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椅》
周珉簽完字再回頭看,只見到兩人在拐角處消失的身影。正巧這時維多利亞夫人趕到了。
馬爾維克森教授的夫人也是業界有名的設計師,她雖然青春不再,但身上的衣着打扮還是能體現着她往昔的風姿和能力。
“夫人,您來了。教授現在正在病房休息,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周珉迎上去給維多利亞夫人帶路,“我帶您去病房吧。”
“好的,謝謝你了,周珉。維克森收了你做他的學生,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維多利亞夫人走在周珉一邊,眼裏欣賞地打量着這位年輕人。
“不,是我很幸運能成為教授的學生。我真的很感謝他所交給我的一切,不僅僅是藝術方面的,還有很多人生的道理。”
“你太謙虛了。”維多利亞夫人笑笑,又問,“前幾天,我看維克森在家裏翻找他以前的畫作,弄得家裏到處都是他的東西,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周珉一頓,她沒想到馬兒維克森教授費勁周章地要找出以前的那一幅畫來開導自己。
“夫人,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周珉走到病房門口,沒有走進去,尴尬地摸摸鼻子說,“我在佛洛倫薩美術學院的面試失敗了。今天去學校,也是為了和教授談心,來疏導我自己。他翻找的畫就是剛入行時的第一幅作品,是拿來給我看的。”
“噢,原來是這樣。”維多利亞夫人拍拍周珉的肩膀,“加油,年輕人都是大有可為的年紀。”
周珉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就是這裏了,教授應該還沒醒。”
“好。”周珉站在病房外沒有進去,房間裏維多利亞夫人在和主治醫生讨論馬兒維克森教授的病情,自己也插不上話。她轉身去到醫院旁邊的公園裏,坐在長椅上放空。
剛坐下來,吳森嶼就打電話來。
“喂?”周珉接通了。
“談得怎麽樣了,都一下午了。”
“談是談得挺好,但是馬爾維克森教授突發心髒病住院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電話那頭的語氣着急起來。
“不過現在沒什麽事了。維多利亞夫人在和醫生談論病情呢,我就來旁邊公園轉轉。”周珉安慰道,“你這兩天先別來看教授了,等他休息幾天狀态好了,再來也不遲。”
“行吧,要我來接你嗎?”
“晚點,我給你電話。”周珉挂了電話,擡頭看向陰霾的天空,一排飛鳥繞着圈。
馬爾維克森教授再過幾年就到退休的年齡了,身體也不如前幾年好,今天甚至還在辦公室突然發病。周珉越想越有些後怕,要是今天自己沒有去找教授,他會不會就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孤立無援……
周珉低下頭,視線裏出現了剛才在醫院碰到的那個人。
對方也看到了自己,他們就這樣互相望着。
在對視的時間裏,周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她只覺得這短短的幾秒內需要用很長時間來回味。
這平靜被停落在雕塑上飛鳥的一聲鳴叫打斷,他們互相笑了笑。周珉看着不遠處的人在向自己走來,雖然天氣不怎麽配合,但是在她心裏現在就是明媚的春天。
燕辭單坐在長椅的另一端,和周珉保持着禮貌的距離。
“我叫燕辭單。”他轉頭看向周珉,淺淺地笑。
“周珉。”周珉晃了神,局促地伸手問好。
對方半握了一下自己微涼的手,随後松開。兩人彼此沉默地坐在長椅上,等待暮色完全降臨。
“燕先生,謝謝你剛才在醫院幫我撿了筆。”周珉打破了沉寂。
“沒關系。”燕辭單清冷的聲音鑽進周珉的右耳,在她腦海裏轉了圈,留下一道印記。
“其實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嗯?”燕辭單聽到這句話,側臉看向周珉。他不認為,像周珉這樣具有吸引力的女性,丢在人群裏會被忽略。
“雪天,特雷維噴泉。”周珉不會說拐彎抹角的話,直白的字句更能表達自己的內心,“那天,我看了你很久。”
“是嗎,我好像沒有注意到周小姐。”
“我故意的。”
氣氛被一句玩笑話熱乎了起來,燕辭單扶了扶薄片眼鏡,問道:“周小姐,是為什麽來醫院呢?身體抱恙嗎?”
“沒有。是我的教授,心髒出了點問題。不過,他夫人已經來了,沒什麽大礙。”周珉又問燕辭單,“你呢?”
“我啊。”燕辭單往後靠了靠,穿着西裝褲的長腿交疊在另一條腿上,苦笑了一聲,“進進出出這家醫院已經六年多了。”
聽了這話,周珉心裏一緊:“怎麽了嗎?”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大伯身體一直不太好。”
“抱歉。”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燕辭單低垂下眉睫,唇色淺淡的嘴角彎彎,“都是遲早的事罷了。”
周珉看着眼前的人,回味剛才他說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她揣在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腳尖輕輕踮着地。
風更大了,一陣陣吹得樹枝亂顫。暮色已經完全降臨,月色挂在半空,薄紗似的雲層包裹着皎潔。
一串音樂響起,是燕辭單的手機鈴響。
“喂?”他接起電話。
“你在哪呢?”電話裏傳來喬榛秦的聲音,“你不會又出去偷摸着抽煙了吧。”
“沒,出來透透氣。”燕辭單起身,走到長椅後一顆樹邊。
周珉坐在遠處,聽着他打電話的聲音。
“怎麽了?”
“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餓了。”
“吃什麽?”
“随便,我陪了一下午。累死了,得吃點好的。”
“行。”
燕辭單挂了電話,走回到周珉身邊。他的身影被燈光籠罩,一片影子落在周珉身上。
“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周小姐。”
周珉擡頭看向眼前的人,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東西一直在吸引着自己。
她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但只知道不能錯過這次能通往以後的機會。
“行。”
骨節分明的手遞過來一支墨黑色的手機,屏幕已經停留在微信頁面,身邊的聲音響起:“二維碼?”
“好。”周珉從包裏拿出手機,快速掃了手機上的二維碼。
滴,好友通過。
“那我,先走了。朋友找我。”燕辭單收回手,朝周珉示意道。
“嗯。再見。”周珉微笑點頭回應。
她的目光送燕辭單的背影離開,地上的積雪沒有化幹淨,一步一個腳印的留下他遠去的方向。之前落在雕塑上的飛鳥又回到這裏,不大不小地叫了一聲。
燕辭單的頭像是一只潔白的鷗鳥。
周珉盯着那個頭像看了很久。
她給吳森嶼打了電話,但是對方正在通話中。于是,周珉又去附近買了點水果,回到醫院裏。
“周珉?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有事回去了。”維多利亞夫人見周珉提着兩包水果進門,忙起身幫忙拿了一袋子。
“小周,你回來了。”馬爾維克森教授也醒了,正半靠在床上和夫人一起看電視。
“教授,您沒事了吧。”周珉從包裏拿了一個橙子,撥給夫人和教授。
“沒什麽大事,靜養靜養就好。”教授哈哈一笑,“下午的時候,真是多虧你了,孩子。”
“都是我該做的。”
“你吃飯了嗎,小周?”維多利亞夫人問。
“還沒,我等會就回去了。回去再吃。”
“那要不要留下吃飯?醫院的夥食,還是不錯的。”
“不用麻煩了。”
“行。小周,最近多休息,別太累了。”馬爾維克森教授囑咐道,“下午和你說的話,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珉出了醫院沒再給吳森嶼打電話,她踩着長靴去了一家西餐廳。在她看來,美食能解很多憂愁。
“服務員,一份西冷、一份蔬菜沙拉還有一杯玫瑰香槟。”
“好的,小姐。”
周珉說不上是氣場很強勢的女人,但是她的存在确實是能引起他人注意的。
高挑的鼻尖,玫瑰色的薄唇,細眉下一雙含情眼尤為出挑。她此刻單手撐着下巴,另一只白嫩的手指在桌面上畫圈。及時在美人遍地的歐洲,周圍也不乏投來對于這位亞裔女性欣賞的目光。
“這位,小姐。請問我能要你的聯系方式嗎?”一位西裝革履的意大利男性走到她面前,禮貌地半彎下腰問道。
“抱歉,我有伴侶了。”周珉一般都用這種方式應付自己沒興趣的來客。
“那對于我來說,真是太遺憾了。”對方很快就被打發了。
等餐上全了,周珉特意拍了張照片給吳森嶼。對方電話很快打來。
“你怎麽一個人吃上了?”聽語氣他應該聽不滿的,周珉的惡趣味達到了。
“之前給你電話,你沒接怪誰。”
“哪呢”
“就今天中午吃飯的街對面,你來嗎?”
“等我。”吳森嶼火速挂了電話。
周珉撇撇嘴,繼續品嘗她的美食。
……
吳森嶼晚上接了一個國內的電話,是林賢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