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那麽猛烈,同這七彩的光芒一起,灼痛了頭腦。
恍若有森冷的風刮進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帶了氤氲之氣,那七彩之光慢慢隐退,變作了原先的藍色。
青離卻突然落淚。
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浸濕了眼睫,沐塵看着她緩緩将手臂放下,頗有些無力之感。
便語帶關切地問道:“為何流淚,可是那光刺得眼睛不舒服麽?”
青離的神色僵了一僵,随即便搖了頭,她的語聲有些恍惚。
“我只是聽見一個女子的哭泣聲,止不住內心突如其來的憂傷,便落了淚。”她下巴繃緊,緩緩說道。
秋靈起了身子,去将窗戶關緊,複又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下。
沐塵的眉頭微微蹙起,似是在沉思,青離的淚水已經止住,她伸手接過舒兒遞過來的錦帕,将濕潤的臉頰擦幹。
沐塵神色柔緩,眼裏卻帶了幾分疑惑。
“女人的哭聲?不應該啊,花神是不會哭泣的。”他的語氣篤定。
青離神情有瞬息的凝滞,即便是窗子關了起來,可還是有風從屋外吹過,樹葉嘩嘩作響,像落着一陣急促的冰冷暴雨。
沐塵擺擺手,道:“也罷,你這晶玉,是個罕見至極的物什,其實,用來打造兵器,是再好不過的。”
青離聽出了他的話語聲中有隐隐的遲疑,便觑着他的神色緩緩問道:“你不妨直說。”
沐塵點一點頭,繼續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這晶玉的好壞,而是要找誰來鑄就它,若是一般城鎮裏的那些個鐵匠,自然是暴殄天物的。待我好好想一想。”
青離輕輕一挑眉,心裏倒是有些幾分想法,她彈了個響指,道:“付飲呢?我許久未見過她。若是讓她來做,那便是一點問題也不會有的。”
秋靈剛喝着茶水,便被這個名字給嗆到了,青離皺眉看他,湊趣道:“喲,秋大公子,你這是怎麽了?”
舒兒急忙伸手去拍他的背,半晌後他才緩過勁來。
秋靈神色尴尬地将頭低下,輕語道:“沒什麽。你們繼續說就是。”
沐塵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眸子轉向了青離。眼底有深不見底的空漠,“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她畢竟是仙界的人……‘
青離滿臉的不在乎,“那又如何?”她定一定神。眸中掠過一點銳利的星火。
“你不願意去,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說罷,她眼底的光彩便淡了些。
這兩界之人,向來是有些隔閡的,更何況一個是付飲,一個是沐塵。
雖說這二人從前并未有過交集,可如此貿然相見,也确實是不太好的。
付飲是仙界著名的雕師,模樣只有二十多歲,人長得十分清秀,看起來是個嬌嬌小女子,不過內在的潛力,卻是根本不可限量的。
青離是從前剛與帝蜃認識的時候,知道了付飲,一個機緣巧合,二人竟也投緣的很,一見如故似得。
那個時候,一起玩的很不錯,可是後來青離和帝蜃出了事,便再沒了聯系,這一下卻突然将她想了起來。
或許就是定數吧。
沐塵的凝神的片刻,深邃目光中拂過無限的痛心與溫柔,但都只是一閃而過。
青離甚至沒有看出這一抹異樣來。
他淡淡颔首,道:“無礙,我同你去,畢竟獄主千萬交代過的事,而且對象又是你,自然應該去。”
青離不想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微微愣了神,眸中盡是清亮的歡喜,“那再好不過了。”
可話一說完,便沉默了,秋靈擡首望着她道:“你怎麽了?”
青離恻然低首,道:“我,我如今是凡人的身軀,如何能上的了仙界?”
不錯,這的确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沐塵也焦慮了起來,他和秋靈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天上一日,地下十年,這便是以凡人來定奪的,青離如今一旦上去,再下來時,身邊的所有事情便都有了變化。
青離仰起臉,眼中有淡淡的精明,她又問道:“仙界之人每年都會有下界的時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便是這幾日了,沐塵,你能不能幫我打聽看看付飲是哪一日會下來?”
沐塵一挑眉,出乎意料的道:“十日後。”
青離卻十分的不解,面色漸漸有些不悅,他竟想都不想就回答她。
這不是敷衍又是什麽?
青離的語聲微微有些局促,“你這是什麽意思,回答的這樣果斷。”
沐塵神色僵了一僵,笑道:“你可別誤會,我一點敷衍你的意思都沒有,我說的是事實,至于我為何會知道的這麽清楚,你根本不用問,我也不會告訴你,只要等着,十日之後,你一定能見到她。”
青離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看着沐塵如此篤定的模樣,此時的她只有選擇信任。
倒是秋靈的面色越發的不好了,甚至還有些微微的發青,青離實在是不解,便關切地看向他道:“你究竟是怎麽了,今天都感覺怪怪的 ,要是哪裏不舒服,你就說出來。”
秋靈以雙手支着桌子,緩緩站了起來,道:“我先回房了,你們聊着。”
說罷,也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搖晃着身子便上了樓,青離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完全像是失了個魂一樣,落魄的很。
舒兒擺一擺手,不屑地道:“又在發瘋了,咱不理他。”
沐塵這一來,同舒兒和青離談了許多的事,倒也熟稔的很。
這不談就也罷了,一談竟是到了黃昏時分,秋靈一直悶在樓上的屋子中,未曾出來。
很快便是夜色降臨,青離說待在客棧裏悶得很,便說要出去走走,舒兒是想多休息休息的,便回了房,于是只有沐塵和青離兩個人出來門。
這個小鎮子,雖然不大,可晚間倒也熱鬧非常,許許多多的小攤販都擺了出來,街道上也不乏行人。
許是當地的民風較為開放,沒有什麽到夜就閉戶的說法。
今日的星空格外的繁華,青離仰首看去,倒有些癡了。
“姑娘,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一個小販堆着小臉湊近道。
青離回過神來,沐塵淡淡颔首道:“恩,不錯。”
那小販的眼神清明,笑道:“那你們一定是不知道當地的風俗了,這若是尋常呀,街上是沒有那麽多的小攤子的,人也大都回去睡覺了。”
青離一聽,便來了些興趣,安閑适意地道:“哦?這是為何?”
正好有柔和的風刮過,小販的攤子是木頭制成的,小棚子便挂了些他親手制成的風鈴,紅的白的相互交錯。
這風一來,便立時叮鈴作響,聲音十分的悅耳。
“今日吶,是月許節,是本地名族特有的節日,姑娘,公子你們可看見了?”說罷便伸手指一指天際。
“今日的月亮吶,特別的美。”他低低道。
青離随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明月,而是一輪彎月,可是在朦胧之中,卻別有一番意境。
十分的漂亮,甚至有些醉人。
沐塵輕輕一嘆,道:“的确是美,我已有許久未見過這樣的月亮了。”
青離的滿腹愁緒在此刻的月光下,也化作了良久的默默無聲。
小販從絨布桌面上拿起了一個模樣精巧的小風鈴,正好是一對兒,一只藍色的,一只紅色的,他輕輕擡起,笑道:“我們還有一個風俗吶,就是由兩個人拾着這風鈴攜手走到那邊的神樹下,再一同将它系上,許個願,便都能實現的。”
沐塵挑一挑眉,他不是凡人,這些個所謂的信仰,他也從來不相信,可是此時卻口不擇心地問道:“可是真的?”
青離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沒有說話。
小販連忙點頭,“怎會有假?如何,公子可要買一個?”
沐塵笑着颔首,從荷包裏掏出了幾個銅板遞給了小販,他便退回兩個道:“哎喲,給多了,公子,我再退兩個給你。”
沐塵卻擺擺手,接過那兩串風鈴道:“不必了,你拿着就是。”
那小販一聽,自然是千恩萬謝地接過了。
青離還在發着愣,沐塵就将她的手執起,放了一個藍色的在她手掌心。
又拉起她的另外一只手,朝前緩緩走去。
他的掌心沒有炙熱的感覺,反倒是寒意刺骨,青離的肉身有些微的不習慣。
她想要掙開,沐塵卻執着地拉着她,眼睛是看向前方的,步子卻沒有停下來。
“我們去把它們系在樹上,然後你許個願。”他眼底有笑意浮現。
青離突然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如斯的純粹。
“你何等大的身份,竟還相信這些。”青離邊走邊垂首望着手中藍色的風鈴,突然輕嘆一聲。
她憶起了在南風城的日子,那個時候,她還很小,便央着沐塵帶她去上元節,還買了河燈去放……
本來還清晰在眼前的景致,卻在此時化為了須有,身側的人,已不再是那個教主,而是地獄之子。
而自己,也不在是那個單純的青離,一切都在變,唯有感情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