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52 章 自殺

自殺

沈寄雪支着下颔, 拿起桌上的金剪,頗為悠閑地剪去紅燭燃盡的燭芯,好讓它更亮些。

修羅王遣人将李持星送回人界之後, 便将她鎖在這滿目皆紅婚房中,一連十幾日都不見蹤影。

甚至除了每日來送餐食的宮婢,其餘人一概不準她見, 就連她那個備受重視的“便宜爹”多羅将軍, 也只能在門口訓斥她怎可與人族為伍、妄圖傷害王上, 話裏話外都是不要得罪了修羅王。

沈寄雪懶得聽他廢話,索性尋了兩團棉花塞進耳朵,他罵了一陣見她不回話,氣沖沖走了便再沒來過。

她被修羅王關着倒是無所謂, 不論在過去耗費多少時日, 只要這具身體一死, 她回到現世與進入太虛之境相差不過須臾,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沈寄雪日行一例地行至門前, 使勁拍了拍, 門外看守的護衛例行公事問道,“王後有何吩咐?”

她特意壓低了聲音,嗓音嘶啞像是哭了許久, “我要見王上, 他究竟何時會來?”

護衛的回複與之前一字不差,“王上近日事務繁忙,有空會來看王後的,請您耐心等待。”

“我已經等了十餘日, ”她費力晃動從外面鎖住的屋門,恨恨道, “若他再不來,我便死在這裏!”

護衛一頓,立即說道,“王後稍等,我即刻去禀明王上。”

沈寄雪靠在門上,聽着外面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心中不由冷笑,什麽事務繁忙,恐怕是廢了李持星,怕她動手罷了。

修羅王吸取世間一切負面之氣修煉強大,從來都是心思詭谲、多疑扭曲之輩,若她真的對李持星不屑一顧,恐怕他也不會生出殺意。

反而越是在他面前展露她愛極了李持星,甚至願意為他付出生命和任何代價,越能激發他摧毀美好之物的欲望。

這種他此生永遠也得不到的美好感情,于他來說就如同身處黑夜永遠觸摸不到的太陽,既刺目又礙眼,不如徹底毀掉。

沈寄雪唇角微勾,心中滿是諷刺,卑劣者自古如此。

未過一刻,修羅王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看了眼坐在梳妝臺前、背對着自己的沈寄雪,笑着走近,眼底深處卻極盡冷漠。

“這才幾日不見,王後便尋死覓活的,是想本座了嗎?”

沈寄雪隔着銅鏡看向他,眉目在燭火映照下有些陰沉,“他怎麽樣了?”

“本座那日便遣人将他送回去了,你不也聽到了,”修羅王笑了笑,“怎麽,怕本座騙你?”

見她不說話,他索性袖子一拂,銅鏡波光一閃,出現了李持星正閉目躺在床上修養的身影,沈寄雪忍不住伸手觸碰,誰知下一瞬畫面便消失不見。

銅鏡映照出身後之人笑容惡劣,她收回手語氣平淡,“那半顆混沌珠我已經給了你,不想知道另外半顆位于何處嗎?”

修羅王挑眉,腳步一頓心生防備,細細打量她的神情,見沒有異樣之後在桌旁坐下,沒有再靠近尚有幾步之遙的沈寄雪。

“你願意說,本座自然想知道,”他擡眼與銅鏡中的她對視,意味深長道,“不知這次,王後又想交換什麽呢?”

沈寄雪輕輕一笑,轉過身去,“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沒必要再繞彎子。”

“我要你告訴我,血月靈花的解藥是什麽?”

修羅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頓時有些驚訝,他思索片刻問道,“骁陽城裏的百姓早已成了血月靈花的花泥,你此生也不會再有見到那人族的機會,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我中了血月靈花之毒。”她緩緩說道。

“什麽?”

修羅王皺眉,血色獸瞳掃過她額間,又起身握住她的手腕,撩開袖子卻并未見黑紅色血線。

他陡然明白過來,她說的并非此身,而是後世的自己。

沈寄雪抽回手,直視修羅王,“我來自數萬年之後,彼時修羅族早已統一六界,我途徑骁陽城時突逢迷瘴,其中漂浮着血月靈花的種子,我一時不慎中了招,不得已才回到過去尋找解藥。”

“為何骁陽城會有迷瘴?”修羅王眯了眯眼,“你又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血月靈花出自他手,自然最了解不過,六界衆人只道血月靈花神不知鬼不覺便會根植體內,吸食血肉要人性命,恐怖非常。

并不知究其根本,乃是它的種子極細微,僅憑肉眼無法得見,這也是它能夠無聲無息漂浮在空中的原因。

沈寄雪道破這點,說明她在後世修為的确不低,竟能在中毒的瞬間察覺血月靈花的種子所在,他不得不信了幾分。

可血月靈花的種子本就難以察覺,設置迷瘴遮掩豈非多此一舉?

半信半疑之間,聽她反問道,“你可曾聽過太虛之境?”

修羅王瞳孔驟縮,他生于混沌之中,躲進修羅域才逃過混沌破碎大劫。

他曾殺過一個同樣逃過混沌大劫之人,他告訴他流散于世間的一道混沌元氣蘊含時空法則,機緣巧合之下化身成為太虛之境,只要進入其間,便可重回過去。

本以為是那人死前騙他,如今看來竟是真的,只是出現之時恐怕要晚上許多,是以他尋遍六界也從未見過。

沈寄雪見他似是知曉,繼續說道,“起初我并不知曉骁陽城的迷瘴從何而來,我進入城內後,白日城中諸人行為如常,夜間卻有血月當空、活人盡數化作活屍,實在太過詭異,但當我見到太虛之境時,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修羅王眉頭緊皺,順着她的話推測,“你的意思是,太虛之境數萬年後的骁陽城與此時的骁陽城相連,導致尚未散去的血月靈花種子誤入後世,讓你糟了無妄之災。”

沈寄雪點頭,“我被困在骁陽城中無法出去,只能進入太虛之境,搏一線生機。”

她這番話真真假假極難辨別,饒是疑心極重的修羅王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出什麽漏洞。

他思索片刻突然問道,“你我後世可曾相識?”

“不曾。”

沈寄雪不知他問這話是何意圖,索性實話實說,畢竟數萬年後他早就被封入無盡之淵,自然不曾與她相識,不過改編的還得編,畢竟他現下還做着一統六界的美夢。

“你後世已是高高在上的六界之主,我只不過是一屆散修,如何相識?”

“本座那時必定還記得你,”修羅王眯了眯眼,“為何沒有去找你?”

“我怎會知道你的想法,”沈寄雪神情無奈,随口扯了句,“或許是因為我尚未認識你,即便你來找我也無意理會,說了也是白說。”

她這話多為猜測毫無根據,他亦知曉,但他也無從求證,大約是有什麽旁的原因。

修羅王思索片刻,“此間并無太虛之境,你要如何回去?”

“等到太虛之境出現的那日,”沈寄雪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扯謊,“若我沒記錯的話,太虛之境将于三年後在妖界首次出現,屆時我神魂離體進入其中,便能回到我原身所在之處。”

他盯了沈寄雪半晌,她的來歷、目的皆出自她之口,并無其他憑證,不過······

若她敢騙他,恐怕不用等到她來此,自己早就将她找出來殺了。

他懷疑過她的目的、她是否真的中毒、甚至懷疑過她是否真的來自後世,卻從未懷疑過她口中自己來日将一統六界。

自大與狂妄,正是沈寄雪敢真假摻半說出此行目的的真正原因。

一葉障目,莫過于此。

他話音一轉,“現在告訴本座,另外半顆混沌珠位于何處?”

“百年之後,它會出現在歸墟極北之地。”t

“歸墟極北······無盡之淵?”

修羅王挑眉,怪不得他久尋不得,竟在無盡之淵此等貧瘠荒蕪之地。

他思量許多,最終說道,“你以神魂起誓今日所言皆為真實,且不可向他人洩露血月靈花的解藥,若有違背便心魔纏身不得飛升,立誓之後,本座即可告訴你血月靈花的解藥是何物。”

沈寄雪爽快點頭,“自然。”

她毫不猶豫并指立誓,修羅王這才放下心來,他不知道的是,魔尊沈寄雪,天生魔骨,從始至終都不受心魔侵擾。

區區誓言,又算得了什麽。

“身中血月靈花六十日開花身亡、九十日花落結果,而解藥正是那枚果子,”他眼中浮現得意之色,“以己身之死換他人之生,多麽感人。”

沈寄雪眉頭緊皺,中毒之人怎麽都不會想到,解藥居然會是自己血肉所供養出的果實,若想得救,則必須有人死去。

何其殘忍。

她眸色沉沉,看了眼面上猶帶笑意修羅王,饒是她也忍不住心生寒意。

修羅一族,就該被封印在無盡之淵,永遠不見天日。

她垂眸理了理袖子,“将那果子服下便可?”

“幾滴汁水足夠。”

沈寄雪點了點頭,随後坐回梳妝臺前,拿起一根金釵對着鏡子比劃起來,她瞥了眼身後眼神玩味的修羅王,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麽······”

話音未落,便見那只染了丹蔻的手握緊金釵,瞬間刺入脖頸!

修羅王倏然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扯開她的手,但金釵正好刺進喉間氣脈,她已然氣絕。

沈寄雪速度極快,死去的瞬間便神魂離體,眼下血月靈花的破解之法到手,她心中還惦記着無盡之淵封印是否松動,自然沒必要留在此地。

即便擅自改變原身的死期,出去之後恐怕會損耗神魂,她也在所不惜。

只是被她騙了一遭的修羅王,看樣子快要氣瘋了。

“你給本座記住,吾名沉鈞,”他面色陰沉,血色獸瞳緊緊盯着半空中即将消失的神魂,“本座一定會找到你。”

找她?

去無盡之淵好好做他的春秋大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