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門[異人&解謎] 第 178 章 十年殺局

十年殺局

那是一點無論如何教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只他一人立在那頭,就立出了等閑不能近身的威壓和氣勢。

轉身那瞬,所有人內心都有種想法,就算此時此刻此處沒有那些壯漢,來路去路也都明朗,他們的手下也都還在,哪怕是這樣,哪怕要對付的只是鬼主一人,他們所有人一起聯手也絕對讨不了半點便宜。

四周,于是安靜,一種根植于原始的對于強者的臣服和敬畏在四周擴散,頃刻就将所有人籠罩。

“諸位,”所有人不知所措那瞬,鬼主慢悠悠開口,“別來無恙。”

聲音是沒聽過的,持穩、涼薄,像蒼老的軀體發出正值壯年的聲音,有種詭異的違和,教人心底沒來由突突地跳。

“哈哈,無恙無恙……”

所有人便繃緊面皮笑着打哈哈。

看着血水裏浸過一般的九個門主,鬼主宛若未見,只是又道:“路上生了點變故,讓大家受驚了。”

“哪裏哪裏,”明明鬼主語氣裏半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諸位門主卻也不得不舔着臉往上湊,“這不都好好的,只是……”

為什麽議事選在了這裏?

話沒說完,是因為鬼主的目光落了過來。

不知為何,被那點目光掃到,所有人莫名覺出一點熟識,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是什麽地方見過,只全身沒來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仿佛被野獸盯住了後脖頸的脆弱處。

“那些小傀,”帶着這點沒來由的感覺,衆人覺得鬼主的聲音愈發地冷,“看來大家也都認得。”

至此,所有人便聽出了點明白的意思,是要算賬。

于是,所有人便不開口了。

“既然認得,我同諸位打聽點東西,想必諸位不會駁了我的面子。”

“自然自然……”有人在這點威壓裏承受不住,便相當下意識地這麽答話。

便有人當即打斷,貌似恭敬道:“十門鬼門之內,不知鬼主還有什麽東西是需要朝我們這些跑腿的打聽的。”

又朝其餘衆人道:“我看今天這個陣仗,不像要打聽東西,倒像是,蓄謀已久的要殺人。”

鬼主掃眼那人,雖全身血污,但還是認出,那是予門主事的,鬼主不說話,目光淡淡落過去又淡淡轉開。

在這點目光裏,衆人心頭便無端端落下一點後知後覺:就算對方要殺人,他們也只有伸着脖子挨宰的份兒……

可是……

就算如此,他們身上有對方想要的,晚上一刻說,便多上一刻的穩當。

“當然,大家不給我這點面子也是無所謂的,”不料鬼主好似參悟了衆人內心的盤算,“左不過,人心不齊,共進退時多點生分也就是了。”

他這話什麽意思?

門主們內心暗度,在終極局的入口處,在往年不過走走過場的議事進程中,他想做什麽?

回想當年,同樣的地方,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衆人便心甘情願作為棋子,又前後忙活十年,将十相門穩紮根基、開枝散葉,成就如今的龐大。

于是,有人應聲:“不知鬼主想打聽點什麽?”

“哦,”鬼主像是突然回神,很無所謂地緩緩道,“也沒什麽,不過是想問問,十年前那件事裏,你們各自做了點什麽,起了點什麽作用。”

一語出,四野靜。

事實上,十年前發生過很多事,可是,同鬼門九支相關的,同此處、現在這些人相關的,卻只有一件事。

記得,所有人當然都記得!

因為,根本不會忘。

但,沒人吭聲,誰也不說話。

畢竟,作惡的人其實比誰都清楚自己做的是壞事,也都有點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壞事,是不輕易說出口的。

仿佛只要不說,就沒人知道那些事是誰做的似的。

所有人于是确定,這次,确實是有人回來讨債,可是,為什麽是他?怎麽能是他?

“我想大家又誤會了,”鬼主竟有耐心同衆人多說這麽一句,“不過是應時應景,替人問上這麽一句。”

替人?替誰?

有人更是直接:“活人還是死人?”

聲音幽幽,如鬼一般,仿佛面前對話的,也不是活人。

鬼主便淡淡,相當從容:“活人有,死人也有。”

衆人眼底聚起精光,精光裏滿是盤算,盤算今日活着出去的可能,盤算自己到現在還能活着的緣故,甚至盤算起對方的身份、玩他們一場的緣由……

可是,盤算來盤算去,他們始終摸不透對方主意和立場,到最後,也便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也是,”鬼主将衆人的反|應瞧在眼裏,相當善解人意,“也該讓你們見見活着的。”

而後,他的目光落在沐雲身上:“摘了吧。”

先前,沐雲只如同死了一般,幾乎就是一動不動,在這聲命令裏,他應聲而動,修長手指橫握住遮在臉上的鬼面,頓了一頓,将面上的鬼面摘下。

在看清沐雲面容那瞬,所有人一陣驚詫:

“他?!”

“怎麽可能還活着!”

“那一身碎骨……”

“不是早該落了火坑填了火洞……”

“看來,”鬼主淡淡瞧着衆人的反|應,“都還記得。”

“鬼主,”有人抱緊密碼箱,仿佛抱着救命稻草,咽了口唾沫道,“怎麽是他?”

鬼主不答,落過去的那點目光明晃晃的一個意思:怎麽就不能是他?

“他……”那人觸到那點目光,如同觸到了炙熱的烙鐵,頃刻挪轉,嗫嚅,“早該……早該……”

“早該死了對吧?”鬼主道,清淡的聲音中帶點不容置疑,“你再仔細瞧瞧……”

衆人于是再次将目光落到脫去面具的沐雲臉上,身上。

是他沒錯!

可是……

突然,有人恍然:“不是他!”

這一聲起,像在所有人腦海敲開一點清明,清明一起,所有人便覺察出不對勁。

“對對對,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

“怎麽可能是他!”

“十年前他就比現在老,怎麽可能十年後更年輕了!”

“就是……”

“可……”

所有人心底都是這樣想的:剛剛怎麽就都認錯了……他們二人為什麽這麽像……

“因為,”沐雲緩緩開口,“那是我父親,而我,是他的兒子。”

這幾乎只是一句廢話,但在這句廢話裏,所有人都沉默,嗫嚅,不是因為害怕抑或慚愧中的任何一種情緒,只是,不知道鬼主和他到底唱的哪一出,他們又該怎樣往下接。

“別急嘛,”沐雲把玩着袖扣,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只像閑聊,“當年大家對我的趕盡殺絕我當然不會忘,但,我今天卻不是來同大家聊這個的。”

“那,”有人便問,“你想聊什麽?”

“剛剛鬼主不是說了嗎,”沐雲淡淡,“想問問十年前那件事裏,你們各位做了點什麽。”

“這……”所有人不知如何作答,“您二位?”

“哈,”沐雲輕笑一聲,“他要我幫個忙,而我,想同諸位問句話,怎麽,我難道問不着麽?”

事情便明朗,這天殺的不知道同鬼主說了什麽,鬼主他老人家信了,便同他一起做了這個局,想來讨債。

那麽,這話還能說麽?

自然是不能了。

可是,就算不說,他們難道就不知道麽?

所以,為什麽偏偏要他們自己說出來。

是了……是了……

有人于是認出,當年江家人的骸骨,連同江家那位血脈承襲者——殺門後人的骸骨,都是填在了這眼狂火之下。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龍城山中殺門的火便沒熄過。

是要報仇,是要他們親口說出當年自己做過的那些惡。

可是啊可是……

所有人笑起,眼底的精明在這一刻清楚,他們總是做慣了壞人的,知道好人最怕什麽。

只要他們不說,對方又能怎樣?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們總是知道自己做過什麽,反倒能死得坦坦蕩蕩,而那些死了的呢,不得好死,只能日複一日燃着骸骨,燒着靈魂,在這青天白日裏不明不白地下去……

壞人嘛,總比好人好走許多……

想明白這點,所有人便沒了那點膽怯,抱着密碼箱的手也松開,七橫八卧地尋了舒坦的姿勢坐下。

人一清閑,腦海裏就過起了有的沒的,當年那點子過往,也便一一鮮活在眼前。

最初是怎樣的呢?

哦,對了,是這樣的。

生門顧家姓肖的那人找到其他鬼門,說顧家要找大家夥辦件事,辦成了,便能知曉十相門終極局之後的那個秘密。

那是他們第一次知道十相門終極局的存在,他們不過一群殺人越貨的存在,若非十門的需要,顧家的栽培,他們也到不了那個位置和高度。

人嘛,總是這樣,一旦上去了,嘗到了甜頭,目光就不再盯着面前的蠅營狗茍,開始變得長遠,也就不滿足于眼下的那點子所得。

原本,十相門終極局之後有什麽同他們是沒有一點關系的,可是,當聽說只要幫個小忙便能有幸知道那瞬,所有人的心思便開始活絡。

因為,知道對他們而言,就意味着可以染指,而染指,進一步就可以等同于獨占。

不過一些普通游戲的維護運轉也已經可以牽動龐大的信息網絡和資源,那作為終極局的存在,之後隐藏的那個秘密該有多麽驚人。

所有人在被這點巨大的餌料蒙住雙眼那瞬,都不知道,這樣大的餌料哪裏是他們任何一家可以獨占的?

于是,事情便順理成章,最初的一家收到一條指令,收緊了江家産業的上下游。

這些事情說起來好像挺難,做起來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江家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宅大戶,從那時開始再往前推十五六年,江家也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一戶小戶,是顧家,手把手将江家扶上正規,江家才有了後來的規模。

更何況,顧家傳信去的這一支鬼門,做的便是相關買賣,黑白雙管齊下,不多久,江家就以一個相當正常并且瞧不出端倪的頹勢敗了下去。

事情做得漂亮,然這第一家,做的便只是這麽一件事。

這點事,斷的財路,但一大家族,也不至于就進了死路。

而後,是第二家,在享受慣了的江家小輩中傳揚,說江家只要找到那點可以運轉一個銅皮小管的血脈存在,一切就能回到最初。

那銅皮小管,外面斑駁着銅綠,一端沒口,另一端也沒有,無依無仗,無柴無火,沒人知道怎樣能讓它燃起來。

但來人篤定,江家有人的血,能讓這銅皮小管燃起。

于是,不設防的小輩們開始将目光對準了同族人,猜疑叢生,不多久,就上演了好幾場血拼。

這第二個鬼門,做的便是這點事,不難,也不違心,甚至,有點子有意思。

因此,當第二家鬼門半推半就答應幫忙,并将江家被財富名聲迷了心智的小輩領到第三家鬼門面前時,第三家鬼門出面,以盤活江家所有資産為誘餌,誘使江家人去試那銅皮小管。

巨大利益面前,小輩的哭訴聲中,一切似乎順當起來。

然而,也過于順當,順當到出乎所有人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