎麽會關注國內的行情,這麽多年不都是在這邊生根發芽了嗎?”燕辭單問道。

晨輝自從畢業後就去了出版社工作,偶爾工作閑暇時也會寫點稿子什麽的。但是也就剛開始那幾年,後來就沒在網站或者雜志上見到他的筆名了。

“實話和你們說了吧。”晨輝也不把喬榛秦和燕辭單當外人,自我掙紮了一會就把這些年的事坦白了。

“我和金雅優結婚之後,她不久就懷孕了。但是因為總是操心工作,有一天就流産了。她那時候開始就變得神經敏感,總是夜裏多夢,有時候也會神神叨叨的。我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是得了産後抑郁。我當時就立馬請了假陪她去旅游,但是就在旅游回來得前一天,她自己留了張字條走了。“說到這裏,晨輝突然哽住了聲,氣息有些顫抖,像似在壓抑一些許久沒有爆發得情緒。

“我當時看到字條就急瘋了,立馬跑出去找她。”晨輝眼眶裏得淚水轉個不停,這些痛苦的過去好似在剜走他身上的血肉,“但是沒多久就看到我們昨晚去過得海邊圍了一圈人。”

事情說到這裏,兩人也心知肚明了。

“她自殺了,但是沒有成功,被海邊看日出的路人給救下。但是她卻堅決要和我離婚,說什麽都一定要離,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晨輝抱住自己的頭,壓彎了身子,他咬得牙關直顫,“可是我肯定不會同意和她離婚,她就多次以死相逼。我不相信她是這麽極端的人,就想去偷偷調查是不是她對我隐瞞了什麽。”

燕辭單皺眉,他很難想象這對當年恩愛的夫妻會發展成晨輝口裏所描述的那樣。

身邊坐着的喬榛秦臉色也很難看。

“誰知道她察覺了我的心思,那天晚上把我灌得爛醉,趁我不醒人事的時候握着我的手把離婚協議書給簽了。”晨輝痛苦到了極點,他難受地氣喘起來。燕辭單見狀立馬起身安撫晨輝的情緒。

“學長,都過去了。”他撫着晨輝瘦削的後背,心裏難受的很。

“不,我忘不了。”晨輝苦笑着罵起來,“你知道嗎,小優她簽完字之後就逃走了。我找不到她,只從她的主治醫生那裏得到一張化驗單。”

“她是因為得了卵巢癌晚期才流産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工作壓力大!”男人的情緒崩潰起來,他在隐蔽的包廂裏嘶吼起來,把這麽多年爛在心裏的事情一股腦的發洩出來。

喬榛秦捏着高腳杯的手指發白,面色也差得難看。燕辭單顧不及兩邊,他知道現在喬榛秦心裏有多過意不去:無心說出來的問題,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包廂裏只有晨輝的抽泣聲和憤恨聲,一切都是那麽糟糕。

“我恨…我想恨她,但是我又那麽愛她。我怎麽舍得去恨她,她都這麽慘了,為什麽卻選擇離開能保護她的我?”晨輝哭着問,淚水遍布了他的面龐。他眉頭的緊皺顯示着他多年的痛苦。

“學姐一定是不想大家都太痛苦,才會選擇這麽做的。”

“不可能,不可能。”晨輝拼命地搖頭,細碎的發絲被淚水粘在額前,“一定是我不能夠給她足夠的依靠,她才選擇離開我獨自承受病痛。”

晨輝背脊突出的背部硌得燕辭單手疼,他好像知道這些年眼前這個人怎麽不要命的工作來提高自己的價值。

“所以我整天泡在公司裏,沒日沒夜地熬在電腦面前。喝應酬酒喝到酒精過敏住院都沒停下來過,我是不是像個瘋子。”晨輝笑起來,“我就是個瘋子,其實我過得一點都不好。住到郊外也只是我逃避的手段罷了,其實根本就放不下所有的事。”

前幾天他們帶林念去住的出租屋其實就是晨輝和金雅優結婚後住的房子。當時燕辭單也好奇,為什麽明明已經搬走了,生活得用具都那麽齊全,就好像這裏一直住着人。

“我把那個出租屋裏面我們的所有照片都藏在我雜物櫃的最底下,什麽時候實在想得緊了就回去看看。”晨輝的情緒冷靜下來,他摸了一把眼淚,啞着喉嚨繼續道,“你們帶林念去的前一天,我正好回去收拾過。但其實我每周都會去。金雅優真是個混蛋。“

金雅優真是個混蛋。

她怎麽這麽混蛋。

“那學姐她…”燕辭單試探性地問道,他撇了一眼一旁一直喝悶酒的喬榛秦。

“她回國了,也葬在國內。”晨輝說道,“等她去世後,小優的父母才聯系上我。”

所以這麽多年他一直關注着國內發生的消息,也不停地和金雅優的父母交流。

“上個月是她的祭日,她在12月去世,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就像我和她告白那天一樣。她可真是個混蛋。”晨輝拿起手邊的香槟酒直接灌到嘴裏,直到嗆咳不止才停下來。

燕辭單沒想到一場老友的聚會會變成這樣,飯桌上的菜已經涼透,而在座的他們心裏也都難受得緊。

“她爸爸媽媽說,小優不想耽誤我的前途,才硬要和我離婚。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和我說了自己的病,我一定會抛下一切和她回國,陪着她度過剩下的日子。”晨輝迷糊着眼睛說,低垂的眼眸裏沒有了年少的神采,  “可是,沒了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她真是個混蛋。”

燕辭單坐回椅子上,伸手止住了喬榛秦倒酒的動作。他看向喬榛秦,對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別喝了,明天還要趕飛機。”

喬榛秦點點頭,随即便跑去包廂的衛生間吐了一番。這也是他不怎麽辦簽售應酬活動的原因,喬榛秦不會喝酒,一喝多就吐得死去活來。

燕辭單交代外面的服務員幫忙把飯菜在重新加熱了送上來。

“抱歉,這樣多年團聚的日子說了這麽多讓人揪心的事。”晨輝捏着鼻梁緩神,剛剛情緒過激加上猛灌了不少酒,導致酒量好的他也頭昏眼花起來。

“沒事。這件事一定憋在學長你心裏很久了,說出來,也是好的。”燕辭單安慰道,“既然知道了學姐的苦衷,你也別再騙自己了。學長你真的很優秀,不用這麽不要命地工作。人生短短幾十年,學姐一定也不希望你為了她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和青春。”

“你倒是看得開,我是兜在圈子裏出不去了。金雅優給我畫了一個死局的迷宮,沒有她的出口,我永遠也找不到。”

燕辭單想晨輝的感情算是逼死他自己的一類。即使對方帶着希望他好好過的念頭離世的願望,他也不理會,只是把錯誤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然後無條件地永遠愛她。一直愛她,愛到自己不能再愛,愛到自己沒有時間再愛為止。

他想知道是否感情都會這樣讓人死去活來。但至少,現在周珉并沒有讓他為難。

明天送完喬榛秦去機場,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陪周珉參加比賽。想到明天他能夠見到周珉,心裏的壓抑散去了不少。

喬榛秦吐完出來,默不作聲地開始吃桌上熱好的飯菜。

“小喬,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晨輝見他從一開始就沒在說話,便解釋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原來這麽難堪,是我太要面子。”

“哪裏的話。”喬榛秦笑笑,“學姐的事我很抱歉,等回國後能允許我去看看她嗎?”

“我問過她父母後再說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