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喜事
繼打窩仙人之後,洛水邊又出現了另一幅奇景。
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用釣竿,不用魚餌,只蹲在水邊,用一截白嫩嫩的手指尖,在水中釣魚。
沐雲和秦川終于卸下負擔,退居二線,成為圍觀者之一。
而四周,早已聚上不少人。
都想看看這樣的釣魚方式怎麽就能把魚釣起來。
而後,小冬以手起手落就是一條大花鲢的速度達成對玉小仙的單方面碾壓成就。
而師古則以一條一大聲報數的方式達成對玉小仙的單方面羞辱成就:
“1:0!”
“2:0!”
“3:0!”
“4:0!”
“5:0!”
……
在比分到達二十的時候,玉小仙怒了。
噗通一聲入水,而後,人影就不見了。
其他人有些緊張,以為這麽大的孩子輸不起,怕沖動之下傷了性命。
而在場的知情人士也很緊張,知道玉小仙入水化蠱,蠱蟲交織,頃刻就在洛水之下織出一張足夠大的網,是以都怕洛水此後無魚。
秦川看眼沐雲,沐雲帕子捂住口鼻,面上不動聲色,瞧不出什麽特別,也穩如老狗,背地裏卻悄聲同秦川道:“跑麽?”
秦川毫不猶豫:“嗯!”
然後,下一瞬,在鋪天蓋地的魚朝着岸上壓下的時候,始作俑者的二人,一人抓緊輪椅把手,一人将輪椅推得飛起,已經背對鋪天的漁獲逃上了高處。
所有人,都被莫名沖天而來的魚埋在下方。
玉小仙高站漁獲之上:“說啊,幾比幾!”
師古拖着小冬掙紮着從漁獲中露出頭來:“你作弊!正常人哪裏能釣上這麽多魚?”
玉小仙嗤之以鼻:“他沒作弊麽?”
師古相當自信:“咱們憑本事!!!”
然後,就見小冬的腦袋如同做錯事的狗狗一般低了下去,簡直活靈活現的一個不打自招。
師古:“!!!”
師古:“???”
短短兩句話,他經歷了一場為人父母的成長,完成從“自家崽子自己啥情況不了解要你個外人指指點點”到“這還是自家崽子嗎還真特麽不了解”的靈魂轉變。
玉小仙:“他用傀術,而我用我的蠱!這才是各憑本事!”
師古:“……”
師古在山一般的魚群中仰天,被瘋狂蹦跶的魚來回扇嘴巴,他好迷茫,實在想不起,這個到現在為止見到朵朵一般大的女娃就要吓尿,只會人雲亦雲,在自己面前乖的一塌糊塗的小冬,是什麽時候學會傀術的!
學會就罷了,怎麽徒手就能施展,連魚都可以!
傀術在他這裏就沒有禁忌,就這麽厲害的嗎?
師古茫然、沮喪,甚至有點懷疑起自己的出生,覺得,小冬才應該是那個統禦機甲村的天賦奇才吧……
“冬哥……”
下意識地,師古這麽叫了一句,滿眼星星。
“吧唧!”
一條魚貼臉砸上師古的鞋拔子臉!
小冬茫然着臉聽了半聲哥,下一瞬,也被一大條魚敲得眼冒金星。
“服不服!”是玉小仙,于高處朝着師古和小冬各砸來一條魚,“就問你們服不服!”
一魚砸斷了師古那聲哥,他拉着小冬嬉皮笑臉,戰術性求饒:“服服服!”
又扯着小冬爬出魚群,帶着一身亮晶晶魚鱗,扭頭指着遠處玉安岚剩餘蠱蟲化成的黑蟒:“他!就他!能施展傀術不?”
小冬:“……”
師古:“大是大了點,不過,我會配合你的!”
小冬:“……”
師古:“這會兒不行沒事,咱回去練練,到時咱給他弄過來,氣死小丫頭!”
小冬:“……”
師古:“冬哥,我叫你哥,你想想,那得多解氣!今兒這事,你忍得下?”
小冬:“嗯。”
師古:“嗯?”
小冬:“走。”
師古:“哦……”
然後,瞳孔地震,因為,顯然,小冬那一聲走叫的并不是師古,而是……
“師父!”玉小仙抓狂,從魚山上滑下,猛追而來,“您要去哪兒?!!!”
後來的事情便是,第二日全天,整個洛水吃魚。
第三日全天,還是吃魚。
整個洛水飄的都是魚的香味,各種各樣的吃法。
然而,饒是這樣,也根本消耗不完,據洛水居民說,洛水十年應該都不用打魚了。
為此,師古很滿意:“正好,十年內,洛水也打不出大魚了。對吧,冬哥~”
小冬靠在一旁躺椅上,正在被迫曬日光浴,臉上貼了面膜,敷了黃瓜,腦袋旁邊一杯酸梅湯,一根吸管斜斜就在嘴裏,閉口就能吸|上。
“咕嘟嘟……”小冬張嘴,先往酸梅湯中吹了泡泡。
師古:“說什麽呢?聽不清。”
小冬便張嘴,吐出吸管:“冷……”
可不麽?
驚蟄未到,初春沿水,在秦川和沐雲都披衣喝滋補魚湯的時候,小冬要被迫跟着師古享受帝王般的水邊度假。
“想喝湯,魚湯。”小冬瞥眼看見沐雲和秦川呼呼喝着熱湯,愈發地饞了。
師古打了個冷戰,也将吸管吐出,将酸梅湯放下,朝一旁使了個眼色。
二人身旁,丫頭一般端站的玉小仙得令,二話不說,風一般沖出去,而後,沐雲和秦川眼前一花,再然後,手裏的湯碗就沒了。
兩碗湯冒着熱氣,轉眼已經到了小冬和師古的面前。
師古:“……”
小冬:“……”
意思是這麽個意思,可是,老虎嘴邊搶來的東西,能吃麽?
懵懂如小冬,也知道拿眼睛看了眼師古。
師古瞧眼秦川和沐雲,那兩個不做人的,照舊似笑非笑,瞧不出是什麽意思。
場面就這麽僵持下來。
恰時,洛林出現,似乎是找着沐雲而來,人到了,二話不說,探指就去沐雲腕間把脈。
他依舊人淡如菊,眉目之間清平如水,瞧不出一點波瀾:“能治的,已大好,剩下的,得你自己調養。”
沐雲點頭,表示明白。
而後,就見洛林幾乎從未有表情變化的臉上現出一點尴尬。
秦川詫異:“怎麽?”
洛林:“有點事想同大家商量。”
雖然洛林慣是認真的,但此時的他還是有點不同,秦川瞧眼面上沒有多餘表情的沐雲:“你說就是了。”
洛林抿了抿唇:“今夜的婚禮……”
師古喝上魚湯心情很好,大喇喇打包票:“我們一定到場,好好給你賀上一賀!”
小冬也不再冷:“嗯嗯!”
秦川卻不吭聲,只瞧向洛林。
洛林于是将剩下的話說完:“雖然唐突,但我想……請諸位不要到場。”
這話是有些唐突,但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十門之間,各家其實很少通信,洛水林家作為其中一個大戶,有些不方便讓其他門人知道的事情也正常。
大家都明白,也表示理解:“打擾多時,也是時候離開了。”
眼看衆人已經起了誤會,洛林卻又相當誠懇地解釋:“大家別誤會,不是要請大家離開,只是請諸位今夜不要到場,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又說:“來的都是朋友,這麽多年來,洛水第一次這麽熱鬧,我很高興的……”
洛林這些話說得相當誠懇,大家也聽明白了意思。
只不過,這場婚禮從最初到現在,就愈發顯得奇怪了。
尤其,在這天晚些吃過晚飯後,大家發現,位于整個洛水最中間的那座主宅就已經合門閉戶,不當是秦川等外人不讓靠近,就連林家人也全部撤走。
因此,說是大婚,就算不同前日的放燈相比,哪怕是同平常的其他任何一個日子相比,也可以說是相當冷清了。
一場喜事,不過草草了結。
大家雖是不理解,但林家招待周全,上下口徑一致,都說主家這麽做一定有主家的道理,若幹年來,洛水之所以屹立不倒又不名聲在外招人記恨,保持着一個恰到好處的成長脈絡,全仰仗主家這根定心骨。
然而,再冷清的夜,自然也有不安分的人。
師古支使玉小仙張羅了一大堆食材,準備賞月吃燒烤。
位置,當然是遠離主家宅院的一處絕妙地方,有山有水有月,就算吃高興了鬧騰起來也不至于打擾到其他人。
秦川看玉小仙幾乎銀牙咬碎,卻還是無條件完成着師古的各種離譜交代。
在師古又同對方交代點離譜要求玉小仙離開後,秦川湊近師古:“你準備啥時候讓小冬解了她師父的傀術?”
師古不以為然:“為什麽要解?”
秦川:“……”
還好玉小仙不在。
話說,玉小仙也是水逆,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一個人,好歹也是蠱門如今唯一的傳人,偏偏被師古一把就捏住了軟肋,搞成現在這幅任人拿捏的模樣。
秦川一串烤串下肚:“小冬怎麽突然這麽厲害?”
師古十分受用:“我教的啊!”
秦川:“你都不會。”
師古:“揭人不揭短啊,再說,你都多久沒見我了,就不允許我成長?”
秦川于是将師古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一番,不說話了。
師古瞧着秦川眼底這點通透:“不是,你啥意思啊,小冬天天跟着我,就算不是我直接教的,耳濡目染你懂不懂?”
“嗯,”秦川點頭,“我懂。所以,你該不會不知道怎麽解開這點傀術吧?”
師古:“……”
師古:“我不懂有什麽關系,我家小冬懂就行了。”
秦川便明白了,嘴裏的肉也不香了,吃蒼蠅屎一般看着師古:“所以,你打算诓小仙到什麽時候?”
師古:“這怎麽能叫诓呢?我們不是正在想辦法了嗎,對吧,冬哥?”
秦川:“……”
所以,果然便是,小冬會施傀術,但不會解。
而師古,那是根本不會。
秦川果斷放下烤肉。
師古:“吃啊,怎麽不吃了,我記得你很能吃的,我讓小仙備了兩倍的量。”
秦川擺擺手:“不了不了,我要離你遠點。”
師古:“???”
秦川:“我怕雷劈的時候劈到我。”
說雷,本是晴空的天,突然就有了一聲雷。
旱地拔雷?!
大家一陣詫異,都舉頭望天。
可是,天空萬裏無雲,一輪明月正是當時,哪裏來的雷?
師古咬一口烤肉:“我說川吶,你這張嘴是不是開過光啊!”
玉小仙去而複返,手裏捧着相當離譜的冰沙,只是輕聲道:“是有人撞門……”
所有人:“什麽門?”
又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什麽人?”
玉小仙森然一笑:“新娘撞新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