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門[異人&解謎] 第 124 章 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

一聲“瞧好”之後,沐雲一手拿着帕子捂住口鼻,一手同之前一樣,修長手指蜷曲叩上人偶眉心。

指節落在木頭人眉心那刻,繪成木頭人五官的墨跡便游走起來,再一叩,墨跡便飛散躍起,游于四周消散不見。

這是巫門鬼篆書,據說可縛靈。

沐雲先前已經破過。

鬼篆書消散,木頭人身上那種幾可亂真的活人氣息随之不見,但,又有另一種鮮活的生命力教人不敢小觑。

“機甲傀人?”秦川見過類似的存在。

“嗯,”沐雲點頭,“機門,甲門,看似相差不大,其實,早期的機門只司傀術,而甲門司儡術。有傀無儡,機甲缺靈,不甚堪用,但有了儡術,機甲便幾可亂真,堪似活人。”

言下之意,這人偶有機門、甲門兩門秘術的加持。

秦川抿緊了唇,将人偶盡量控住,但機甲的力量豈是一個常人能夠控制的。

人偶關節處不斷發出桀桀的機械咬合聲,秦川朝沐雲遞眼色,沐雲卻沒瞧她,手法利落劃過人偶身上的黑白兩色。

兩色便在他的指尖下活了過來,細細去看,原來是萬千不同的細小蟲豸。

同玉小仙身上爆出的那種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不,細看下,原來那并非不同的蟲豸,只是同一種,卻因着正反兩面的不同顏色,呈現出了兩種粗看下不同的模樣。

都說動物,不論大小,都十分看重自己的胸腹等軟肋,誰人?竟可以讓蠱蟲将胸腹等軟弱處朝外,只為呈現出那麽一點點不同的顏色?

這,不當是炫技,在秦川看來,甚至有些瘋癫。

蠱蟲脫落後,以極快的速度恢複本來的模樣,開始随着沐雲的手飛動。

那是牧蟲,秦川見過。

卻沒見過沐雲此時揮手便有蟲豸如影随形,如攪動山河水墨一般的美。

方才那人炫技的手段在這種美裏便被全數抛之腦後,因為,即便是見過鋪天蓋地蟲豸的牧法,此時看到沐雲的,還是沒來由生出一種沐雲要技高一籌的感覺。

不但是因為沐雲單手輕松拿捏的那份自如,更因為,沐雲從頭到腳顯現出的那份從容。

嘎吱作響的木偶之上,秦川竟有些呆滞。

沐雲分出一點注意,微仰眼角瞧她一眼:“這是蠱門手段,你也是見過的。”

依舊的雲淡風輕,游刃有餘。

“不過,”沐雲繼續道,“這你大概沒見過。”

秦川于是回神,目光落上脫去“衣物”的木頭人偶,随即倒吸一口涼氣。

人偶全身刻畫人體經絡,密密麻麻,卻又有條不紊,經絡色澤暗紅,青天白日下也有隐隐毒氣萦繞,看上去仿佛便真的有血脈流轉,往返不絕。

“這是毒門的淬毒噬術,不過……”沐雲蒙住口鼻,微微将眼湊近。

秦川便也随着沐雲的目光定睛去瞧。

随即發現,暗紅萦繞毒氣的經絡關鍵處,有鮮明的金色亮點,深埋木頭之中,若非迎着合适的光線,埋在毒氣之下幾乎難以察覺。

如今迎着一點日頭,熠熠然有淡淡的光。

沐雲便了然:“這是醫門的通流金針,配合毒門的淬毒噬術,可以養毒,保毒不散。”

“也是因為這個,”沐雲于是退開,“若非先奉上解藥,是萬萬不能輕易嗅聞這層毒氣的。”

而他們,在之前便已破了酥香的引。

不過,秦川注意到,饒是如此,沐雲口鼻之上的帕子還是從未離開過。

不但如此,如今湊得近了些,秦川甚至聞出,沐雲蒙住口鼻的帕子上有某種淺淡的藥味。

“解不了?”秦川于是知道,久戰對沐雲沒什麽好處。

沐雲搖搖頭,目光沒離開人偶,随即拿指尖輕巧一勾,将胸口處一根金針勾出一截。

全程,所有蠱蟲均如同保護罩一般萦繞在沐雲手指之前,将他的手和毒氣之間隔出一層安全區域。

可不及金針全數退出,蠱蟲頃刻覆在沐雲皙白的手上,作勢欲将沐雲的手拉離。

同時,金針不過脫出寸許,木頭人偶卻再次不受控制地痙攣抖動起來。

不得已,秦川翻身躍下,在木頭人偶徹底失控攻上沐雲之前,狠狠踹在人偶胸上,将人偶朝後踹開。

人偶直直飛出,面朝上撞飛在地的瞬間,又已彈射而起,目标不是別人,照舊還是沐雲。

秦川便只得再次欺上人偶,再次将其制住,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秦川才覺出了那麽一點點難纏。

可怪誰呢?

面對這一小點插曲,沐雲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淡淡說出其中緣由:“這人偶倒比我想象中厲害得多。”

“怎麽說?”秦川問,“解不了?”

還是剛才的問題。

沐雲這次有功夫擡頭朝她露出一個淡然的笑:“說了任你驅遣,又怎麽會騙你?”

秦川沒答這話,只覺得這厮大概是有點子惡趣味在身上的。

沐雲見好就收:“這木頭人看似蠢笨,其實暗藏精巧,你瞧……”

秦川于是去瞧。

沐雲繼續:“組合而成的木頭并非來自同種材料。”

果然,人偶看似圓融一體的身子上,有多種木頭的痕跡,這并不難看出,畢竟,對方有意炫耀,有些木頭的朝向和紋理甚至直接相悖。

秦川問:“這又能說明什麽?”

“世間萬物都有獨特的氣,就算是相同材料也會因為境遇所差而帶有微妙的不同,用相同材料制傀本來已經相當不容易,尤其是要施儡術的情況下,更是需要材料的純粹如一,但,這人偶所用材料十分駁雜,所以……”

“所以?”

“這是殺門的嫁白骨術。”

“殺門?”秦川默念,“生門呢?”

“只有嫁白骨術,材料依舊是死的,殺門手段從來就要生門輔助,生門的活死人術便是嫁白骨的保障。”

秦川呼吸一窒:“這麽說,十門秘術中,只有予門和奪門的秘術沒有出現?”

這樣的人偶,送的已經不是信,而是一種訊息,一種有人已經知曉十門存在,并掌握十門大部分秘術的信息。

再深想一些,這造人偶之人既能驅遣木頭人偶順利将信箋送達,說明他已清楚知曉十門後人的具體所在,這本身就是一種挑釁,更是,一種威脅。

那麽,他想做什麽?

他又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

沐雲站直,微眯眼:“不,準确來說,十門的手段都在這人偶上了。”

“可予門、奪門……”秦川話沒說完,随即明白。

沐雲點頭:“十門中,歷來只有予門和奪門擁有破解窺探其他八門秘術的秘法,這人偶身上現在已知呈現出的八種秘術恰好說明,這人若非正是予門、奪門之人,便是已堪破予門和奪門的本事,破開了八門秘術。”

這下,秦川已經驚到說不出話了。

沐雲繼續:“十門由來已久,十門後人在成長過程中總要接受莫名的訓練,将那些古老術法代代承傳,但沒人知道這麽做有什麽意義,由此,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十門早就斷了聯系。”

“除了相合門派之外,其他數家的信息,已經多年不被其他門派知曉。”

但是三十年前,有人差了木頭人偶前來,将十門秘術一一暗藏,首先能說明的一點是,三十年前,有人,找齊了十門。

“所以,”秦川的思路很快跟上,“你先前說,這是為了炫耀。”

“嗯,”沐雲淡淡,“難道不是?”

秦川垂眸:“對于當年收到這封信箋的十門後人來說,或許不止于此。”

沐雲便勾起唇來,含了點子惡趣味:“三十年前你多大?”

秦川當即明白過來,三十年前,她還沒有出生,沐雲同樣。

她二十四,沐雲略長她一些,自然都沒有經歷三十年前那場風波。

而他們還在,便說明,不論當年那場風波怎樣,十門還是存活了下來。

一切,早已過去。

可,不對!

秦川随即反應過來,存活不證明沒有發生過驚心動魄,同樣的,他們還在,并不證明當年的十門沒有遭遇相當的威脅。

“信呢?”秦川幹脆直入命題。

“大約就在人偶腹中。”

說罷,不等秦川再次催促,沐雲伸手,将先前勾出半截的銀針徹底拔|出。

沐雲雖然是不能劇烈運動,但眼疾手快沒得說。

一截金針脫出人偶,不等人偶有進一步反應,在經絡毒氣要散不散那瞬,沐雲出手利落,已将十三根金針悉數握在手中。

金針一經拔除,人偶愈發負隅頑抗,黑色毒氣萦繞,霎時就成了藥人模樣。

“鎖喉切脈對它沒用,”沐雲眼疾手快将人偶之上的秦川拉下,柔聲同她道,“還有,金針散了,就算聞了解藥也不能碰那些經絡,那畢竟是毒門的本事,須得當心。”

話是這麽說,拉開秦川那瞬,沐雲的聲音已經即刻拉遠,他的速度快到秦川險些看不清,而等秦川看清時,人偶咔噠作響,已經面朝沐雲,跪落在他的腳下。

身上的毒氣已經散盡,活死人術和嫁白骨術拼合的身子失了經絡和金針的牽鎖,頃刻四分五裂。

散落的木頭內裏,一只錦盒穩穩盛在胸腹之中,如同獻寶一般,正好盛在沐雲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沐雲沒有猶豫,伸手取過錦盒,人偶随即垮塌,先前圍繞在沐雲手邊的蠱蟲一哄而散撲向人偶,再經片刻,便在蠱蟲的啃食之下,化為齑粉。

沐雲則帶着錦盒,一步一步朝着秦川回來。

錦盒顏色鮮亮,過了這麽久仍舊不見半點灰敗,可見,一來錦盒被藏得很好,二來,這錦盒在當年衆人的記憶之中具有相當分量。

即便過去這麽多年,仍舊鮮活而璀璨的存在于記憶深處,不曾暗淡半分。

“這就是那封信?”秦川看向沐雲遞向她的錦盒,心裏難免覺得有詐。

沐雲點頭:“不看?”

秦川于是拿過錦盒,微垂了眸,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錦盒……

與此同時,三十年前,幾乎在一個相同的時間裏,十門的同輩人家無一例外都收到了這樣一封邀約。

機甲村奇門遁甲盤口,師無邪懷揣信封,解開機關,再次出村。

甲門吳富友在妻子的幫助下打開木頭人偶,短肥的指節捏住信箋。

洛水林家,林淵渟收束金針,目光深邃,看向新婚懷孕不久正在縫制嬰兒服的妻子。

巫門石木龍康,在半大小夥的石木天剛邁步跑進來前,将信丢入火塘。

毒門奎麗,将稚嫩的指尖劃過木頭人偶,勾起毒氣縷縷,笑出剛換好的一口白牙。

奪門賈天祿,背手朝着薄霧彌漫的另一個山村出發,迎頭,遇上了雨歡,他是予門雨薇寧的唯一兒子,向來穩妥,此時面上卻是一幅焦急難忍……

其中,僅有一人表态。

吳富友:“商業化,好事啊~”

“那另外一件事呢?”妻子問。

吳富友看一眼妻子,胖碩的臉上小眼睛眯縫:“先去會會,看看對方本事再說吧……”

信寫得客氣,大致意思是說:十門秘密要解,十門終需聯手,既然各自參破不易,倒不如廣納賢才,公開十門奇局,這樣,就算不能解開十門後面的秘密,也能獲得不菲收益。同時,希望十門各出一脈,進入蠱人冢協同蠱門參與解藥的研制……

【恭喜玩家解鎖信箋,開啓真相之旅。】

【找到信封的主人,幫助主人做出正确選擇。】

【時間,10分鐘。】

【游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