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在之後的一個星期,祁千瑤久違地感受到了睡到自然醒的感覺。
而研究生的畢業典禮,也近在眼前。
她原本設想的未來,或許是順利留在NANAME,一邊學習一邊向上攀登,或許也能成為林沐那樣的首席設計師,出現在各大新聞的頭版頭條。
但如今,也成了幻影。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樓,看到冉宵聞正坐在餐桌上悠閑地喝着咖啡。
看到祁千瑤的身影,冉宵聞低下頭假裝看着手邊的書,嘴上卻念念有詞:“聽說後天就是你的畢業典禮……”
或許是由于剛起床,又或者因為冉宵聞的聲音實在過于含糊,祁千瑤走上前兩步,将耳朵探了過去,問:“你說什麽?”
冉宵聞戰術性地咳嗽了兩聲,又重複了一遍:“後天是你的畢業典禮嗎?”
祁千瑤坐到冉宵聞的身旁,拿起桌面上的水壺倒了滿滿一杯水。
半杯水下肚後,她才終于想起要回答冉宵聞的問題。
于是她鼓着嘴巴,問了句:“你怎麽知道?”
冉宵聞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嘟囔着:“這麽重要的事你都不告訴我。”
祁千瑤似乎仍處于半夢半醒之間,她只是低着頭将手中的面包塞進嘴中,似乎沒有感知到冉宵聞不甚愉快的情緒。
甚至還補了句:“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去領個畢業證而已。”
但冉宵聞的重點并不是在這裏,他擡眼看着祁千瑤即便鼓着嘴巴卻還要往裏塞食物的模樣,剛想要抱怨什麽的話語卻化作了一聲沉默的笑聲。
他拿起一張紙巾遞給她,說:“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可祁千瑤習慣了在七點鐘醒來,如今晚起了一個小時,整個胃裏仿佛空了一般。
她接過冉宵聞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也終于有多餘的腦子去思考剛剛冉宵聞所說的話。
她問:“該不會是姜之卉告訴你的吧?”
思來想去,她覺得他們之間的共友也就只有姜之卉一個人,而且這家夥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冉宵聞沒有否認,而是壓低了聲音,說:“我不想從別人那裏才能聽到你的消息。”
明明同在一個屋檐下,明明已經是如此親密的關系,可她卻還是不肯向他訴說有關于自己的事情。
今天吃了什麽,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見到了誰,哪怕是這些細微的小事,他也很想知道。
祁千瑤本想一句帶過,卻看到了冉宵聞略帶失落的神情,于是挺直了脊背,頗為嚴肅地解釋:“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是最近一直在設計品牌的首發作品,所以一下子忘記了。”
冉宵聞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祁千瑤繼續哄他:“真的,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冉宵聞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但仍然用右手支着腦袋,眼神飄忽于書本和空氣之間。
過了一會,祁千瑤似乎發現了什麽盲點,又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突然冒出來一句:“話說,你跟姜之卉是關系很好嗎?”
冉宵聞一下子直起了脖子,矢口否認:“沒有,只是認識時間比較長。”
祁千瑤聽說過,姜之卉和冉宵聞因為父輩的關系,從小就認識了,雖然平時也沒有太大的交集,那也勉強算得上是朋友。
即便如此,祁千瑤還是帶着酸溜溜的語調,陰陽怪氣地說:“哦,原來是青梅竹馬~”
冉宵聞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揶揄自己,試圖将自己的“過錯”摘得一幹二淨,卻還是只能耐着性子解釋:“我和她平時根本不講話。”
可祁千瑤立刻接了句:“那你之前還把房子借給她過生日?”
這純屬翻舊賬了。
更何況這麽說來姜之卉也算是他們之間的月老。
冉宵聞無奈地笑了笑,說:“不是借,是租,十萬一晚。”
祁千瑤依然不依不饒:“那西京那麽多豪宅,這麽就偏偏借你的呢?”
冉宵聞繼續解釋:“因為這裏離她爸那裏最遠,最安全。”
話已至此,祁千瑤也沒什麽好繼續糾纏的,剛剛的畢業典禮話題也被轉移地差不多了。
她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巴,起身說:“我吃飽了,回去畫設計稿了。”
可冉宵聞卻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在她轉身逃離之際,他起身按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使她的身體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俯視着她,上身逐漸向她靠近,問:“你很在乎我和姜之卉的關系嗎?”
祁千瑤躲避着他的眼神:“就是好奇罷了。”
可冉宵聞卻繼續向她靠近,直到他的鼻尖即将抵到她的額頭。
“你吃醋了?”他問。
祁千瑤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在慌亂中擡起了頭,嘴唇恰好碰到他的下巴。
下一秒,冉宵聞便擡起手捧起她的臉,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強烈又不容抗拒。
在翻天覆地的吻中,祁千瑤逐漸失去了理智,只是憑借着本能,回應着冉宵聞的每一個動作。
他們輾轉來到了沙發上,祁千瑤被他壓在身下,澎湃潮湧疊起,原本腦海裏的想法不得不被抛到了腦後。
他的動作似乎比平時更加激烈,精疲力盡後,她窩在他的懷裏,适才意亂情迷時被他緊緊握住的手仍未放開。
過了許久,她才在他的懷裏嬌滴滴地抱怨:“你是變态嗎?大白天的就做這種事情。”
冉宵聞低下頭親吻着她的額頭,調笑着:“誰讓某些人之前說要等畫完參賽稿才行。”
結果距離結果出來都已經過了好幾天,她還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
祁千瑤蹭了蹭冉宵聞的胸口,随後靠在他身上放空着:“最近發生太多事了,總覺得有點懵。”
但她慶幸是的,還在他一直在她身邊。
冉宵聞握住祁千瑤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沒關系,都會好起來的。”
祁千瑤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間,竟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
等她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冉宵聞的床上,而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她順手拿起一件冉宵聞的襯衫披上,快步走向客廳。
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冉卓昊和冉老爺子。
看到祁千瑤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後,還是從冉宵聞的房間裏走出來,冉卓昊立刻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說:“你們兩個最近感情挺不錯。”
冉宵聞看了一眼身後的祁千瑤,回答:“是啊,你也該努力找個對象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冉卓昊瞪了他一眼,随後攙扶着冉老爺子走到沙發前坐下。
而冉宵聞和祁千瑤也順勢坐了下來。
就在剛剛纏綿的沙發上。
祁千瑤低着頭,大腦一片混亂,連跟冉老爺問好都忘了。
冉宵聞卻先發制人地問:“你們今天過來有什麽事嗎?”
冉老爺天性敏感,聽到冉宵聞這樣問倒有些不樂意了:“怎麽?不歡迎我們?”
冉卓昊見狀立刻在一旁打起了圓場:“我看出來了,宵聞這是怪我們打擾他們夫妻二人世界。”
冉老爺這才放下了方才冷峻的表情,五官松弛了起來:“哼,說得好像我多樂意過來似的。”
說罷,他看到冉卓昊投來的眼神以及幅度極小的搖頭,便不再說話。
自從祁氏倒下之後,華庭也終止了和他們的合作關系。
至于和祁家的聯姻,本來也應該盡早結束才好。
畢竟冉家在西京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實在沒必要跟祁家牽扯在一起,被旁人指手畫腳,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一向公事公辦的冉卓昊卻并不同意。
他的理由很簡單:“冉宵聞和祁千瑤是真心相愛的。”
冉老爺冷笑一聲,只覺得可笑:“宵聞什麽性格你不清楚?真心相愛,少來糊弄我。”
冉卓昊繼續陳述道:“我和祁千瑤見過幾面,她和祁家那群人不一樣,而且她的情況您也知道……”
冉老爺對此仍然持反對态度:“即便如此,她還是姓祁,我可不想跟祁家有什麽牽扯。”
潰爛的肉,得盡早割掉才好,冉卓昊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還是說:“您不能這樣不顧宵聞的感受。”
冉老爺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冉卓昊。
冉卓昊繼續說:“當初為了和祁家合作,你讓他和從未謀面的祁家女兒結婚,現在又要讓他放棄自己的愛情,太強人所難了。”
冉老爺“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卓昊你還是太嫩了,冉宵聞幾句話就把你糊弄得團團轉了?他對誰都是真愛!”
冉卓昊站起身,走到父親面前,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龐,和他生母一模一樣的堅定神情。
冉老爺望着他,一下子失了神。
只聽到他說:“不相信的話,您親自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冉老爺今天來到了這裏,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
居然被冉卓昊兩句話就激到了,看來自己确實是老了。
他看了一眼祁千瑤,說:“祁家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怎麽?沒去看看家裏人?”
還沒等祁千瑤開口,冉宵聞便搶答道:“祁家的事跟她沒關系。”
冉老爺皺了皺眉,說:“我跟她說話呢,有你什麽事?”
可冉宵聞卻将祁千瑤護在身後,迎上父親的目光,說:“你問我就行。”
尴尬的氣氛在四人間游蕩,誰都沒有說話,任憑空氣變得愈發沉重。
冉卓昊看不下去了,終于站了起來,走到冉宵聞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跟我去書房,我們談點事情。”
冉宵聞拍開了他的手,說:“有什麽事等會再說。”
冉卓昊語氣強硬地命令道:“現在。”
冉宵聞有些懊惱地擡起頭,看到冉卓昊正俯視着自己,神情嚴肅又冰冷,容不得一絲抗拒。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強勢。
冉宵聞嘆了口氣,和身旁的祁千瑤說了句:“我馬上回來。”
随後跟随着冉卓昊走向書房。
等那聲低沉的關門聲傳來後,冉老爺才終于再次開口:“我知道,你和祁家人不熟,但即便如此,你也是祁國強的親生女兒。”
祁千瑤大概猜到了冉老爺來這裏的目的,但還是說:“我沒有把他當成我的父親。”
冉老爺笑了一聲,靠在松軟的沙發靠背上,說:“當初讓你和宵聞結婚,實在是委屈你了。”
他看向祁千瑤,眼神中帶着年輕時那份凜冽,道:“要是你現在想離婚的話,我們也不會反對。”
他不相信冉卓昊說的話,他也從來不相信冉宵聞。
所以他看着祁千瑤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祁千瑤卻說:“我不會跟他離婚的。”
冉老爺右手撐着扶手,直起了身子,問:“為什麽?”
祁千瑤和冉老爺四目相對,毫無避諱地說:“因為我喜歡他。”
她知道,越是在這種事情,越要有誰都無法動搖的決心。
而她的決心,就是直面自己的愛意,直面和他的感情,不會讓任何事情将他們拆散。
可冉老爺卻笑了起來:“喜歡他?你看起來也是個聰明孩子,喜歡一個人沾花惹草的男人幹什麽?”
祁千瑤垂下了眼,問:“您了解冉宵聞嗎?”
冉老爺愣住了。
沒想到自己活到這個年紀,居然會被一個年輕女孩問這樣的問題。
他冷笑着,逞強說道:“我自己的兒子我能不了解?”
祁千瑤低下頭,擺弄着冉宵聞襯衫的衣角,感受着他的氣息,仿佛此時他就在自己身邊。
那些他不能說,或者說不出口的話,她此刻替他說:“那您知道,他其實只是想安穩地活着嗎?”
“他不想跟冉卓昊争什麽,只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即便是這樣的願望也得不到允許。”
冉老爺看着祁千瑤瘦小的身體,卻從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高大。
“您是他的父親,卻連他的僞裝都看不出來,有什麽資格說了解他。”
冉老爺握着扶手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不知道,或者說裝作不知道。
只要裝聾作啞,就能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冉卓昊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華庭公司,也沒有任何人會指手畫腳。
至于冉宵聞,作為一個出軌女人所生的孩子,能享受冉家的榮華富貴已經是對他的恩惠。
于是他聽到祁千瑤說:“既然您不在乎他的話,就放過他吧。”
她的意思似乎在說,他沒有資格對冉宵聞的人生指手畫腳。
在公司裏,所有人看到他都低着頭,對他畢恭畢敬;在家裏,他說一其他人不敢說二。
但這個年輕的女孩,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居然對他如此不敬重。
但她說的,居然每一個字都紮在他的心口,越紮越深,直到他喘不過氣來。
冉老爺順着胸口,說:“冉宵聞真是好有本事,娶了個這麽伶牙俐齒的老婆。”
祁千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因為他從來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但總要有人替他說。”
如果有些事他不能做的話,就讓她來承擔這份罵名。
反正冉老爺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冉老爺冷笑着,但卻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冉卓昊不同意讓他們分開。
原來一直以來,在這個家裏,只有自己不懂冉宵聞。
就在這時,冉卓昊和冉宵聞從書房裏走了出來。
越過冉老爺,冉宵聞徑直走向了祁千瑤的身旁,問:“他沒跟你說什麽吧?”
冉老爺被他氣笑了,說:“你倒是護妻心切。”
說罷,他起身将手搭在冉卓昊的肩膀,說:“走吧,看來我們是不适合繼續待在這裏了。”
冉卓昊笑着說:“是啊,年輕人的事情就随他們去吧。”
說到這裏,冉老爺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住了腳步,擡起手指着冉卓昊,說:“你也是,都幾歲了還不找對象,到時候等你侄子上小學了你還是光棍!”
冉卓昊只好耐心地哄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每次都只會敷衍我,不行,你改天和海晟集團的千金見一面,我上次看到她就覺得你們挺合适的。”
在冉老爺的碎碎念中,兩個人總算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冉宵聞目送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轉過身問祁千瑤:“他沒欺負你吧?”
祁千瑤揚起腦袋,一臉驕傲地說:“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冉宵聞哭笑不得,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地咬上她嚣張的嘴,笑着說:“不愧是我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