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一周後的某日早晨,當祁千瑤坐在工位上喝着剛買來的冰美式時,邱琦眨巴着眼睛走了過來。
她将手中的文件往身後一藏,随後換上一副好奇又谄媚的眼神。
“話說,你跟冉宵聞是怎麽認識的?”她笑嘻嘻地問道。
祁千瑤正吸着咖啡,聽到這話差點沒被嗆到。
伴随着她擡頭的動作,一個荒唐的想法油然而生。
這個邱琦,該不會還對冉宵聞念念不忘吧。
祁千瑤有些謹慎地迎上她的目光,回答道:“因為家裏人剛好關系不錯……”
也不算說謊。
邱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感嘆道:“原來是相親啊。”
如果說和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結婚也能叫相親的話……
祁千瑤沒有否認,只是略顯尴尬地扯動着嘴角,低下頭去咬那根快要化開的紙吸管。
看着祁千瑤這幅低頭不語的模樣,邱琦還以為自己戳中了她的痛苦,便安慰道:“跟這種男人一起生活不好受吧。”
祁千瑤摸不準邱琦過來和她搭話的目的,但是看她的模樣似乎也不是出于前女友對現任的嫉妒和不滿。
她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繼續喝着咖啡。
邱琦見祁千瑤不說話,便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便湊近了說:“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冉宵聞會來我們這裏。”
話音未落,祁千瑤覺得口中的咖啡瞬間沒了味道。
她瞪大了眼睛,問道:“他來幹什麽?”
邱琦這才把方才藏在身後的文件擺到了祁千瑤眼前,“這不是你的方案嗎?讓冉宵聞作為模特演繹秋季新款。”
祁千瑤當然記得,但她也同樣記得,林沐似乎并沒有同意。
邱琦似乎看出了祁千瑤的疑惑,她回頭看了眼林沐空空蕩蕩的座位,小聲地說道:“雖然林沐沒同意,但是上頭還挺喜歡的,所以我們就推進了。”
祁千瑤對這種辦公室政治一頭霧水,她也不知道林沐現在在公司的處境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的提案得到了肯定。
況且邱琦在知道了自己和冉宵聞的關系之後,居然友好了許多,不知到底是看在誰的面子上。
祁千瑤微笑着回應道:“那太好了了,希望下午拍攝可以順利。”
邱琦本以為她會更加興奮一些,卻沒想到她比想象中冷靜許多。
“下午你也一起去吧。”她提議道。
“為什麽?”祁千瑤反問。
其實這個方案能夠順利實行,她當然比誰都高興,也比誰都想親自到現場見證自己的作品被演繹出來。
只不過自從那晚之後,她跟冉宵聞便再也沒說過話。
雖然身處在同一空間,但空氣中卻彌漫着奇怪的氛圍。
她不說話,冉宵聞也不跟她講,兩個人便維持着這幅鬼樣子直到今天。
如果下午去到現場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的眼神。
邱琦不知道還有這層故事,更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
她用手肘輕輕推了推祁千瑤,說:“你老公拍照呢,你不去給他加油打氣?”
“不用了吧……”祁千瑤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
邱琦只當祁千瑤在害羞,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彎彎的笑眼似乎在說着:“我懂的。”
祁千瑤剛想反駁,邱琦又說道:“不過說實話,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喜歡林沐呢。”
“怎麽可能!我對林沐老師只有單純的崇拜!”說到這裏,她的分貝忍不住大了起來,引得周圍的同事投來嫌棄的目光。
邱琦笑笑,搖了搖頭:“畢竟你最初是林沐帶進來的,大家都覺得你們有一腿。”
祁千瑤終于明白為何一開始在那家餐廳裏,感受到了那麽多并不算友善的眼神。
畢竟辦公室來了一個關系戶,大家都會有所忌憚。
但是下一秒,她又覺得似乎不是這樣。
她看到邱琦一向來不茍言笑的神情中多了一絲少女般的嬌羞。
這下,她徹底明白了。
邱琦撂下一句:“準備一下,下午拍攝的時候叫你。”便轉身離開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只留下祁千瑤坐在原地,一邊為自己發現了驚天大秘密而竊喜,一邊又為要和冉宵聞正面交鋒而苦惱。
*
該來的總會來的。
即便祁千瑤拖拖拉拉,直到最後一刻才拖着猶豫的步伐踏入攝影棚,還是在燈光打在中央的那一瞬間和冉宵聞四目相對了。
他挺拔的身軀沐浴在極盡雪白的燈光下,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祁千瑤忍不住恍了神,連邱琦早已站在自己身旁都未曾察覺。
對方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冉宵聞看起來還是挺人模人樣的嘛。”
祁千瑤木讷地點了點頭,始終不舍得移開目光。
沒過多久,參與拍攝的女模特也走了上來。
她長得很高,穿上高跟鞋之後幾乎快要到冉宵聞的鼻底。
他們兩個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看起來确實非常般配。
邱琦對此非常滿意,不禁贊嘆道:“你看,男才女貌啊,我都已經可以想象到時候的成品會是什麽樣了,絕對會讓大家眼前一亮。”
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尤其對祁千瑤來說,作為她初入職場的處女作,簡直好得有些過頭了。
但不知為何,她的心卻如同被擱置于懸崖邊,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深不見底的漆黑。
邱琦似乎沒有察覺到祁千瑤的異樣,還在一旁興致盎然地說道:“沒想到他還挺适合當模特的,我還挺好奇,你們平時會去約會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祁千瑤“啊”了一聲,便開始非常認真地思考起她的問題。
嚴格意義上的約會,似乎從未有過。
他們之間有的是陰差陽錯,是神明的玩笑,是丘比特的惡作劇。
但祁千瑤卻只能扯着嘴角說:“偶爾也會有啦。”
對于夫妻來說,約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邱琦卻一副聽到了什麽驚天新聞般長大了嘴:“你們都去哪裏約會?”
祁千瑤開始瞎扯起來:“就,一起去參加朋友生日啊,去酒吧坐坐,哦,還有飯後散步。”
把那些陰差陽錯換個說法,竟也有那麽些浪漫和諧的味道。
邱琦忍不住皺起了眉,說:“不是吧,原來這小子真的會認真談戀愛?”
這時,祁千瑤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站在自己身旁的,是自己丈夫的前女友。
那自己此時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正常了些?
按照常理來說,怎麽着也得吃醋一番才合适。
于是她假裝別扭地反問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去哪裏約會呢?”
邱琦被這個問題逗樂了,打趣道:“你怎麽問我這種問題?讓我感覺壓力好大。”
但是下一秒,她還是如實回答:“我們只見過幾次面,在李浪的酒吧,連兩人獨處的時間都很少。”
祁千瑤點了點頭。
确實很像冉宵聞會做的事。
邱琦嘆了口氣,感嘆道:“那個時候我還很難過呢,整天懷疑自己,不過後來看開了,他就是這種人呗。”
話剛說出口,她便意識到了不妥,便轉過頭去觀察祁千瑤的表情,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覺得他對你應該還是挺認真的,不然也不會跟你結婚。”
祁千瑤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并沒有在意。
她轉過頭,将眼神再次投向冉宵聞所在的位置。
此時,他身邊的女模特正靠在他的懷裏,兩個人看起來倒更像真正的情侶。
就在這時,攝影師還好死不死地說了句:“很好!女模特再靠攏一點,對,就是這樣,男的可以摟一下,不要拘謹。”
冉宵聞調整了一下姿勢,照着攝影師的指示伸出了手。
“對對,很好,女的擡一下頭,深情對視一下,我們再拍幾張。”
攝影師的指示不斷響起,祁千瑤眼看着兩人的動作越來越親密,心中竟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她以為他并不會在意冉宵聞的那些故事。
不在乎他有過多少女友,不在乎他跟多少人說過情話,也不在乎他和她們親密過。
但是親眼看到的時候,即便只是為了拍攝,還是覺得是那麽栩栩如生。
那些過往,他應該也是這樣抱着她們,應該也非常沉溺吧。
“好!大家辛苦了!”
伴随着這句話的落地,冉宵聞立刻松開了手,朝着女模特說了一句:“辛苦了。”
下一秒,他的眼神便落在了祁千瑤的身上。
橫跨在他們中間的,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們,他們每個人都邁着堅定的步伐,似乎沒有什麽能阻止他們的腳步。
即便是如此熾熱的目光。
祁千瑤只覺得這裏的空氣悶得讓人心慌,便轉身離開了。
但在即将踏出攝影棚的一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留在了原地。
“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嗎?”冉宵聞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埋怨,也有幾分委屈。
祁千瑤緩緩轉過身,說:“下午好,冉先生。”
冉宵聞彎下腰,平視着她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回應道:“下午好,冉太太。”
祁千瑤的心在聽到這三個字時飛速下墜,就在即将墜入谷底時,她的理智将她拽了回來。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拍完了就回去吧。”
但冉宵聞不想回去,他問她:“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她明知故問道:“我怎麽了?”
“你為什麽一會對我熱情,一會又這麽冷淡。”
這個問題,确實問到了點子上。
祁千瑤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不願意将自己完全剖開,将最深處的感情暴露在他面前。
她有那麽一瞬間有過懷疑,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
就在她欲要開口的時分,冉宵聞搶在了她前頭。
“我逗你的。”他伸出手,用食指按在祁千瑤的眉心,笑得溫柔:“你眉毛都快并到一起了。”
祁千瑤甩開他的手,趕緊捂住自己的眉毛,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怨念。
他摸了摸她的頭,與她擦肩而過。
還是那陣熟悉的香味,龍涎醚的後調中帶着檸檬草的香氣。
清澈又混沌。
他只留下一句:“我等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