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
楊緒在大學期間曾經參加過一次國際芭蕾舞大賽,那次比賽之後他沒堅持到比賽後臺就因為心髒病發昏倒了。而那次他也沒有順利得到想要的名次。
從那次意外以後,楊緒的父母就再也沒允許他參加高強度訓練的舞蹈比賽。他自己也在心裏埋下了一顆不甘心的種子,每當看着舞臺上身姿紛飛的舞者們,拍手鼓掌的時候總是帶着羨慕的意味。
“兒子,你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以後劇烈的舞蹈訓練就不要再參加了。為了你自己着想,最好以後就不要再跳舞了。媽媽給你找了一個辦公室裏的工作…”
“媽,你知道我不可能放棄舞蹈。從小時候看到外婆在舞臺上的表演以後,我就一直熱愛着芭蕾。”
“可你的身子撐不住啊,媽媽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後悔答應你走這條路。”
……
“楊老師,楊老師?”
“我再考慮考慮,過兩天給你答複。”楊緒被拉回思緒說道。
“行,我也知道你有難處。沒事,等你考慮好了就來找我。如果不參加的話,也沒關系的。”陶老師拍拍楊緒的肩膀,她和楊緒差不多年紀,也是陪伴他一路走來的。當時楊緒昏倒在一邊的時候,陶林吓壞了。
去年她靠着國際比賽成功奪冠,已經走上了芭蕾舞界的一個小巅峰。陶林在慶祝晚宴上注意到楊緒的表情,她明白楊緒心裏的不甘。所以當接到新的比賽名額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緒。
“謝謝你,陶林。”
“沒關系,我先進去看他們練得怎麽樣了。”說完,陶林便推開門進去練功房了。
楊緒回去休息室裏,從衣櫃裏拿出手機,點開一個人的微博:喬榛秦-Q。
頁面上最新一條就是有關喬榛秦新書發售的內容,這條微博已經被楊緒來來回回點了很多次了。還有最熱的一條評論,是喬榛秦發的:新書發售,請多多關照。
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字,但是他能看上很久。喬榛秦發售的實體書,只要楊緒能買到的,他全都收藏在家裏的書櫃裏了。但至于線下的簽售活動,他始終沒能去上一次。可這次卻格外想去,想去見他一面,即使對方認不出來也好。
“楊老師,你休息好了嗎?”陶林在休息室門口敲敲門板。
“好了。這就來。”他把手機又收回衣櫃裏,起身回了舞蹈房。
…….
一早上周珉就被訂好的鬧鐘叫醒,她翻開松軟的絨被踩着拖鞋到衛生間迅速洗漱完畢,對着鏡子朝自己熬着黑眼圈的臉發了會兒仇,就立馬沖回房間化妝。看到梳妝鏡前完美的自己,周珉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又去到衣櫥櫃裏翻翻找找。
她好久沒有為了去見誰而特意打扮過自己了,哪怕是學校的聯誼晚會周珉都沒有這麽上心過。雖然她和燕辭單僅僅是兩面之緣,但是那種說不出的感覺總是朦胧在心口。也不像是紙糊地透明,而有點像果凍的感覺。忍不住回想起來的時候就像用手戳一戳軟東東的外表,彈彈的感覺錘在心尖上,是甜而不膩,但又想一直去觸碰。
吃早飯的時候她心裏還在回憶昨天晚上在網頁上浏覽的頁面。但周珉還是決定先不把自己已經偷偷了解過燕辭單的事情和他說,免得唐突還尴尬。
臨走之前,她還特地在全身鏡面前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外形,才踩着高幫靴出門。
周珉到醫院的時候給燕辭單發了一條短信,然後先去病房探望馬爾維克森教授。老人家見周珉一早上就來看自己,笑容洋溢地朝她笑:“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昨天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今天肯定還要來看看您了。維多利亞夫人呢?”周珉幫教授把病床搖起來,給教授背後放了一個靠枕,讓他躺在一個舒服的位置。
“她待不住的,說中午再來。昨天到我睡着才走,今天早上肯定睡懶覺休息去了。我這也沒什麽大事,現在不也挺好。”教授拍拍自己,側臉仔細看向周珉的臉,問道,“小周,你是要去見什麽重要的人嗎?今天穿得格外美麗啊。”
周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點頭說:“算是吧。”
燕辭單現在對于自己來說就已經是重要的人了嗎?其實也不算,但可以說确實是在意的人。
“小周,你終于準備找伴侶了嗎?我之前也聽說了你和貝維特的事,鬧得還不小呢。”馬爾維克森教授笑笑。
因為當時周珉和貝維特的神仙組合在學校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許多老師都知道這對情侶的事。所以後來,兩人鬧僵分手拼酒的事,學校裏也全傳得沸沸揚揚,各種奇怪的版本都有。
周珉作為馬爾維克森教授的得意門生,教授本人肯定也少不了關注自己學生的感情生活。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當時年輕不懂事,喜歡上一個混蛋。”周珉心裏早就把那段糟心的往事丢在身體裏的一角,雖然說取不走這段回憶,但是也早就封塵封得密不透風了。她現在回想起為了貝維特去和小三拼酒比個輸贏,簡直爛透了,又沒風度也不大氣。換到現在,她肯定會狠狠把小三踩在腳底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好好珍惜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教給你一些人生道理。”教授低頭看着手上的留置針,語重心長地說,“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發現過去不管是糟心事還是喜事都會給自己留下重要的一課。而那些路過你生命歷程裏的人,也都是你的老師。”
“嗯。”周珉順着馬爾維克森教授的目光停留在那根針上,心裏有些發酸,但也無能為力。
“我沒什麽事,你要去見什麽人就快去吧。別和我一個老頭子待在一起,多沒勁。”
“哪有,教授您說笑了。”正巧,放在周珉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下消息,是燕辭單發來的:大伯這邊淩晨突發了點意外狀況,情況現在基本穩定了。我在一樓大廳等你。
“快去吧。”瞧着周珉看消息一會皺眉一會又揚起嘴角的表情,馬爾維克森教授拍拍她的肩膀催促着周珉趕緊走。
周珉拿起包,走到門口突然想起吳森嶼昨天着急忙慌的話說道:“那我就先走了。過幾天,吳森嶼說也要來看看您。”
“行。”老人躺在床上擺擺手。
周珉沒等直達電梯,而是順着扶梯一節一節下去了。剛下扶梯,她就看見燕辭單站在不遠處,背對着自己站在門口花盆的一邊。
對方換了一件長款淺棕色大衣,深色的西裝褲搭配着黑色皮鞋。他低着頭,周珉背對着燕辭單看不到他在注意什麽。
她走到燕辭單身邊輕聲說了一句:“我來了。”
燕辭單神色很平靜,沒有被周珉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他側過臉來,微笑地和周珉問好:“周小姐,早。”
“你在看什麽?我在電梯上就看見你一直低着頭了。”
“你看。”燕辭單從口袋裏拿出手,屈起其他四根手指伸出一根食指,指向醫院外側階梯邊的幾排螞蟻。
地上死了一只蚯蚓,大大小小的螞蟻圍了一圈,密密麻麻地好幾個戰隊,争先恐後地湧上前去分食着冬日難得美食。
“好多螞蟻。冬天了怎麽會有這麽多螞蟻?”周珉奇怪地問。
“可能是前幾天積了雪,又化了水融到它們的巢穴裏。食物沒了,只能出來覓食了。”燕辭單盯着那一群螞蟻,嘴裏背出幾句詩,“在世間,我的目光,有時停留在一只鳥身上,有時停留在一只螞蟻身上。”
鳥在飛,螞蟻在爬。我介于螞蟻和鳥之間,分不清誰高誰低。
周珉側臉看向燕辭單,他的眉眼舒展着,沒什麽表情。但她看出他心裏裝了事,但是又只能靠看一堆螞蟻搬運蚯蚓的屍體轉移注意力。
“要不要去街上走走,換個心情?”
面對周珉的建議,燕辭單點頭同意了:“好啊。你做決定。”他的眼神浸潤到周珉的心裏,看得她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因為昨天燕辭單熬了夜,所以看向周珉的眼白裏多了幾根血絲。黑色的瞳孔有些渾濁的調色,臉色也有些憔悴。但是身上那股子精神還存着,周珉覺得這可能是自己被燕辭單吸引的原因之一。
“走吧。”周珉轉身,平複了呼吸心跳,走在前面領着路,燕辭單跟在她身後。
燕辭單看着周珉的背影,嘴角淺淺地勾起,眼裏也蕩起一陣暖意。
昨夜,燕肖文突發緊急情況,醫院打電話來的時候,他的心髒像被狠狠撕裂了一樣疼痛。他心裏很害怕,但是卻又無能為力。喬榛秦也跟着一起去醫院守夜,現在還在陪着燕肖文。
“你出去透透氣吧,我看你情緒不太好。”等老人從搶救室裏被推出來的時候天都亮了,喬榛秦和燕辭單靠在牆上,意識都不太清醒。
“那你呢也陪着熬了一夜。”
“沒事。你中午吃了飯回來換我就行。老師一時半會也醒不了,我就在旁邊休息休息吧。”
“謝了,榛秦。”燕辭單拍拍喬榛秦的肩感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