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
沈寄雪威壓驟然迸發, 厲聲道,“你找死!”
她手指微動,數道冰棱齊齊射出, 幾乎同時腳下突然竄出張牙舞爪的巨大藤蔓,眨眼間便将她緊緊纏繞其中,一根發絲都看不見。
白朝英看着眼前一幕心中焦急, 他掙紮着想要起身, 然而體內五髒六腑劇痛無比, 渾身靈力也随之迅速消散,竟連靈臺之中的金丹都有化去的跡象。
他側首,視線落在不遠處躲在林墨梅身後的林墨蘭,心中無端泛起寒意。
他怎麽也沒想到, 一向唯唯諾諾的林墨蘭居然在冰棱襲來之際, 毫不猶豫地扯過已經重傷的林墨梅, 硬生生用自己親姐姐的身體擋住了攻擊。
何其可怕,又何其狠毒。
林墨蘭随手扔開身上插滿冰棱、已經斷氣的林墨梅, 操縱着藤蔓意圖絞死沈寄雪。
林墨梅死前計劃殺死沈寄雪, 可沈寄雪身邊還有個跟屁蟲,便逼迫她處理掉白朝英。
如今林墨梅失敗一死了之,她利用藤蔓給白朝英下毒, 必然逃不過沈寄雪之手, 索性先下手為強。
林墨蘭手掌倏然緊握,藤蔓聽令而動正欲收緊,卻突然猛烈顫動起來。
不過眨眼之間,寒霜自內而出布滿整個藤蔓, 随即根根斷裂,原本早該被絞死在裏面的沈寄雪身形極快, 瞬息便到達林墨蘭面前。
林墨蘭尚來不及反應,便被她恨恨掼倒在地,扼住了咽喉。
沈寄雪半跪在地,長發随之滑落,拂過林墨蘭臉側,猶如鋒利冰冷的劍刃,令她止不住顫抖與恐懼。
頸間手指緩緩收緊,可以預見的死亡讓她的淚水難以自抑,然而來自元嬰修士的威壓讓她擡一下手指都困難,只能祈求。
“不、不要殺我,求求你。”
沈寄雪垂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中毫無情緒波動,冰冷地如同在看一只蝼蟻。
“做的時候不害怕,如今卻來求饒,”感受手指下飛速跳動的脈搏,沈寄雪怒極反笑,“不覺得太晚了嗎?”
“嗬——嗬——”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林墨蘭額間瞬間暴起的青筋,随即手指忽地收緊——
咔噠。
捏斷了她的脖子。
沈寄雪起身,身形微微晃動,随即又恢複了正常。
無人注意到,藏在袖中的手背之上有一道長而清淺的劃痕,此刻傷口周邊發黑,毒素已然入體。
她迎着白朝英已經有些渙散的目光行至他面前,垂眸看向他眉心緩緩盛開的血月靈花,什麽也沒說,将他扶起靠在一旁的槐樹幹上。
藤蔓上的毒素好治,可偏偏他們身中血月靈花之毒,看白朝英的模樣,應當是藤蔓毒素陰差陽錯加快催發了血月靈花,加上血月當空,白朝英如今油盡燈枯,已活不成了。
沈寄雪蹲下|身子,與白朝英對視,神情認真,“你有什麽想說的?”
他無奈一笑,罵道,“我都快要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上來就問我遺言?”
“精氣神不錯,”沈寄雪聞言笑了笑,也不再逗他,正色道,“我先幫你将藤蔓的毒素清了。”
她翻出乾坤袋裏的解毒丹藥遞過去,白朝英卻不接,苦笑道,“我眉心的血月靈花要開了吧?”
“就算服下清毒丹,我也撐不了多久,”他垂下眼,“沈微雪,其實我嗚嗚——”
沈寄雪捏開他的嘴,十分強硬地将清毒丹塞了進去,“撐不撐得住你說了不算,我說過不會讓你死,你就不會死。”
白朝英囫囵吞下丹藥,當即嗆咳出聲,手指顫抖對着她指指點點,“我、我一個将死之人,你就不能溫柔些,沒毒死都被你嗆死了!”
“誰讓你一副命不久矣的苦相。”
沈寄雪塞了一把聚靈丹給他,随後轉身在旁邊坐下,“你自己封住靈臺,隔一個時辰吃一顆聚靈丹,吸納靈力壓制血月靈花,足夠你撐到太虛之境出現了。”
他疑惑道,“你怎麽這麽肯定?”
“聽我的就是,”沈寄雪看了眼天邊漸漸泛起的魚肚白,“保證你不會死。”
“可即便我撐到太虛之境出現,”白朝英側首,以眼神細細描摹她的側臉,“也不一定能等來血月靈花的解藥。”
沈寄雪對上他的雙眸,聲音沉穩而又堅定,“t即便身陷絕境,只要有一線生的希望,也要牢牢抓住,試也不試就放棄之人,與蠢貨無異。”
白朝英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你勸人就勸人,罵我作甚?”
“誰罵你了,”沈寄雪頓覺無奈,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你自己非要對號入座,可怪不得我。”
“我沒有!”
白朝英恢複了些,作勢要給她一拳,沈寄雪擡手去擋,卻突然悶哼一聲。
“你怎麽了?”
她擺擺手,露出毒素尚未退去的傷口,“方才不小心被藤蔓化了一道,服下清毒丹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白朝英眼眶酸脹,“所、所以你跟我說的那些,都是你自己已經試過的方法?!”
沈寄雪想了想,“是。”
其實短短半柱香并不夠她摸出這套緩解方法,但白朝英既然這麽認為,她也懶得過多解釋,總不能說她身為魔尊當然知道怎麽壓制毒性。
見他感動得眼中含淚,沈寄雪有些頭疼,“好端端的你哭什麽?我這不是沒事嗎。”
白朝英撇了撇嘴,飛快抹去眼淚,語氣都較往日軟了幾分,“從來沒有人這麽拼命救我。”
家中長輩表面上瞧着寵愛他,實則對他極為嚴苛,他出生時便被測出天級風靈根,自小被寄予厚望,幼時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學不會便是板子伺候。
為了讓他築基,狠心将他扔進試煉場,他那時才六歲,便要與人生死搏鬥!
但他不能哭不能喊,因為大哥、二哥乃至白家的每個子弟都是這麽過來的,他生于白家,享受白家賦予的資源與榮耀,便要以自身努力回饋白家。
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好好修煉是在白家唯一的生存法則。
而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
初見她不過是個懵懂小姑娘,玄霄宗再次相見她身負天級冰靈根引人歆羨,即便劍尊說她大道難成,她也從不放棄,後來成為“天才”、手刃仇人,再到被劍尊收為首徒,每一步都不可思議。
令他望塵莫及,又忍不住心生向往,想要再靠近她一點。
他何嘗不明白她已心有所屬,本想着死前表明心意,縱然漫漫道途她終究會将他遺忘,可也算是他離她最近的時刻了。
誰知道她如此篤定他不會死,還豁出性命來救他······
“打住。”
沈寄雪挪開視線,不再看他淚光閃閃的雙眼,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同門之誼罷了,你別多想。”
白朝英輕哼一聲,低聲念道,“刀子嘴豆腐心。”
太陽升起、陽光掃過的瞬間,眼前被凍住的活屍盡數消失,骁陽城又恢複了“生機”。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玄霄宗卻不太平。
“小師叔,骁陽城情況未明,您不能去啊!”
葉玺也顧不上是否被揍,拼命攔住楚長淵,“況且我們約好了五日,尚有三日時間,若不小心毀了他們的計劃、打草驚蛇可怎麽辦?!”
楚長淵眉頭緊皺,“讓開。”
葉玺搖頭,全無掌門形象,就差抱着攔住他了。
小師叔突然出關,傳音符都沒給他發一張便要急着出去,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要去哪兒。
除了他那寶貝徒弟,還有誰能讓他如此緊張。
什麽五日約定、打草驚蛇,都是葉玺為了阻止楚長淵前往的借口罷了。
畢竟楚長淵目前的狀态,實在不宜前往,那眼底的猩紅之色都快遮不住了!
心魔入體,還要只身犯險,這不是上趕着找死嗎?就算是劍尊也經不住啊。
葉玺恨不得時光回溯,回去打死那個一時手癢沒忍住蔔卦的自己,也就不會得知好好的紅鸾星動硬是成了紅鸾劫,哪裏還會像今日這般操碎了心。
楚長淵明白葉玺是為他好,壓抑着心底躁動的殺意,卻不知眸中猩紅愈發明顯,“附有我神魂的玉佩在她身上,她受傷了。”
葉玺一哽,思緒有一瞬間的不着邊際,怎麽他不知道的時候,定情之物都給了?
他心中嘆息,罷了,是劫躲不過。
天道倫常,憑他一人之力怎能攔得住。
思及此處,他側身讓開,只說道,“小師叔,一切小心為上。”
“多謝。”
十年前那道劃過玄霄宗上空的“流星”再次出現,依舊奔着同一個人而去。
“你沒告訴他們?!”
日落西山、晝夜交替之時将近,其他人卻遲遲未至,因血月靈花昏沉一整日的白朝英才知道,她并未告訴其他人太虛之境在此開啓。
“現在說也不遲。”沈寄雪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她本也不想其他人參與。
太虛之境需以神魂進入,免不了要神魂出竅,她是魔尊,一旦被人察覺神魂有異,就算拿回血月靈花的解藥,恐怕睜眼便是萬箭穿心。
好不容易才讓楚長淵意識到對她的感情,這層身份尚且有用,這般失去實在有些可惜。
更何況若她進入太虛之境都回不來,其他人也不必去了。
見白朝英滿面焦急,拉着她不同意,沈寄雪索性捏了個迷魂術,将他迷暈過去,也省得解釋。
天邊最後一縷金光隐去,夜幕随之降臨,活屍再度出現,将沈寄雪團團圍住。
下一瞬,原本再普通不過的槐樹周身之氣震蕩,散發出極為玄妙的微光——
太虛之境,開了。
沈寄雪正欲神魂離體,卻見之前進入的城門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他周身雷電凝實,如同朵朵幽藍火焰,所過之處一片電光掃過,活屍盡數倒下。
沈寄雪眼中浮現笑意,那枚玉玦真是好用,果然來了。
她當即雙手掐訣,神魂離體,頭也不回地邁入太虛之境。
“沈微雪,站住!”
楚長淵從始至終冷漠的神情終于有了裂痕,那喊聲焦急而惶然,縱他再快,卻終究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他害怕。
害怕就此失去她。
下一瞬,他毫不猶豫神魂離體,緊跟着進入了太虛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