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90 章 計謀

計謀

帳內。

厲震一改方才模樣, 谄媚笑着遞過去一杯靈茶,生怕他這筆賬還沒勾銷,再讓他駐守一千年。

“敢問尊主今日前來有何要務, 可有臣能幫上忙的地方?”

沈寄雪靠坐在鋪着金離獅鹫皮的座椅上,打量幾眼躬身立于手邊的厲震。

“衣服脫了。”

厲震當即面色一變,雙手交叉扣住肩膀向後退了一步, “尊主, 臣、臣皮糙肉厚的, 不好下手啊!”

她算是知道為何當年熠珩并未威逼利誘他加入,這分明是個思路清奇的奇葩,一向沉穩多謀的蒼澤與他交好,大約就是看中他這身憨直之氣。

沈寄雪無奈反笑, 蔥白手指把玩兩下茶杯, 随即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輕挑眉梢,“無事, 本座就喜歡烈的。”

“還是說, 你想讓本座撕了它?”劍氣凝聚指尖,她毫不掩飾其中殺意,“只是怕力道稍重些, 讓你受傷可就不好了。”

厲震虎軀一顫, 緩緩松開手去解扣子,竟顯出幾分可憐之态,只見絡腮胡之下憋紅了臉,一時間沈寄雪也分不出他究竟是氣憤還是害羞, 但一個猛漢此番矯揉造作實在讓人不忍直視。

她輕啧一聲,指尖微動, 劍氣呼嘯而過,分毫不差地将他上身衣物盡數除去,見他胸膛之上并沒有那道刺眼的黑色火焰纏枝印記,這才嫌棄似的擺了擺手。

“行了,收拾好你的衣服。”

厲震當即面露喜色,掐訣換了一套衣物,沈寄雪瞥他一眼,擡手張開結界,将整座大帳都籠罩其間,一個字音都洩露不出去。

“厲震,現下有件極為兇險之事,且絕不能洩露出去,本座需要你來配合。”

見沈寄雪眉頭微皺,神情嚴肅,他瞬間意識到她此行恐怕并不簡單,頓時面容一振,收斂神色掐指發誓,“以臣之名立誓,絕不辜負尊主之托!”

她銳利眼神落在他身上,猶如刀劍剮過,“你可知,無盡之淵的封印有了破損。”

“什麽?!”

厲震震驚擡頭,與立于上方的沈寄雪對視,急切道,“尊主從何處知曉此等消息,若封印有所破損,臣又怎會一無所察。此事定是謠傳,還請尊主明察。”

沈寄雪冷笑一聲,“本座親眼所見,何來謠言?”

“不、這不可能,”厲震額間滲出汗來,“臣每日差人巡邏,更有六界共同駐紮于此,若封印真的破損,怎會無一人禀報!”

“這便要問問你了,”她投來輕輕一瞥,卻将他壓得頭也不敢擡,“厲震,你可知罪?”

那高大身軀當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究竟哪裏出了岔子,滿腦子都是無盡之淵的封印破了,一旦修羅族重現于世,他便是六界衆生的罪人,萬死難逃其咎!

“臣知罪······”

沈寄雪緩步行至他面前,垂眸看向跪伏在地上的厲震,“你的失職之罪容後再議,現下最要緊的便是找到破損之處再行封印,方有可能免去這場災禍。”

“臣必肝腦塗地,助尊主一臂之力!”

再擡頭時,厲震面上滿是感激之色,若沈寄雪沒有察覺此事,他難以想象待修羅族積蓄力量沖破封印,在場之人恐怕無一生還。

“臣有一事不明······”

沈寄雪擡手打斷他,“你想說,為何無人禀報?”

她眼中冷色愈甚,“有修羅印在,這駐地之中還剩幾個能憑我們差遣?”

厲震身為魔界八魔君,執掌朝北之地,無論地位與實力皆是在場駐軍之中最高,就連神界也要避其鋒芒。

修羅族尚未做好顯露鋒芒的準備,自然不會随意動他,這也是沈寄雪找他的原因。

厲震也思及此處,頓時明白沈寄雪為何一上來就逼他脫衣服,想必就是為了确認他的身份。

一旦在他胸前發現印記,那攜帶殺意的劍氣劃破的就不僅僅是衣服了。

他只覺寒意緩緩爬上脊梁,依照沈寄雪所言,若想将消息壓住,駐紮地來來往往的六界士兵之中,恐怕有一大半都被烙下了修羅印。

不知封印破損了多久,每千年一換的駐守之中又有多少被烙下修羅印之人,厲震想得愈深便愈發覺得驚駭,修羅族當真是狡猾如斯!

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面色一緊,“尊主,前些日子符星荏來此兩次,臣讓人帶着她看過封印,她會不會也······”

厲震雖腦子裏沒那麽多彎彎繞,但并非完全是個憨貨,否則也坐不穩這魔君之位。

他知曉沈寄雪對符星荏多有信任,甚至閉關前将魔界一應事宜盡數交至她與蒼澤,雖有互相牽制之意,但明眼人都知道符星荏更得魔尊信任。

是以他話只說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沈寄雪的态度了。

“她的事我自會處置。”

沈寄雪眼眸微沉,她寧願符星荏如同厲震一般,是被連手蒙蔽了雙眼,而非另一種可能。

厲震瞄了眼她的神色,再未多言,只說道,“尊主,這裏的事可否交由臣來處理?”

沈寄雪挑眉,“你打算如何做?”

厲震神情狠厲,做了一個斬草除根的手勢。

“都殺了?”

她撚了撚手指,“不,這樣做極易打草驚蛇。”

見他還想說話,沈寄雪開口制止,“即便暗中行事也無用,修羅印烙在神魂之上,人死了修羅族豈會不知?”

厲震撓了撓頭,有些急躁,“寧肯錯殺不可放過,也不能就這般放他們走啊!”

“誰說要放他們走,”沈寄雪微微一笑,“只需做個局,便可引出一部分趁機殺之,至于剩餘之人,待本座找到破損之處再行封印後,再做處置。”

“封印破損之處應當已被掩蓋,可需臣一同尋找?”厲震問道。

“不必,”她意味深長道,“自會有人帶路。”

說罷,沈寄雪轉身凝視厲震,“修羅印之事你知我知,切不可洩露半分,若有違背,你該知道自己是何等下場。”

他渾身一緊,當即行禮,“臣定以死謝罪。”

“啪——”

“尊主派你來,不就是為了看着本君嗎!”

“尊主大人并無此意,還請魔君息怒。”

“這麽多年過去了,本君的那筆賬在她心裏還沒勾銷,将本君發配到這般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罷了,如今還派個小的來盯着我,本君絕不會留你在此!”

“既然魔君不願意,那在下會如實禀報尊主大人,請她來定奪。”

“少拿她吓唬我,滾!”

附近的士兵伸長了脖子,靜靜聽着大帳裏的動靜。

器具碎裂聲響起,緊接着帳簾猛地被掀開,出來了一位鐵青着臉的女子,怒氣沖沖地向她帶來那二人的休息之處走去。

沒過多久,厲震也走了出來,他環視四周,“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洩露出去,尤其是讓神界那邊的知道了,本君親自動手摘了他的腦袋,可聽清楚了?”

“遵命!”

厲震顯然還在氣頭上,又接着道,“将那三個扔到偏遠地方去,別在這兒礙本君的眼,死生與否也不必來告知本君。”

說到此處他煩躁道,“死了最好!”

衆人面面相觑,不敢應聲,待他轉身進了帳內才松了口氣。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越是強調不能做,越是想要去做。

沈寄雪三人被魔界士兵帶入一頂偏僻處的帳篷,說是帶路,與押送也差不了多少,看他們的态度便知,她與厲震魔君不和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究竟怎麽回事?”

靈越憋了許久,待士兵走後終于問出了口,勝境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沈寄雪神情凝重,嘆了口氣,“如你所見,我與魔君談崩了,他不肯派人帶我們去查看封印,還讓我們自生自滅。”

說到此處,她還忿忿道,“明日我便啓程回魔界,将他的所作所為都禀告給魔尊!”

靈越一時無語,“那、那你這費盡千辛萬苦,白來一趟啊。”

“我能有什麽辦法,”沈寄雪無奈,“咱們三個人,六拳難敵二十四手,總不能跟他硬碰硬吧。”

“那封印你就不管了?!”

靈越震驚,顯露出一絲莫名的急躁來,“這可關系到六界安危啊!”

“那怎麽辦?”她想了想,突然道,“要麽我們自己去?”

“你從前來過?”靈越皺眉。

沈寄雪搖頭,思索片刻道,“每日有巡邏之人,我們偷偷跟在他們身後不就成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靈越眉頭當即舒展開來,“明日我與你同去。”

沉默許久的勝境t突然開口,“我也去。”

沈寄雪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休息會兒吧,還有場硬仗要打。”

她的眼神掠過勝境,在靈越身上停留一瞬,随即長睫低垂,遮住其中的詭谲殺意。

代表白晝的照明石逐漸黯淡,帳內也變得晦暗,勝境恐被察覺不敢看她太久,也跟着垂下了眼睫。

從她見到厲震起,他便知她要做什麽。

如今看來,靈越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莫名出現在水宮,又頂着人族與鲛人所生的頭銜,說的話裏真假摻半,本以為是要阻止他們前往無盡之淵,可一路無虞。

原本勝境想不通,聽了靈越方才一席話他才明白,他根本不是來阻止的,而是将他們帶往封印破損之地。

沈寄雪顯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她并未點破、甚至将計就計。

勝境皺了皺眉,他所知曉的信息遠不如她,其中應當缺失了重要一環,那才是她隐藏身份來此的真相。

縱然他與她攤牌,這一路的“欺騙”又該作何解釋,反而會将她越推越遠。

恐怕她已對他生了懷疑,他得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情劫難渡,這一世無論愛恨,他都不會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