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阿樹的女人決定去死 第 24 章 ☆、輕吻

對面站着穿着大紅色銀絲繡花裙子的程樹。

譚臨覺得一切很不真實。

剛才被主持人點名,他本能地想解釋他們并非情侶。沒想到程樹第一次比他反應快,趕在他解釋之前就答應了下來。

然後就是趕鴨子上架。進了後臺,換衣服,上了舞臺。

主持人笑嘻嘻地指着他們向觀衆介紹疍家的婚服。譚臨覺得有些不自在,轉眼看程樹,卻見她懶懶淡淡站着,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把頭轉回來,覺得自己稍微自然了一點。

主持人先介紹程樹的裝扮:“疍家是世代生活在海上的漁民,一切都是帶有海洋特色的。這是疍家婦女專門戴的疍家帽,用來遮風擋雨的……這是士林藍布做的長圍裙。姑娘們呢喜愛留長發,她們把頭發結成不容易散開辮子,這個叫五絞辮,發梢上綴紅絨,特別好看是不是!”

底下有捧場的游客們應了聲“是”。

這還是譚臨第一次看到程樹把頭發紮起來。

她的頭發不多,很薄,總是亂糟糟的,卻莫名其妙地跳躍着某種旺盛的生命力。

現下,她的頭發被疍家婦女的巧手編織成某種奇妙的辮子,發間穿梭着鮮豔的紅繩,有了另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程樹的臉。

她的膚色很白,五官很淡,頭發和瞳色都是淡淡的琥珀色。她此時的樣子有點像只慵懶的貓,轉頭沖他一笑的時候,又像某個古老王國的神聖圖騰。

很美。

譚臨連忙收回目光,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一旁的主持人目光敏銳,一下子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笑道:“也不知道我們這位帥哥想到什麽了,臉都紅成這樣了!”

臺下一片哄笑。

主持人又開了幾句玩笑,才潦草地介紹了幾句:“我們疍家的小夥子呢,最有特色的就是這個包頭巾,我們叫’帛首’,用來擋風擋雨擋太陽……不過這衣服就是沒有我們新娘子的好看哈。”

臺下又是笑。

主持人見氣氛不錯,趁勝追擊道:“我們疍家婚禮上,最有名的就是要新娘子哭嫁,唱’鹹水歌’!今天我們新娘子是外鄉移民來的,就讓我們她的’疍家閨蜜團’來幫她唱鹹水歌,我們一起把新郎新娘送進洞房吧!”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開心地笑了。

臺下響起此起彼伏的起哄聲,譚臨腦子亂亂的,被一群小夥子架着,送到後臺。

程樹也在他後面被送進來了。

人群如潮水般退散,小夥子小姑娘們都到前臺去幫忙拍賣東西了。

門輕輕關上,只剩譚臨和程樹兩個人,穿着新郎新娘的婚服,兩兩相望。

程樹微微笑了一下。

氣氛有些奇怪。

譚臨抿了抿唇,有些窘迫地開了口:“我……”

“哎!你們可以把衣服脫下來走了啊!”簾子後面突然闖出一個大媽,嗓門老大,說話也直接,“我們說是說入洞房,可不是真得讓你們進洞房啊!就是表演一下,要入洞房,小夥子回家表現!”

她語氣有些兇,臉上卻帶着笑嘻嘻的俏皮,上前就剝了譚臨的衣服。

一旁的程樹也自己把衣服脫下了。

大媽嘴裏還在調侃他,譚臨臉上越發窘迫,眼睛餘光一掃,掃到一片雪白的身體,吓得差點把眼睛閉上。

那那那……裏頭衣服就這麽脫了?!這女人莫不是瘋了吧?!

程樹倒不着急。她裏面還穿着內衣內褲,只慢條斯理地套上裙子,似乎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也沒注意到譚臨的異樣。

而在大媽眼裏,這對小情侶在對方面前換衣服,根本沒啥大不了的。

她恪盡職守地收好婚服,把換好衣服的程樹和譚臨送了出去,還不忘絮絮伸出手:“小夥子啊,今天送你入了一次洞房,這個感謝費……要不要給我們一點吶?”

程樹反問:“竟然還要感謝費麽。”

譚臨幫那個大媽回答她:“沒事,現在國內到處都是這樣的。”

他拿出錢包來要付錢。

程樹的目光從大媽臉上極快地略過,只淡淡道:“嗯,我知道。我就是覺得,這個洞房什麽都沒有幹,還要給錢,有點冤。”

“……”

譚臨拿錢的手一抖。

他怎麽感覺,自己被一個女人調戲了?

走了很遠,譚臨覺得自己還沐浴在大媽的那種“哎喲小夥子真厲害找了一個這麽主動的女朋友”的目光裏。

疍家人就是海上漁民,民風開放,和一些內陸省份的風氣完全不同。

程樹見他很久不說話,倒笑了:“生氣了?”

“沒有。”譚臨搖搖頭。

“那怎麽不說話。”

怎麽不說話?譚臨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點想問,他們現在這樣算什麽。

不過他向來不是個主動的人,所以問不出口。

他們轉了一個彎,前面就是海堤和海灘。

目光觸及什麽,程樹的眼睛亮了一亮:“有秋千。”聲音也是亮亮的。

譚臨鮮少在她身上看到這樣小女孩的姿态。他有些詫異地瞥了她一眼,對方已經興致高漲地奔到秋千旁邊去了。

這秋千是用粗漁網線串起的兩根并排的木頭。木頭很低,是讓人站在上面蕩的。

程樹脫掉鞋子站了上去:“來,你來推一推我。”

譚臨依言上前,護在她的身後,沉默地推着秋千。

站在秋千上的程樹仿佛變了一個人。她仰頭透過樹杈看着湛藍的天空,就算譚臨站在她的背後,也能聽見她細碎的笑聲。

程樹讓他再推地高一點。

他的手臂有力,減緩了秋千極大的沖擊力和速度,卻讓女人更高地蕩起來,離天空更近一點。

在低至最低點的時候,女人突然在秋千上轉過身子,腳靈活地在秋千上轉了一個方向。

秋千靠近譚臨的那一刻,她迅速低頭,在譚臨臉上偷留下一個淡若無物的吻。

譚臨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手還無意識地推着秋千。女人晃得遠了,卻還能聽得見她清晰的低笑聲。

臉上被吻過的地方有些濕,很快就像火在灼燒一半燃得滾燙。

譚臨飛快地垂下了眼睛不去看她,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想到,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是怎樣的冷淡與懶散。

那時候,她看他的目光是輕輕的,淡淡的,像一片羽毛拂過,又像一片雪花沒有溫度。

有點像這個吻。

但也只是“有點像”罷了。

相較之下,這個吻雖然輕,卻像一塊烙鐵,或是後裔留下的第十個太陽。

她的眼神是冷的。但是她的嘴唇是有溫度的。

就和那天的夢裏一樣。

譚臨擡頭看她。

女人穿着長長的裙子,裾角随着秋千上上下下得飛揚。

她的額角抵着一邊秋千繩,微微收了下巴看他,眼睛裏盡是大夢方醒的慵懶光芒。

“譚臨。”她叫他。

“嗯?”他回她。

“你說我們現在算什麽。”

譚臨不知道這是問句還是她的喃喃,所以沒有接話。

程樹接着道:“之前有件事,我騙了你。”

“什麽?”

“我和陳北及已經分手了。”秋千又蕩過來,程樹俯下身子,似在譚臨的耳邊呢喃,“他去那裏拍片之前,我們就分手了。”

譚臨愣住。

“所以……是什麽?”

清晨的海霧漸漸散開,遠處的海面上散滿了趕海的漁船。

程樹光腳站在秋千上,高高地蕩起,背後是參天古木樹葉縫隙中漏下的日光。

她笑了,笑聲似少女般無憂無慮,與生俱來的疏離感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女人突然一松手,從秋千上落了下來。

譚臨驚出了渾身的冷汗,連忙伸手去撈。

女人撲進他的懷裏。兩人一起跌落在地。

身後是茂盛蓬勃的草,後背摔上去一點痛感也沒有。

譚臨的手小心翼翼護住程樹。她太輕了,就算趴在自己的身上,也輕得仿佛什麽都不存在。

“你不知道?”程樹撐起下巴看他,抵住他硬硬的骨骼,“你真的不知道?”

尾音稍稍上揚。她很少用這樣語氣鮮明的問句。

“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程樹突然猛地向前一湊,在他一邊的唇角輕啄了一下。

“這樣呢。”

譚臨直接傻傻地不知道說什麽了。

程樹又在他另一邊的唇角輕啄了一下。

“那這樣呢。”

她往上仰起了臉,兩人鼻尖對着鼻尖,她直視他的眼睛。

“你真的不知道麽。”

她頓了頓,鄭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譚臨。”

譚臨,譚臨。

從小到大有多少人這樣叫他,但沒有人叫得像程樹一樣,豐滿裏帶着亘古不變的脆弱感。

不知從何時起,他對這種脆弱感近乎癡迷。

譚臨張了張嘴,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

“我……”

我知道。

有關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看到他傻愣的樣子,程樹笑意更深。

“我原來很喜歡一句臺詞——You cannot choose where toe, but you can choose where to go.”

“你不能決定從哪兒來,卻能決定到哪兒去。”

“現在,譚臨,我選擇你。”

“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solitude灌溉的營養液,還有每天都留言的詩詩和元氣少女,很開心。

You cannot choose where toe, but you can choose where to go.-出自《On the Perks of being a Wa□□l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