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二回合根本沒有比試完,她卻這般迫切地沖上來宣告商濟取勝,嚴士明立時知道自己是給人戲耍了!
即便謙謙君子,也有惱羞成怒的一刻,既然她自己送上來,嚴士明直接劍指向她,旋身就是一劍刺來,柳兆衡飛身避開,右手奪走商濟手中劍,接着左掌推送商濟到商繁胥身邊,回身就開始與嚴士明過招。
她本沒想過自己能套到嚴士明的這套劍法,本來她的目的就不在此,但見嚴士明劍法如此俊朗落拓,若是能學到幾招也是不錯。是以,她并不急着和嚴士明立馬顯個高下,而是左閃右避,不斷引得人家使出不同招式。
甲板上,她滿場飛走,嚴士明只覺她的劍法雖無章法,卻是靈氣逼人,不拘一格,或是側身撩刺,或是虛步點劍,每一招都不在他預料之內。更令他意外的是,在互相較量了二十招之後,她居然開始用他的劍招與他交手,無論旋身還是提劍,轉腕變化間,招招是他的劍法,而且像模像樣!
柳兆衡看得出他極為吃驚,而且出招也變得更為狠辣,他越是淩厲越是猛烈,她越是以快速反應回擊。旁人只覺得這二人過招越發極速,看得人眼花缭亂……
三十招後,嚴士明一劍直劈柳兆衡頭部,柳兆衡非但不躲,反而近身以劍相挑,但見那劍身在嚴士明劍上飛轉如花,正當嚴士明驚愕這招式詭異之時,柳兆衡躬身一步向前,以指點上嚴士明手腕,嚴士明只覺手上一抖,柳兆衡立馬抓回旋轉中的劍,從袖下上抽,劈在嚴士明胸前!
她這一招,嚴士明意外至極,硬生生被她在胸口劈出一道傷痕,鮮血立即噴湧而出,嚴士明踉跄推了兩步,可他劍還在手,本想再戰。卻聽商繁胥高喊一聲:“住手!”
嚴士明聞聲停手了,柳兆衡卻沒有,趁商繁胥還沒跑上來,她飛速在嚴士明周身一轉,利落幾下,嚴士明瞬間臂上,腰上又添了幾道血痕。
“你這是何意?”這下渾身是傷,嚴士明痛得握劍困難。
柳兆衡一劍挑開嚴士明手中的劍,才把自己手中的劍交給了跑上來的商繁胥。嚴士明手下人見自家公子受此羞辱,忙湧上來相救,卻被商濟和關虔出手攔住。柳兆衡看了一眼身邊的商繁胥,商繁胥本想伸手去扶嚴士明一把,卻被柳兆衡側身攔住,她擋在商繁胥和嚴士明中間:“嚴公子技不如人,對我大呼小叫又有什麽用!”
嚴士明對她恨得牙癢癢:“欺人太甚!”
柳兆衡無所謂道:“與其站這裏罵我,不如趕快回家養傷吧,你這個排第二的後補,本來就沒你什麽事,接下來,就是真的沒你什麽事了。”
商繁胥被柳兆衡擋着,是一臉為難,婉言勸了柳兆衡幾句,柳兆衡卻根本不理他。而後,嚴士明自知無力再戰,也只得顫巍巍走向自己人那邊,在關虔的幫助下,回到了自家船上。
見對方人陸續回去,柳兆衡立即吩咐船上人來把跳板收起,然後快速行船,遠遠地和嚴家船分開。
她這樣不聽商繁胥任何話,把姓嚴的給攆了,本以為接下來自己要聽商繁胥一通唠叨。哪知,她站在甲板上一邊吹着夜風一邊等着和商繁胥理論個對錯之時,卻見商繁胥伴着關虔含笑走來,怎麽?這兩個人都要訓她?
她反正理直氣壯,不懼這二人聯手來罵,可這二人走近她後,并沒有直接對她發難,商繁胥反而是關虔笑問:“如何?”
關虔聞言正色肅然,正經八百地向柳兆衡走近一步,柳兆衡挑眉,莫非關虔要先訓斥自己?正猜測中,卻見關虔對她恭敬一拜:“弟妹有禮,受關虔一拜。”
“啊?”柳兆衡問商繁胥:“這是什麽意思?”
商繁胥笑了笑,其實先前嚴士明一出現,關虔就想着要把他趕走了,等嚴士明說清來意,關虔更是恨不得把他踢下船去喂魚,商繁胥卻勸了關虔。
“我對關兄說,不須得我們慌張,兆衡自有辦法叫他退讓。”
關虔笑道:“那時我不信弟妹有如此本事,繁胥就和我打賭,若弟妹真的能趕走嚴士明,我就真正承認了你是繁胥的義妹。”
商繁胥與關虔相視一笑,道:“我對關兄說,我家兆衡本事如何暫且不說,但論及對我的愛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嚴士明在我身邊久留的。”
關虔點頭,對柳兆衡是極為贊賞:“現在見弟妹果真如繁胥所言,能如此護住他,你這個弟妹,我承認了。”
見他二人這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開心的樣子,柳兆衡似笑非笑:“這樣聽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商繁胥怕她惱怒自己拿她打賭的事,趕忙表衷心:“兆衡為我做過什麽,點滴在心,銘感五內,我怎麽會覺得是多此一舉。”
說着他就伸手過來要拉她的手,她冷嗤一聲,又吓得他把手收回。
關虔見他如此被她降住,只怕而後成了親,他會越發懼內,不禁替他惋惜,想他幾年前那飛揚跋扈的模樣,現在這麽小心翼翼地對一名女子,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也罷,是他自己選的義妹,要怎麽對他都得他自己受着,旁人再是看着覺得二人不相配,說三道四一場,也對這二人沒什麽妨礙,自己這個口口聲聲要做他終生摯友的人,又怎能如旁人那樣不通情理呢!
想到這裏,關虔對商繁胥笑了笑,商繁胥見他終于認可了柳兆衡,心中也甚是高興。
柳兆衡只覺他二人對自己笑得如此詭異,極有狼狽為奸的意思,皺眉道:“我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有閑心拿我開玩笑,難道就沒看出來嗎,這個嚴士明帶着一路什麽人來?個頂個除了身手還算個樣子,都沒帶腦子,稍微有點事情出來,就站那裏束手無策了。你看我們之前遇上的藥王莊那夥人,不是也有幾個頂事的人嗎?你們誇嚴士明誇得天花亂墜,這樣的人身邊,竟然連幾個有用的人都拿不出來嗎?分明是藏着沒讓我們看見……”
一聽柳兆衡這樣的分析,關虔就又笑了:“弟妹果然和繁胥是心有靈犀,當時繁胥也是這麽對我說的,他說這嚴士明要是有意和我們同行,又怎會不把府上得力人手帶來?他分明就是另有打算!”
柳兆衡道:“既然他心懷不軌,我對他就沒什麽顧忌了,先傷得他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再說。”
商繁胥自然知道她如此快意出手為了如何,只是她畢竟處世經驗不足,今日若非是為了讨她開心,放任她貿然行事,他自有另一套方法讓嚴士明知難而退。
既然事已至此,他無懼嚴士明的任何報複,卻是不禁替她擔心:“不過,這樣把人家逼走,人家心裏肯定不服,今後我們這一路,就更要小心了。”
“小心歸小心,但那區區嚴士明,你難道還怕了他嗎?”柳兆衡不領情,反問他:“你這個排第一的,若是覺得自己連那個排第二的都對付不了,還要去參選什麽樞機庫的掌印!”
商繁胥笑着答應:“兆衡說的是。”
柳兆衡又道:“存了那麽多財寶的地方,要是給個沒用的人做了掌印,人家樞機庫也不會答應。”
商繁胥只覺,她這樣鼓勵人的方式,實在可愛:“是,為了兆衡,我會努力做個有用之人。”
她聽罷便問:“難道你現在還不是個有用之人嗎?”
打發走了嚴士明,夜已漸深,今晚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指不定還能遇上個什麽人。這一路跟在他身邊去樞機庫,是什麽人都可能遇上!
她的那句問話,他沒回答出口,卻以無限溫柔的笑容回應着她。她不知他這對自己傻笑是何意,既然他不肯回答,她也沒有再有究竟。而後她轉身要回自己房間,走了兩步她回頭一看,發現商繁胥還盯着自己,她好笑的又問了一聲:“那你可曾想過,将來給你做了樞機庫掌印,你要如何把那些財寶守住?”
他沒說話,只是歪了一下頭,溫情脈脈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她覺得他這時的樣子十分怪異,趕忙回頭走開了。他目送她離開後,沒讓她聽見的這一句回答才說出口:“若有兆衡在側……”
雖然承認了柳兆衡是他的義妹,也認為只要當事人樂意就好,自己不該再有反對,可關虔看他二人相處,多是商繁胥在忍讓,也不禁疑問,她雖然是有一般女子所不具備的閃光之處,但也稱不上是個舉世無雙之人,她到底哪配得上商繁胥如此的遷就?
“你到底是看上她什麽了?這麽慣她,今後可是要吃虧的!”
商繁胥笑道:“那不是挺好嗎?如此一來,她就離不開我了。”
這晚,是柳兆衡有生之年第一次在船上過夜,回房不久她就躺在了床上,熄了燈,閉了眼,感覺自己身在一片柔柔地蕩漾中,聽水流湧動不歇,想着今日自己遇上了這麽多讓人疲乏之事,不覺就已入眠。
第二日,尚在夢中就被人吵醒,原來是商繁胥來叫她去看日出。
她是沒這等早起的雅興,即便是看到了日出,也不能像昨日那三個貴公子一般說出些讓人陶醉的詩句來,還不如就身陷在溫暖的卧榻之上來得舒适安逸。
但商繁胥是沒有她這樣的心境釋然,見她不來開門,就不斷在門口叫她名字,讓她起來。歷來柳兆衡是最讨厭人強行叫她起床的,除非是攤上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否則把她強行叫起的人,一律是沒有好下場。
這回商繁胥如此锲而不舍,活該要給她修理。等她終于把房門打開,一眼看去就對上商繁胥興沖沖的臉,還不及她開口,商繁胥便抓起她的手拉她往甲板上去。
暫時柳兆衡沒有把他的手打開,因為僅僅打開他的手是便宜他了,待上了甲板,商繁胥把拉她的手松開,指着那一輪冉冉上升的紅日,激動道:“能與兆衡一同賞這大苦河的日出,我真是好福氣。”
只見那晨曦之光璀璨綻放,無限溫暖的力量投射而來,萬物複蘇,一種新生的感動在柳兆衡心底漸起,又在她側頭看向商繁胥時瞬息寂滅。
他看到日出一副興奮的樣子,柳兆衡突然伸手攬住他的腰,他詫異地看她一眼,随即感覺她裹挾着自己從甲板上一躍而起,幾步踏上桅杆頂端。如此,極目遠眺,自己離那旭日光芒更接近了……
此刻甲板上的人都被柳兆衡突然舉動吓了一跳,喊的喊,跳的跳……商濟本打算自己也飛身跟上來護商繁胥的周全,卻被商繁胥搖頭一笑給阻止。
這時候,柳兆衡正抱緊了商繁胥的腰,陽光灑在她平靜的臉上,商繁胥只覺心中一柔:“兆衡……”
随着他這一喚,柳兆衡回頭朝他笑了笑。看她這笑,他心中大叫不好,不知何時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已挪走,她一指輕輕點在他肩上,他旋即從桅杆頂端跌下……
甲板上衆人看他跌落,忙圍攏過來接人,只是他落至半空時,突然桅杆上的繩索飛馳而來,在他腰上轉了幾圈,将他牢牢縛住,柳兆衡一手拉住那繩索從桅杆跳躍下來,躍至他身邊時,松開繩索把他抱住,然後攜他一同到了甲板。
她這一系列舉動,旁人看來都是一驚一乍,唯有商繁胥,站定甲板後,笑得溫婉:“我早知兆衡不會不管我。”
其實本不想管,只是在推他下桅杆的那刻,看他仰面朝着自己微笑,絲毫沒有懼色,她只覺這人辦事還算穩妥,從來不會吃虧,自己這樣把他摔下去,傷着他會耽誤去樞機庫的事,又得被他怨怪,自己還得和他相處一段時日,不該自找麻煩讓自己過得太水深火熱了。
所以,她抛下了繩索,改為只吓了吓他。
雖然這樣一來達不到給他教訓的效果,但應該也是能提醒他長點心了。“好玩吧?”抱着他的手松開了,卻在他腰上使勁一擰:“下次你再來鬧我,還有更好玩的。”
他痛得大笑:“随時候教。”
柳兆衡不再理他,正轉身要回自己房裏,關虔也匆匆跑上甲板:“外面這是鬧什麽呢?我聽你們一群人都在嚷嚷。”
商繁胥道:“沒事,不過是兆衡帶我上了桅杆去看日出,其他人太過羨慕而已。”
“是嗎?”關虔看向商濟。
商濟看了看商繁胥,只得吶吶地點頭。
晌午,行船到了姜國的一個邊境小城,靠岸後,船上的雜事帶着仆從去采辦補給,關虔說自己乘船太久,感覺沒接着地氣,也一并跟着去地上走一走。
商繁胥看柳兆衡沒有要同去的意思,便道:“若兆衡想去看看,我們就一起去。”
柳兆衡想着之前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回他道:“我們別下船了,省得惹上麻煩。”
其實,陪他在船上,柳兆衡是百無聊賴的。看他一會下棋,一會習字,是個極為靜得住的人,而她,自從早上起床看了日出後,是在船上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十圈,大苦河上景色雖美,但讓她長時間地去看,她也有些厭倦。
商繁胥知她雖是個愛清閑的人,卻也愛玩鬧,畢竟年紀小不懂事,哪裏待得住。
關虔他們走後不久,商繁胥提議,不如下船去岸邊走走,他看岸邊有個集市,他們就去集市裏看看,別走遠了應該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柳兆衡一聽就同意了,不等放下旋梯,一躍便從船上跳到了岸上。商繁胥趕忙叫她:“兆衡,別一個人走丢了,你等我一起。”
他這一叫,柳兆衡倒是想到,自己走丢了沒事,萬一他走丢了怎麽辦,不行,得把他看住了!于是又從岸上躍回他身邊,抓住他的腰,帶他一并飛至了岸邊。
他二人動作太迅速,一到岸邊就往集市那走,商濟帶着兩名仆從急匆匆跟過來,看到柳兆衡拉着商繁胥在集市中穿行,這邊看看,那邊走走,玩得不亦樂乎。
當他們走到一處賣折扇的攤位,柳兆衡拿起一柄絲綢質地的折扇把玩,旁邊擦肩而過一人內息渾厚,必然是武功了得。柳兆衡本對這人不甚在意,忽聽這人對他們道:“公子,姑娘,二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今日在此與二位遇上實在有緣,不如讓在下給二位算一卦吧!”
聽上去這是個蔔卦人,但柳兆衡放下折扇往那人看去時,還沒看到他的面容便被那人一把藥粉撒過來……
原來是個宵小之輩!
柳兆衡哪裏會怕人家使毒藥,只是得這藥粉實在嗆人,她掩住口鼻咳嗽幾聲,卻驚覺商繁胥已不在身邊。
她立刻抓起一把折扇打開,使出內勁一扇,驅開眼前彌散的藥粉,卻見已有十來人對着自己擺開了陣勢。領頭那人吩咐手下扛起商繁胥就走,柳兆衡一步飛身上前,阻攔他們去路,集市頓時鬧成一片。這群人趁亂開溜,留下四個人圍住柳兆衡好斷後。
眼見商繁胥被人劫走,柳兆衡哪裏還有心陪這些人比劃,看他們一齊攻上來,直接飛身起腳,腳腳踢在對方咽喉,這四人倒下後是死是活她也懶得理,直追着商繁胥被劫走的方向追去。
對方行動迅速,她一路追了好久才趕上,奮力一躍跳到這群人前頭,這時為首的是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對柳兆衡自我介紹:“姑娘這廂有禮,在下姜國李高義。”
柳兆衡才不管他是誰:“把商繁胥放下,我只拿你一人性命。若是反抗,今天你們一群人,誰都別想活着離開。”
“你倒是挺橫的!”李高義一笑露齒,“不過你到了姜國,遇上我李高義,我就得讓你改改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