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輕舟面前這人聽她如此言語,便是甜甜一笑,對于她叫什麽名字看似并不在意:“好,如今你叫輕舟了,是吧……那你也別稱呼我姑娘了,你叫我小詞就好……”
“小詞?”這是甘小詞嗎?
杜輕舟叫出她的名字後看她點頭,随後又再次确認一遍:“你是唐慎顯的娘子?”
甘小詞腼腆地又點點頭,輕言細語給她講述:他們現在是在魯國境內,一行人除了她這個原本昏睡之人,其餘還包括:唐慎顯、甘小詞、商繁胥、馮南煙,他們這是在去往拜見唐慎顯之母嵇芳臺的路上,因杜輕舟沉睡兩年之故,大家問她操碎心了卻久不見她醒來,只得病急亂求醫,去問嵇芳臺借一件療傷的聖物,想要試試看能否将她喚醒!
原來如此,既然自己醒過來了,那便沒有再去的必要了吧!
正當杜輕舟如此認為時,甘小詞告訴她,只怕暫時是無法回頭了,這一路是非得去見見嵇芳臺才行!
一來,是唐慎顯與嵇芳臺許久未見,此行一早就去了書信做了相應的安排,眼下還有三日行程便到了地方,不去拜見一下說不過去;二來,是馮南煙昨晚舊傷複發了,急需借到那聖物救治一番,若是此時折返,只怕……
“我知道了。”不等甘小詞将只怕說完,杜輕舟便明白了。
接着,甘小詞又說出現在他們正借住在嵇芳臺所掌管的雲霄宮下屬的一個堂口上,商繁胥和唐慎顯正在堂前和人家辭行呢!
當然,不僅如此,聽甘小詞所言,其實這商繁胥從昨日到了這堂口時,便和人家堂主之女相談甚歡,人家見他的正牌義妹尚在昏睡,對他頗有憐意,甚至還毛遂自薦想要替他分憂解勞,忙前忙後的對他義妹擔待着……
“真是個體貼人的好姑娘啊!”聽了甘小詞這話,杜輕舟不禁有此想法,“要是有機會見上一見,我定然當面謝謝她。”
“大家都在正堂上喝茶呢,要是想去看看,如果你現在身體可以,我扶你去。”甘小詞一向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見杜輕舟此番醒過來,精神狀态又是挺好的樣子,便沒有攔住她想做的事。
“好得很,既然在人家的地頭上,是該去當面拜謝!”杜輕舟說着一伸手,甘小詞自覺地扶住她,聽她又道:“不過,在此之前,能否給我來碗吃的,什麽都行,我就是好久沒有吃東西了,現在醒過來,感覺肚子沒個着落……”
“好,你等我去叫他們過來……”甘小詞準備都叫過來一起吃飯。
“不用,讓他們自己忙,我就想吃點什麽……哪怕吃一顆糖都行的……”之前心裏太苦了,這一次,她急需感受到甜的滋味。
“那行,你稍等片刻……”雖然沒懂她是什麽意思,但要顆糖這種事,甘小詞覺得是好解決的。
眼看甘小詞出去,杜輕舟巡視了自己待的房間,這客房雖無法與樞機庫那低調又奢華的風格相提并論,但至少挺舒适,看來這堂主一家日子挺滋潤的……
不過,今天自己醒過來,要是待會出去了,看見人家要拿住商繁胥做女婿,那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很快,甘小詞包了塊糖回來,杜輕舟吃着這糖流淚不止:“好甜呀!”
“你別這樣……”甘小詞是不懂她怎麽吃塊糖就激動得哭了,趕忙勸她:“喜歡吃糖将來有的是糖給你吃,輕舟,我們先別哭了好嗎?”
甘小詞說着說着也帶了哭腔,一見她為自己如此動容,杜輕舟趕忙吸吸鼻子,生怕她真哭起來:“好了,好了,我就是覺得太甜了有些不适應,現在我已經可以适應住了,走吧,我們去找他們吧!”
“你才醒,我叫他們來就是了。”甘小詞對她的身體還是有些擔心的。
“不礙事,我沒那麽嬌氣。”杜輕舟一手拉起甘小詞,就大步往門外走去。
出門後穿過回廊,路過庭院,再往裏走就看見一些人正在堂上說話。
杜輕舟瞧見裏面除了他們三人,就是那堂主夫妻及他們的寶貝女兒,另外還有十來個教衆。
原本堂上幾人所說事宜正是在辭行加婉拒,忽然堂內衆人各自的兵器開始铿锵争鳴,那些教衆身上所攜帶兵器更是不受控制地出鞘懸挂于半空,那森森利器寒光閃爍,威嚴凜然,這是……
商繁胥一想到這裏,立馬就往門口一望——
哈,她真的醒過來了!
看見來人,驚喜的不僅是他,唐慎顯和馮南煙也一起起身去迎她們,而商繁胥,也不知是太過歡喜還是什麽別的情緒纏死了他,這一時他竟感覺自己站都站不起來了!
面對站到自己一左一右的唐慎顯和馮南煙二人,杜輕舟再看看在那裏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的商繁胥,她低頭一笑,無盡感慨只在片刻,片刻後她擡起頭來,對着那堂主一家恭敬一拜,如此自我介紹道:“各位,雖說有些遲了,但自我介紹很有必要,在下,乃是杜重瑕之女,商繁胥義妹,杜輕舟是也!”
這一次,不用誰來教導,她堂堂正正認下了自己的身份。商繁胥也随即起身道:“你來得正好,我們如今正好是在向敖堂主辭行呢,日前你尚在病中不知敖堂主一家為照料你的傷病有多辛苦,如今總算是醒過來了,我們便一起對人家道謝吧!”
于是,一行五人一起對敖家人拜謝過,敖堂主趕過來緊扶住唐慎顯:“少主真是折煞敖某人了。”然後回頭又對商繁胥道:“商掌印不必多禮,你們是少主的朋友,自然也是敖某人的貴客,自當在家裏一般,何須見外。”
敖夫人也連連稱是,敖小姐更是施施然對商繁胥一禮:“商掌印是少主朋友,我們不必見外。如今既然杜姑娘已經醒過來,那小女與商掌印之間……”
杜輕舟看了那敖小姐一眼,見對方看上去柔柔弱弱,說出口的話卻在多管閑事,想來是仗着她爹娘在身邊,打算參合一下商繁胥的事!
說來這商某人,自己也是兩年未見了,現下聽人稱呼他為商掌印,一時竟有些茫然,不過,想來兩年時間已足夠他做許多張揚個性的事了,他這商掌印只怕也是做得順風順水了吧!
這看上去嘛,他是比從前英朗老練了些,不過和爹相比,他還差得遠!
自己這一次醒過來,絕不能如從前一般憨厚了,白白沉睡兩年,一定得有些長進才對。
畢竟人家商繁胥肯定是進步了,自己若還停滞不前,豈不是又要被他耍弄着玩!
“我們之間的事皆有我義兄做主,敖小姐也定然知道我是才醒過來,你和我說更多的我也聽不明白。”杜輕舟笑盈盈對敖小姐道,說完還問了一聲商繁胥:“義兄,小妹如此回答,沒有什麽錯處的,是吧?”
“敖堂主一家對我們以禮相待,兆……”很順口的說出她的名字,商繁胥也是愣了一下,見着杜輕舟在對自己笑,他改口又道:“是啊,輕舟,我們自當感激大恩,來日圖報啊!”
“那好,我明白了。”就是說這家人暫時動不得了!
杜輕舟手一揮,讓那些懸在空中的利刃回歸原位。
她突然醒來又變得如此守禮又聽話,商繁胥雖也是高興的,卻不敢太輕信她,畢竟她從來不是個受得住氣的,為防她在和敖家的人周旋下去露出本性,商繁胥和唐慎顯,他二人是一唱一和地就帶着他們從敖家的堂口裏出來了。
敖家人送他們一路到了家門口,畢恭畢敬送他們上了馬車,那敖小姐盡管還有挽留的話要說,但還是被敖夫人按住了:“少主面前,不得妄言啊!”
馬車上,終于沒了外人,商繁胥的激動之情便不再掩藏:“兆衡……啊,不對,現在是輕舟才對,你能醒過來,我真的好高興。”
杜輕舟也一笑回答:“我也好高興,但願我們高興的是一回事。”
唐慎顯看他二人一眼,雖然兩個人臉上都是笑意,但這氣氛有些詭異,為防他們接下來鬧一場,趕緊岔開話題:“輕舟,還好你醒過來,我們這一路兇險異常,你這時醒過來了我們就多了幾分勝算了。”
“我們有什麽兇險?”原本還打算先拉起商繁胥一起返回樞機庫了,他一任掌印,不守着樞機庫的寶貝到處亂跑做什麽!
再說,之前飛仙之域裏聽到娘說的關于爹的傷病,自己很是在意,得趕緊回去看看怎麽救才能救回來呀!
自己才醒過來,萬一不等幾天爹就沒有了,不就虧大了!
“輕舟,你有所不知了……”
唐慎顯說出這句後,看見商繁胥也跟着點頭,便對杜輕舟說出了以下情況:原來,此行說是去探望母親,再加上找喚醒她的辦法以及給馮南煙療傷,但其實,是因為唐嘉山得到密保,說是有人将手伸進了雲霄宮,意圖不軌,他們得趁對方尚未得手前去阻止,否則正邪之間的壁壘一旦被破壞,唯恐是天下大亂的先兆。
杜輕舟雖然想到這事必然和某人相關,但這事可大可小,自己有參與的必要嗎?
她對唐慎顯問:“伯母有當世魔主的稱號,想來是極其英明偉大的存在,她需要我們多管閑事嗎?”
唐慎顯點頭:“只怕這不能叫做多管閑事,往小了說,這是家事,責無旁貸,往大了說,天下人管天下事,一旦我們對此不聞不問,真要發生了什麽,才是追悔莫及啊!”
商繁胥也道:“是啊,既然輕舟你醒過來,我們自當一起去助唐兄的一臂之力。不過,若是因你才醒來,力有不及,可以大方和我們說……要不,你就先在敖堂主家等着我們回來……”
杜輕舟笑問:“你是有看人家多不順眼,讓我留在這裏,這不是指着要他們家破人亡嗎?”
甘小詞聽得大驚:“輕舟,你這話怎麽說來的?”
馮南煙确實對此見怪不怪了,本來就不能指望她醒過來就能轉性!“你還是如此心直口快啊,小師妹!誰人看不出那敖家的小姐對我們商掌印愛慕有加呀,若是真讓你住下去,每天見着人家對自己義兄不停在觊觎,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那也不至于殺他們嘛……”甘小詞柔柔一嘆,眼巴巴等着杜輕舟回答自己。
杜輕舟笑道:“那是,我看在唐大哥和小詞的面子上,怎麽可能親自動手殺他們,讓他們自己殺自己,我可多的是辦法!”
“啊,為什麽這麽對他們啊?”甘小詞覺得她說得好吓人。
果然她就如傳言裏一般,性格高傲又殘暴!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義兄最知道了,你看他告不告訴你呀?”杜輕舟笑着把問題抛給了商繁胥。
不過,商繁胥也是高手,他又将問題丢給了唐慎顯:“唐大嫂,這事還得唐大哥和你解釋,他一定比我懂的。”
“是嗎?”
眼看甘小詞傻乎乎地又看向自己,唐慎顯道:“是啊,小詞,若是你見着別的美貌女子對我大獻殷勤,你就不想将她除之而後快嗎?”
“那你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嗎?”甘小詞小聲問。
唐慎顯很溫柔道:“我們成親了呀,是我求娶你的,自然不會再讓旁人來打擾。”
甘小詞聽後甜甜一笑,轉而對杜輕舟道:“果然如此,輕舟,果然還是成親了好!”
“哈哈,我們還是來說點正事好了!”繞了一圈又是将了自己一軍,杜輕舟覺得這話題繼續下去便會如同鬼打牆繞不出去了,趕快找別的話去問甘小詞。
這甘小詞吧,看上去傻愣愣的,但實力絕對不弱,聽她說起從前她跟在師父身邊行走江湖,懲奸除惡的事也是沒少幹的!
看着她這般天真可人,聽她說話又恩怨分明,杜輕舟不禁對人家這種名門正派教養出來的弟子很是向往……
其後,由于杜輕舟對人家的好奇,甘小詞又說起了家族中的秘聞。
說來,甘家是姜國的侯門,原本祖上歷代都是禦廚,廚藝精湛,據說百年前孤山之亂,本來孤山人已說動了姜王出兵支援,可姜王駐紮好營地,卻忙着品嘗甘家禦廚的手藝,因此延誤戰機,等姜王吃飽喝足了出來,孤山的兵馬已經潰敗了,成王因貪嘴,才沒有損兵折将,當即表示甘家護國有功,封其做了侯爺……
甘小詞說這段故事時看似無心其他,但杜輕舟卻從她邊說邊向唐慎顯詢問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
這樣說可以嗎?
怕是有些不妥吧?
甘小詞似乎生怕某些話刺激到她了,可唐慎顯卻一再眼神估計,讓甘小詞一定要說下去……
或許大家都對她不放心吧,杜輕舟想,他們想要試探她是否有逃匿之心,當她聽到這些話,她的若無其事,到底是在掩飾心虛,還是真的已經不在意?
他們這樣做是慎重了些,不過他們這番思慮也是情有可原,畢竟,自己就是個不問立場只管做盡想做之事的任性之人啊……
還沒有到地方她就醒來了,他們就怕她一轉頭又跟着某人的身影追過去了……
只管心之所向,不問其他……如此盲目的人,就是她呀!
看來,他們對過去的她真是了解到了,但對于現在的她,他們只怕一時半會兒是猜不到的……
杜輕舟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着聽甘小詞把故事說完了。
入夜,看見唐慎顯懷抱甘小詞入眠,那小夫妻間的甜蜜之意溢于言表,而一旁的馮南煙則是背靠大樹和衣而眠,商繁胥看看她,她也找了一棵附近的樹坐下來,眼見她眼閉眼睛睡覺了,他過來問她:“想睡了嗎?你冷不冷?”
這是幾個意思?是想學唐慎顯那般?
清醒點吧,人家是夫妻!
杜輕舟睜開眼睛回答:“你睡吧,我睡太多了,暫時睡不着。”
瞧她一時沒有發作,改為了婉拒。商繁胥道:“我也是,以往都是守着你看你入睡,如今你醒着,我也睡不着了。”
說罷,覺得她是怕聽不懂自己的意思,他補充了一下,“我是高興得睡不着,輕舟啊,哪知道你這樣就醒過來了!”
還以為要到了雲霄宮的總壇,誰知,她竟毫無征兆的醒來了……
“我看你很多話想和我說的樣子,這樣,我們去林中走幾步,不要打擾他們休息。”想到他一向愛唠叨的,這次自己醒過來他還沒和自己說上幾句,定然是不甘心的。
“好,我和你走,就我們……”
噼裏啪啦的火光照映這商繁胥炯炯的目光,杜輕舟只覺他突然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甚至呼吸都沉重起來,不知他是興奮什麽,“好吧,我們走!”
不知道他是高興什麽來着?
有病!
一前一後從火堆前走開,聽見他們離開,甘小詞不放心地小聲問唐慎顯:“他們這麽走開,沒事的吧?”
“沒事的,不用管他們,你接着睡好了。”唐慎顯溫柔安撫她。
一旁裝作睡着的馮南煙真是突然生出一種悲憤來:這成雙成對的,自己就一個人,冷不冷也沒人來關心一下!
哼,就你們欺負人,往後自己成親了定也要讓你們好看!
帶着商繁胥走出一段後,杜輕舟在一棵大樹邊停下腳步:“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她這口氣怎麽感覺像是問他有什麽遺言要留下似的!
商繁胥一笑:“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對于一些事,尚且不确定她知道了多少,還是讓她自己來問更穩妥。
杜輕舟笑了笑,暫時沒說話……
如果這時候自己一劍刺過去取他狗命,會不會讓娘失望了!
如果直接出手打得他屁滾尿流接着一走了之,他肯定知道是為什麽吧!
或者,打斷他的手腳,逼問他還有什麽隐瞞的事,他總不至于什麽都不招吧!
杜輕舟這時想,若是有機會,真是有很多話可以問他的……當然,她想對他做出來的事也不僅以上,只可恨他只得一條命……
還是和自己是一條命!
現在這時候,和他撕破臉鬧下去,接下來又怎麽辦呢?
若是真如娘所說的,自己和商繁胥如今是一條命,和他鬧開了,她不就拿出住自己的命了!
猶豫再三,面對眼前的商繁胥,自己總該問出點震懾住他的話!
于是,反複斟酌,杜輕舟就問出了這句話:“你的清白,還在的,是吧?”
“是!”
果然,她這樣問話讓商繁胥很意外,他臉上明顯一怔,繼而……
繼而就往杜輕舟意料之外的方向泛濫而去……
要看他的眼神越發含情脈脈,人更向她靠近過來,甚至還柔聲回應:“我的清白,現在就給你呀……”
“你冷靜點!”
他怎麽聽風就是雨!杜輕舟趕快以手将他隔開,卻發現這樣依舊阻止不了他,只得立馬喚來斷離劍,對他以劍相抵,他這才暫且停下來。
還以為這下可以好好說話了,哪知他才停下片刻便瞬間對她出手!
這人,看來自己沉睡的兩年也并沒閑着,如今他身手是又精進了。好在自己這下并無傷病纏身,即便武力無法壓制他,但令術一出,他斷然也不會有勝算。
拳□□加幾招過後,眼看他動手來奪劍,杜輕舟手一松,讓他把斷離劍拿去,卻在他握劍的霎那間,喚靈令一出,那斷離劍完全不聽他使喚地自發又掙脫他的掌控,飛回到她手裏。
“你又進步了!”商繁胥見此情景,非但不顯得害怕,反而真心對她誇獎道。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杜輕舟收劍入鞘,見他又走近自己,趕忙伸出手去阻止他,“等等,我還有別的話說。”
“那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