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兆衡推着趙初晴,兩人一前一後眼見走到商繁胥床邊,趙初晴拉住柳兆衡:“接下來怎麽辦?”
“沒事,別緊張。”感覺趙初晴拉住自己的手在哆嗦,柳兆衡說:“你随意一些,他是個病人啊,就算醒過來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
話音剛落,商繁胥睜眼定定的看向她們,趙初晴只覺得自己心中一怔,急忙看向柳兆衡求助,柳兆衡笑着看了她一眼,輕輕推開她的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商繁胥的眼前。
柳兆衡大大方方的在商繁胥的床邊坐下:“商公子,聽說您的記性很好是過目不忘的,我家小姐您剛才是見過的,我就不再做介紹了。”
商繁胥看了趙初晴一眼,開口時聲音是有氣無力的:“對面的趙小姐有禮,恕繁胥不能起身相迎。”趙初晴也微微福身行了一禮,接下來,商繁胥的目光只停留在了柳兆衡臉上:“這位姑娘好像我們不曾見過,不知二位有何事需要在下相助的?”
這位商公子的優越感很強嘛,都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了,看着有人闖進來,還一味認定人家是來求幫助的……難道他就不能想想,他才是需要被幫助的一方?
心中略一思索,柳兆衡說:“商公子太客氣了,既然看出我們是來求助的,我們就不和您扭捏了,不如直接開口就求了吧。”
商繁胥眨了一下眼,算是表示很認真在聽她的話。柳兆衡繼續:“所求之一,求商公子高擡貴手,不要将您的青睐的目光落到我們趙三小姐的身上。”
趙初晴屏息凝視的等着商繁胥開口,只聽商繁胥以微弱的聲音回答:“這是自然,在下無意害人,趙小姐請放心。”
得到這樣的回答,趙初晴驚喜的一跳,順帶還拍了一下柳兆衡的肩膀,柳兆衡回頭對她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又對商繁胥說:“所求之二……”
這一聲過後,柳兆衡只是靜靜的看着商繁胥,沒有接下來的話,商繁胥柔聲說:“你說吧,我在聽。”
柳兆衡看他這等的好脾氣好說話,不禁想到幾年前,他還是那個能跑能跳,氣焰嚣張的商繁胥時,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在他二十歲後的這幾年,不知道纏綿病榻的痛苦是不是已經讓他有所覺悟,不知道茍延殘喘的體驗能不能讓他稍有體會……也罷,這次救他可以,一旦看他沒有痛改前非,再次廢他,也是可以……
想到這裏,柳兆衡伸手搭在商繁胥的脈象上:“待會商公子休息夠了,請随我們到正堂,領我們拜見一下商老太師,我們對商老太師仰慕已久,很想從近處端詳一下商老太師的風采。”
對方的年紀很輕,商繁胥從她的樣貌推斷,似乎比之這位趙小姐,眼前人的年紀更幼,她到底多少歲,十五?十四?為何診脈的手法如此純熟,是祖上的醫學世家嗎?怎麽和趙初晴走在一路的?她們是怎樣避過府裏的人手闖到自己房裏的?
她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心中的揣測并沒妨礙商繁胥的回答:“這沒什麽,不過在下可能無法自行走過去了,需要勞煩姑娘幫忙叫一下家裏的仆人。”
“商公子雅量。”柳兆衡微笑,她的手未曾從商繁胥的脈搏上離開,雙眼也片刻不移的注意着商繁胥的眼睛。“正如商公子所猜測的,我祖上的确與醫家有些淵源,這次随趙小姐前來,一是仰慕商老太師的風采,另一原因,就是鬥膽……想來商公子面前盡點綿薄之力。”
商繁胥張開,像是很驚訝,可比他更驚訝的是趙初晴,不等商繁胥出聲,趙初晴已經比他更快的問:“你能盡什麽綿薄之力?”
柳兆衡收回給商繁胥診脈的手,在衣裳內掏了掏,掏出一支紅玉瓶,拇指挑開瓶蓋,從瓶中倒出一顆藥丸,倒在掌心供商繁胥查看,“我這裏有一顆丹藥,據說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如果商公子願意一試,我很樂意把這顆丹藥貢獻出來,贈予公子。”
趙初晴急忙伸手把她的手掌推回去,擔心她會惹禍上身:“萬一吃出了毛病怎麽辦?”
柳兆衡重新把丹藥裝回紅玉瓶裏,站起身,無可奈何的攤開了手:“能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這藥只有一顆,我又不能事先找誰來試過。”
看到商繁胥的病容,趙初晴心裏認定他是快熬不下去的人了,雖說他凄涼的模樣讓人于心不忍,但既是将死之人,何必又連累無辜?趙初晴深覺不能讓他連累上自己和柳兆衡,擲地有聲的對柳兆衡說:“商公子這麽重要的人,怎能随便吃別人給的藥,萬一出了問題沒人擔待得起的!”
柳兆衡啼笑皆非,沒想到,平時打打鬧鬧的,關鍵時候,她還挺維護自己的。
商老太師去內院接待客人了,一旦發現趙初晴不在,轉身就要安排人四處尋找,就算柳兆衡不怕人來捉自己,可人多事難辦,還會制造麻煩,看現在沒有旁人,柳兆衡又問了商繁胥一次:“商公子,您要試一試嗎?”
商繁胥表情依舊恬靜無害,目光淡然無争,只是雙手使力,想從卧榻爬起來,奈何身體太過虛弱,掙紮了許久又癱倒在床上,趙初晴離他很近,可礙于男女之別和不想給自己招禍的考慮,勉強的對他笑了笑,接着搖頭對着柳兆衡說:“你看商公子這樣,我們還是早些離開了吧,不要讓商公子為難了。”
商繁胥苦笑:“二位姑娘要走,在下不敢強留,不過那位姑娘說要贈給在下的丹藥,還請姑娘留下。”
“好呀,給你。”柳兆衡不顧趙初晴的推阻,徑直把丹藥倒在了商繁胥床頭。
商繁胥手中無力,幾次三番之後才拿起丹藥,默默放進自己嘴裏,吞咽下去之後方幽幽說:“宿疾之軀,哪敢嫌棄姑娘饋贈。這次試藥,如果有效,在下必然親自前往趙小姐府上重謝,倘若有個萬一,在下也會對此事絕口不提,請二位寬心。”
趙初晴被柳兆衡擋着,根本沒來得及阻止他,眼睜睜看他把藥丸吞了下去,立時就要對柳兆衡大發嬌嗔,可又立馬想到這裏地點不對,時候也不對,自己得趕快拉着柳兆衡離開這裏,就先忍下這口氣,拉住柳兆衡就要跑。柳兆衡撲哧一聲笑出來,大搖大擺的站在商繁胥面前,趙初晴拉她她也不走,趙初晴氣惱說:“現在還不走,你是不是等着人來抓我們啊?”
柳兆衡伸手去碰商繁胥床頭垂下的一根銀鏈,對趙初晴解釋:“初晴,你難道沒看見嗎,商公子床頭這一根銀鏈,一旦他拉動銀鏈,門口的銀鈴就會響起,商公子見到我們時沒找人對付我們,現在他把我給的藥吃了,就更不會讓人找我們麻煩了。”
趙初晴不解:“為什麽?”
“因為我們現在已經算是商公子的救命恩人了。”說話的同時,柳兆衡拉動了銀鏈,一時間門口的銀鈴搖動鈴铛作響,與此同時,被驚動的內院護衛連帶着商老太師本人,都着急火燎,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沖進來的人把柳兆衡和趙初晴圍住,趙初晴原本嘟囔着站在柳兆衡身後,可在看見自己伯父趙粟進門的一刻,當仁不讓的往柳兆衡前面站了一步,偏着頭輕聲問了柳兆衡一句:“你說這次我們怎麽脫身?”
柳兆衡看她這樣的動作暗自好笑,朝着汲汲而來的人潮查看一眼,最壞的打算不過是:“三十招之內,應該沒問題。”
趙初晴撇了撇嘴,“粗魯,能不動手的何必動手。”對着肅然而來的伯父,趙初晴蓮步輕移,怯怯走到其跟前:“伯父,初晴和丫鬟誤入此地,實在不知道商公子是在這裏養病的呀。”
随後趕來的商老太師氣勢洶洶,一進門就是呵斥:“誰人在此打擾我孫兒清淨?”
頓時趙初晴顫抖不已,可憐巴巴的看向趙粟,趙粟看她一眼,拱手對商老太師說:“太師大人,是末将的侄女初晴誤闖進來了,她向來性子迷糊,對商公子絕無惡意……”
“嗯……”商老太師點了點頭,目光移到趙初晴身上看了一眼,看上去的确是個娴靜溫婉的好女子,但除她之外,還有一個人……商老太師指着柳兆衡問:“那她又是誰?”
趙初晴福身行禮,恭敬的回答:“太師大人,這是小女的丫鬟。”
這次的安排,是丫鬟不入內院,可這趙初晴的丫鬟怎麽跑進來了,商老太師起疑,“她是怎麽進來的?”
趙初晴被問得有些糾結,怎麽進來的,說是自己溜進來的,不就該被懷疑是歹人了嗎?而且她們又讓商繁胥吃了來歷不明的藥,萬一這時候藥性發作……
才想到這裏,哪知之前不做聲的商繁胥突然在病床上抽搐起來,商老太師一眼看到自己孫兒的痛苦,立刻不問更多,只說:“趙小姐先交給趙将軍領走,至于這個丫鬟,先扣在府裏。”
趙初晴緊忙呼喊:“不行……”卻被趙粟攔住,趙初晴近不到柳兆衡身邊,只得對她叫:“随便你怎麽做了,快想辦法脫身呀……”
近身圍住柳兆衡的事商府的院內護衛,人數有十來個,此外已經在若拙軒門口待命的有家丁、護衛外加趙粟帶來的士兵,一旦動起手來……柳兆衡心裏估摸,其實也沒有動手的必要……
看到商繁胥在床上抽搐,身體扭曲,商老太師已心痛到了極致,保住孫兒淚流滿面的說:“我的繁胥呀,你到底是怎麽了……”太醫還有未趕到,商繁胥卻在最後一絲不受控制的抽搐過後,突然趕到一股暖意從胸前四散,乃至全身變得溫暖充盈了力氣,以往虛軟疲乏的感受漸漸消退,頭昏腦漲的痛苦也逐步削弱,似乎一瞬間,他有能力緊握住爺爺的手,不知如何就自己撐着坐了起來……
眼看着柳兆衡即将被人押走,商老太師只顧着孫兒的病情莫名好轉,欣喜之際沒管其他,然而商繁胥卻是目光落在柳兆衡身上,對抱住自己的商老太師說:“爺爺,是這位姑娘救了我啊。”
接下來的事,柳兆衡自然不會被人強行再帶走,可雖說逃脫了關押的危險,對于商繁胥吃下去的藥如何得來,她本人的來歷,此行的目的,諸如此類的情況都需要她詳盡的解釋。
面對老而彌堅的當朝太師,素有威名的巡防将軍,曾鋒芒萬丈的商貴公子,即使不是個個都面容嚴肅,卻也沒一個是好哄騙的對象。趙初晴拉着柳兆衡不放手,作為當事人之一,趙初晴也和柳兆衡一起被請到了商府的議事東堂。另外的待選之女,則是先被安置回了大堂上,好生招待着,沒有怠慢。
商繁胥吃過那顆讓人懷疑的丹藥後,即便陳年病體依舊羸弱,可身上的那股氣息是回來了,走路也不再顫巍巍要人扶着,走到東堂的一段路程裏,商老太師看他步履輕盈,幾乎已經有了正常青年人的姿态。于是一招呼仆人出去,商老太師立即站到柳兆衡面前,氣勢十足的問:“姑娘是哪裏人,之前為了我繁胥的病,老夫曾廣求天下名醫醫治,姑娘有救命的丹藥,怎麽現在才來?”
商老太師的态度,其實已經算客氣的了,畢竟沒有問她:是哪裏來的妖女,怎麽會有藥可以治好他孫子的……
柳兆衡看看商繁胥的面色,到了這時候,藥效應該已經起作用了。其實想當年,她就沒給商繁胥用什麽要害命的蠱毒,只是下了一點“綿綿散”,希望他能借此收斂戾氣,不再興風作浪的鬧出于人于己都不利的禍事。若是換了常人,吞進去一點“綿綿散”根本和平日的生活毫無影響,可沒想到,商公子這樣的緊要人物,他會對自己的要求這般嚴苛,一旦發現自己心力漸虛之後,會給自己喝這樣補藥那樣補藥,又是食療又是鍛煉的,本來“綿綿散”是極為溫和讓人控制情緒為主的蠱毒,被他瞎折騰一番,毒性越發增強,想這幾年都是他在自食惡果,猛力喝藥惹得病情加重,心神淡然時病情緩和,所以才有傳言中時斷時續的病症了。
現在商繁胥的病已經不會再犯了,柳兆衡念着這事因自己而起,這次就是特意前來做個了結的,也算是對族裏那些念念叨叨沒完沒了的人,做一個交代。不過為了能順利脫身,外加完成前幾天族中一個兄長的認真托付,柳兆衡說:“太師大人,我只是機緣湊巧得到了這顆丹藥,并沒真實見過這丹藥有如何神奇的療效,而且聽說這丹藥的效力只可以維持一個月,不知道一個月後,商公子能否像現在這樣精神健朗,或者是再恢複之前的模樣,也說不定了。”
這一句話是把商老太師說着急了,只能維持一個月,那一個月之後怎麽辦……商老太師直視柳兆衡:“姑娘是如何得到這丹藥的,只要告訴給老夫,老夫可以帶人去求藥。”
在這股撲面而來的氣勢下,柳兆衡只得故作惶恐。
商繁胥看她低頭驚恐狀,面上露出幾分不忍:“爺爺,這位姑娘對孫兒是救命之恩,我們可要厚謝人家啊。”
“這是自然的。”盡管語言迫切了些,商老太師終歸顧念自己的言行,看了一眼臉色不再如以往般蒼白的商繁胥,商老太師微微笑了一下:“姑娘,救人救到底,承蒙這次出手相救,我們商家必然重謝,但這僅僅維持一個月的藥效,接下來一個月之後,我們又該怎麽辦,姑娘可否給個提示。”
依照商繁胥當年風頭最勁時的言行,柳兆衡早就在心底認定他不是純良之輩,至于這位商老太師,聽族裏人說起來,也是個心狠手辣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角色。她自己招上這麽難纏的兩個人,于情于理也是對自己人生增加了一些考驗。
這件事一旦了結,等她再見到族裏親人,大家可不許說她出外游歷是躲在大戶人家裏騙吃騙喝,一點提高水平的動作都沒做了。因為這次,她可算是做了高難度動作了!
“商老太師,實不相瞞,我祖上也算得與醫家有些機緣,雖然江湖上并沒能揚名,但祖傳的幾副藥方,醫治商公子的病……應該不算問題。”先決定留在商家做客一陣吧,等裝模作樣把藥給商繁胥喝上十天半個月,她該辦的事辦好了,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好大的口氣!”不知為何,聽她這一說,趙粟不再沉默。柳兆衡注意到趙初晴對自己使眼色,忽然想起,曾聽趙初晴說過,趙粟在太醫院的好友,就是因為醫治商繁胥不力被貶回鄉的,這次她這麽自信滿滿說能治好商繁胥,是惹了趙粟的不快。
商老太師沒他這樣耿直的話,可打量柳兆衡上下,也是搖頭一嘆:“姑娘,這事非同小可,不是老夫不信姑娘的醫術,實在是……還請姑娘量力而行啊。”
“那就……”
柳兆衡正打算把自謙的話說出,商繁胥緩步上前,對柳兆衡抱拳為禮:“姑娘不要推辭,這次承蒙姑娘肯出手相救,繁胥感激不盡,這身子是姑娘救回來的,料姑娘會對繁胥妥善照顧,不會撒手不理。”
“噎……”果然是狡詐的人啊,客客氣氣就把人給吩咐下去了。
正當柳兆衡想好應對之法,趙初晴站不住了,她聽出商繁胥的意思是讓柳兆衡留在他府裏給他治病,那柳兆衡不就走不掉了!
趙初晴欠身從趙粟身後走出,嬌滴滴走到商繁胥身側:“商公子既然大有恢複,以後的病情讓太醫來診治應該會更好。”一手放在柳兆衡的肩上,趙初晴拉住柳兆衡跟自己一起後退了兩步,“畢竟是男女有別,身為女子住在商府,多有不便。”
只見商繁胥對柳兆衡又是一禮:“趙小姐說得很對,姑娘千萬不要客氣,繁胥願與姑娘結為兄妹,從此以後,姑娘是我商家人,住在我家替我看病,不會有任何人能诋毀姑娘清譽。”
怎麽突然情形越來越不對了,柳兆衡看着商繁胥一片赤誠的面容,只覺得他是故意在設局陷害自己,而商老太師居然也不反對:“姑娘,你和繁胥結為兄妹,老夫也贊成,這是個好辦法。”
什麽好辦法?簡直是給她增加麻煩!柳兆衡毫不領情的說:“我看還是不必了,只是給商公子治病,我沒想過要攀上這麽高貴的親戚。”
但在場好像只有柳兆衡一個人在拒絕,自從商繁胥說了結為兄妹的話,趙粟和趙初晴都不說話了。柳兆衡納悶的看了一眼趙初晴,趙初晴搖了搖頭,像是無奈又哀怨的樣子。
等他們從東堂走出,商老太師囑咐柳兆衡扶着商繁胥回卧房去,然後就去正堂上送別了前來做候選的四美。趙粟走了,趙初晴也跟着他們走了,柳兆衡在仆人的前呼後擁下扶商繁胥回房間,越走越覺得某些情況不對,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此刻已經被男主套路了,但很快會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