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84 章 不同以往

“話說當時,我既然解開了困擾自己的謎題,知道了天塌下來一般的大事,自然急着要回去!”沒有多餘的停頓,朝夢溪繼續了當年的故事。

随着出場人物越來越多,柳兆衡聽得越發起勁。

“你奶奶留下我,說還是第二天再走吧,我看你爺爺的面子,就沒有堅持,之後到了第二天,你奶奶卻又和我東拉西扯一些事,然後還拉我出去買菜……我當時真是想罵人了,但你爺爺素來寵妻,你奶奶的要求他無不答應的,我礙于情面,只好陪她一路出去,路上我們看見有人被搶了東西,那人呼天搶地,看着好不委屈,你奶奶就對我說,你看,這人好可憐……”

“她這是要帶你多管閑事啊!”柳兆衡下意識就接了一句,對于這種沒什麽能力還多管閑事的人,柳兆衡歷來最讨厭了。

“我當時也是這麽認為的,聽得都要翻白眼,心想,她果然是這樣,又弱又要多管閑事!原本那麽弱已經夠讨厭了,偏偏還自不量力!但礙于杜相淵寵妻,我為了不讓她回去向你爺爺告狀,說我壞話,就準備去仗義出手了,誰知她卻叫住我,問我這是要做什麽?”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柳兆衡想,若是給自己遇上這等愛添亂的人,一定也會拿不出好臉色。

“我也覺得她明知故問,當時真的對她拿不出好臉色,很不耐煩就說:你不是說人家可憐嗎,我就去幫他把東西搶回來呀!你奶奶就問我為什麽要幫他,我說:我吃飽了撐的好吧!你奶奶說:沒見我吃什麽,怎麽還會撐着的?我就說:你不是看他可憐嗎?我就去幫忙啊!你奶奶回答我:是啊,可這又關你什麽事呢?我當時氣得不行,就說:可是你說他可憐……你奶奶對我笑了,說:不錯,我是這麽說了,但他雖然可憐,又關我什麽事呢?我當時被她說傻了。原來,她不過是陳述她看到的情況,卻并沒往心裏去,她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不僅代表了她自己,還代表了家人,她在你爺爺身邊這麽多年,從不會自作聰明,也不會多管閑事,若是插手過問過什麽事情,那一定也是你爺爺正好想去了解的事。你爺爺與她共度一生,極力保護着她,從未想過去改變她的本性,但這般獨善其身、絕不張揚的個性,或許就是她的本性……我當時不禁對你爺爺又欽佩了幾分,不愧是他選的人,你的奶奶确實和他是絕配啊!”

“你是指我奶奶的性格很好是吧?但是出生世家,長得天姿國色,自己又冰雪聰明的,這樣的女子,也有性格好的呀!”柳兆衡想,自己遇上的趙初晴和蔣芝素就都是極好的世家千金大小姐!

朝夢溪笑道:“對于你爺爺而言,他洞察天下,而他身邊相伴的女子堅守不渝,如此就是最好的搭配。若能找到與他門第相當、氣度相當的固然是好,但出生大家族,難免會受些羁絆,相貌出衆,難免惹人觊觎,而你所說的冰雪聰明,那女子自然也會自視甚高,難免做出些自以為是的決定,一旦兩人鬥氣,必然是誰也不肯讓着誰的……娶一個這樣的女子進門,對你爺爺而言,必然是會影響他專心治學。所以,如此想來,你爺爺後來有這麽高的造詣,也多虧了你奶奶深明大義。”

“是嗎?”這樣說來,似乎也有些道理!

看孩子嘴上如此說着,臉上卻是不服氣的,朝夢溪又道:“而且細細想來,你奶奶當年如此年少就開始給你爺爺送魚,證明她小小年紀就敢想敢幹,你爺爺十年不曾回頭看她,她卻可以堅持下去,可見她做事堅毅不會動搖,最後,臨着要嫁人之前,她敢于主動向你爺爺述說情況,沒有可憐巴巴的一走了之,這就說明她是擁有極大勇氣的人。若非她敢想敢幹,做事堅毅又富有勇氣,即便你爺爺主動和她說話,主動向她求親,她待在你爺爺身邊也是難以幸福的,畢竟他們之間隔着那麽多東西,身份、地位、學識、氣度、眼界……任選其一都是可以把人壓垮的……”

“這麽說來,我奶奶确實也算是厲害之人!”好吧,勉強承認她厲害吧!

“再說,她待在你爺爺身邊這麽久,你爺爺這麽本事一個人,就算不特意教她什麽,她每天耳濡目染的,好歹也學會了很多東西,例如,當時你奶奶的身手就已經不賴了,雖說不是有多厲害,抵過一個烏子纓還是可以做到的。”

“那已經很不錯了!”這下,柳兆衡對自己這個奶奶才是有些服氣了。

當然,她就這樣表面認可,朝夢溪覺得遠遠不夠,于是又把後續事情給她說:“回過頭來,說那個被搶了東西的人吧,果然,那人就是沒安好心的,他是特意在那裏等着做戲的,他以為我們會出手相助,結果我們無動于衷的走了,那人怎能甘心,就一路尾随我們,想跟蹤我們來找到杜相淵的家在哪裏……結果,那個人就被你奶奶親手斬殺了,我當時見她出手如此果斷,真的對她是刮目相看,可你奶奶很淡定的說,這種人一個月要殺二三十個,沒什麽了不起的!”

“哇!”聽到這裏的柳兆衡除了驚訝,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

趁着她聽得入迷了,朝夢溪又道:“後來我才總算明白,你奶奶帶我出去走一圈其實是為了提醒我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看我年紀小,擔心我出門在外被人騙了,所以故意給我演示了一下:壞人的面目千變萬化,無論遇上那種,決不可心慈手軟。”

柳兆衡聽得不住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雖然對她印象改觀了很多,但我還是得走呀,那時,你爹說我不能就此離開,他還沒有打敗我!”話到這裏,朝夢溪哼哼一笑,顯然是對此很不屑的。

“那你就不走了?”聽着爹娘相遇的故事,感覺一點都沒有感情發展的可能啊,果然這就是姻緣天注定!

“我理他做什麽,你爺爺當時也說他不是我的對手,要是硬來逞能就是自取其辱,但你奶奶說,既然不是對手就不要做對手了,然後讓我們和好算了……”

“我爹那性子,自然不會肯!”畢竟在對方手裏遭了這麽多罪,怎麽會輕易就罷休了!

“不,你爹是個孝子,你爺爺的話他可能還會犟嘴,但你奶奶的話他還是會聽的。”當然,朝夢溪覺得他這般的乖巧,或許是他知道自己爹一貫很寵愛妻子,對于妻子的話是當聖旨來聽的,所以他從來不敢忤逆自己娘的意思。

“怎麽聽了這麽久,感覺很多事和我知道都不一樣啊!”柳兆衡感嘆了了一句。

朝夢溪笑了笑,心想,後面颠覆你認知的事還多着呢!

“在送我出門時,你爹和我握手言和,但我聽到他很小聲在嘀咕,下次見面定要讓我吃不完兜着走!我那時以為自己和他再也不會遇見了,一心想着要回族裏把這事告訴你外公,也就沒有搭理他。等我回族裏把事情告訴你外公,你外公說,他早有打算,為了此事已經準備了八年,既然如今我也知道了,而且也表現出了我的态度,他決定将他準備的事對我和盤托出,将來我就是這事情的帶頭人了,萬事有他扛着,我盡管放手去做。”

“你們究竟是要做什麽?”

能讓膽大包天如娘一般的人恐懼得如同天塌了那樣!

絕對是意想不到,又聳人聽聞的大事!

可朝夢溪還是不告訴她,只是道:“那時我才剛滿十六歲,雖然一直覺得自己将來要幹大事,但突然承擔起這麽重大的責任我也很懵……左思右想無果後,我把你師父叫來,我對他說,若是他有意與我一生相伴,請他一定要再等十年,若是他可以等我,十年後我絕不負他。他當時看我鄭重其事,就問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那時自己都是懵的,所以沒敢把事情對他說,然後,你師父又問我,說我是如何來的自信,他肯等我十年!我自然是無此等自信的,正要給他說,我們幹脆找個理由把婚退了……他卻拉起我的手,對我很認真地說,他以為自己一直掩藏得很好,但沒想到還是被我發現了,他一直對我心懷思慕,由此而來的一切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能有朝一日他可以堂堂正正守在我身邊,還說,此生他別無所求,唯願與我長相厮守……我當時很驚喜也很疑惑,不知他到底什麽時候對我傾心的?但就算那時他這樣說讓我很感動,我依舊沒讓他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只是對他說,我這人眼高于頂,一般凡夫俗子我是看不上的,他就放心好了,既然定親便是信義相交,我是不會背信棄義的!可是,想想看,那時候我盡管心裏有他,卻并沒有太過信任他,他一向對我冷冷淡淡的,突然對我有了些熱情我也只當他一時頭腦發熱,到底是不敢把那麽重要的事情給他說。後來才知道,我當時的判斷是正确的,他的确不配得到我的信任。”

被反複提及的那件事,看來娘是不肯對自己說了,柳兆衡改問:“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既然那時候你那麽嫌棄我爹,你怎麽又嫁給他了,你不是和師父定了親又有十年之約?”

“當然是因為你師父背叛在先,不僅誣陷了我的爹娘還娶了他人,我嫁你爹自然不算背信棄義!”

“怎麽可能!”自己師父絕不會這般作為呀,人所共知他對朝夢溪深情不悔,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更何況外公外婆将他從地支的出身提到了天幹甲系,這是再造之恩,他竟如此的狼心狗肺嗎?!

“是啊,很讓人驚訝吧!誰能想到呢,柳暮深為了掩藏自己出生于地支的身份,聯合敗類誣陷我爹娘,要将他們置于死地!他原本準備把罪過都推到那幾個敗類身上,然後殺了他們來騙我的歡心,卻沒想到,還有更狠的角色……那人竟然以畢生修為作為賭注,用縛魂令讓柳暮深和她做了夫妻!”

“還有這等事!”柳兆衡聽得大吃一驚!

原來前人所受的波折,實在不比自己少呀!

既然知道了那柳暮深有多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竟然是他把自己一家人害得這麽慘,自己何苦再認這個師父!

朝夢溪冷嗤道:“天幹十部,關于十大令術其實各有擅長,例如我們甲系,最擅長的就是刑天令;而息長笙所在的庚系,他們最厲害的就是縛魂令!縱使她息長笙畢生止步于五階,但論及她在縛魂令上的造詣,卻是一大部分九階都難以企及的。”

“那後來呢?”想來就是那息長笙做了亂,讓柳暮深與她成親了。

“在發生這些事之前,我想着自己的重任,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族外,我做了很多事你師父都不知道,你師父也沒閑着,他也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到我十八歲那年與你爹又重逢了,那年他去參選群賢譜,得了第一名,我當時聽說群賢譜現任第一名是杜重瑕時覺得很不可思議,他這樣的不學無術之人怎麽得到的第一名,等再見面時,我才發現兩年不見,他果然看着穩重自持了許多,頗有了些你爺爺的風範……當然,也就是不能讓他開口,一開口還是那副死德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也又精進了,他依舊打不過我!”

還記得再次相見時,自己三十招一過就把他打趴下了!

“他是不是一直都不是你的對手?”柳兆衡見她那略有得意的神采,不禁這樣問。

“我覺得是,但實話實說,他繼任樞機庫掌印的三年後,我們就是平手了,當然,那是因為我沒有對他用過任何令術。”

聽她如此一說,柳兆衡知道,還是自己的娘親技高一籌。

“後來,我十九歲那年,樞機庫要重新再選掌印了。當時那屆的肖掌印也是個挺好玩的人,江湖上有個人盡皆知的傳聞,說原本他這任樞機庫掌印應該是你爺爺接班的,但你爺爺沒有去參加那一場群賢譜評比,又被關了十年,所以,在此期間,肖掌印繼任了。所有人都說他是撿漏得來的掌印之位,所以肖掌印對你爹是又愛又恨,即疼惜他的才幹,又恨他是杜相淵之子。在如此愛恨交織的情緒中,他始終對你爹憋着火,終于在參選掌印中對他下了幾個難題!”

“什麽難題?”一聽到難題,柳兆衡立即豎起耳朵。

“現在想想,這些難題到底是考驗他,還是考驗我呢?”朝夢溪搖頭嘆息一句,便将那幾個難題道出:“一、說是接任掌印須得有管理一個門派的經驗;二、說是接任掌印者不能受任何事任何人的威脅;三、說是接任掌印者須得無後顧之憂,必須是已然成親者,而且所娶的女子家世背景暫且不論,至少得是品貌超絕,身手一流。”

“這算什麽難題?”是拍腦袋想出來的問題吧!

“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出來這種考題,但樞機庫掌印有自主出題選擇繼任者的權利,于是,為了你爹能繼任掌印,我和唐嘉山,外加你爹,我們成立了新暇派,然後還參加了武林大會;當時感覺第二個問題暫時無解,我們就先着手第三題——你爹要是想做掌印,就必須先娶妻。”

“然後就娶了你?”故事是這樣發展到他們成親的嗎?

朝夢溪趕忙擺手:“我可不行,我幫他的忙也就是為了能做我的大事,确切的說,我是看不上他這個人的,另外我當時殁顏術未除,性格又是如此暴躁的一個人,擔不起‘品貌超絕’四個字。當然,身手一流,這是絕對的!”

“那我爹當時是打算娶誰?”柳兆衡趕緊就問。

“你爹當時打退堂鼓了,但我看他那樣,說到底就是挑花眼了。”說起這一段故事,朝夢溪很有興致:“之前不是說過嗎?符峥跑來追殺你爹,說他偷了逐日教聖物,說是聖物,其實就是個美貌多情的女子,你爹也沒有将人帶走,但是卻不知怎地就偷了人家的心!他們逐日教啊,嗯……怎麽說好呢,也不知從前他們是被我們族裏的誰給坑了,不僅練就了一身害人不淺的低劣令術,還供養着半殘的七重謎……”

“七重謎!娘,你也見過七重謎嗎?”一想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味,柳兆衡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好在自己如今身體還沉睡着。

“沒有呀,我只見過逐日教裏半殘的品類,香氣類似,功效差很多,花只能開出四朵,被叫做四凝露。他們逐日教歷代會選出一人稱為聖女,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身份是最至高無上的,但就是終身不許嫁人,然後還每月一次要采她的半碗血來養四凝露。”

“七重謎的香氣對我族人有害,你當時怎麽看見四凝露這種花了沒有把它滅了。”七重謎害人就在它那引人入迷的香氣上,既然兩者香氣類似,就不該留着。

看孩子的認知有些偏差,朝夢溪解釋給她聽:“是啊,七重謎有害,四凝露也就是個半殘品,香氣類似,你只要心裏別害怕就是了,害不到我們的。我試過的,四凝露功效顯著是在提升功力上,若是将來你有需要,也可以取它的花蜜來喝。”

“你喝過啊?”不害怕嗎?那種讓人暈眩的香氣。

“是啊,當時好奇心挺重,就試試看呀,味道不錯。”朝夢溪笑着給她說,然後又回歸正題,“不過,當時的重點不在喝花蜜,重點是那逐日教的聖女看上了你爹,說是一見傾心,正巧你爹也是需要娶妻的時候,我們新暇派三人就一行訪問了逐日教總壇,眼見那聖女确實楚楚動人,身手也是可以和我過二十招上下的,唯一難點就在她身為聖女的責任上。”

“她為了承擔聖女的責任,最後還是對爹婉拒了?”柳兆衡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啊,她是符峥的妹妹,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從前被養在教裏,錦衣玉食,她以為供養四凝露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所以就繼任了聖女,哪知道後來看見你爹,她這才覺得能嫁給他為妻才是世間最幸福美好的事,便打算将聖女的責任傳給其他人了……反正在逐日教裏,想接班的人多得是……可惜你爹沒同意。”

“幸虧我爹沒同意!”那個什麽聖女,怎麽做事如此草率啊!

“我也覺得那聖女這就是沒見過世面,再加上對自己思想管理不到位,才做出這麽草率的決定!不知道為什麽逐日教把聖女的重任托付給思想境界如此低的人。但其實吧,那聖女對你爹言聽計從,覺得你爹這臭脾氣是風骨,對他迷得不行,若是他娶了這種妻子回家,不僅掌印之位有着落了,接下來的一生也是呼呼喝喝就過去了,不會如現在這般吃苦受罪。”

“可我爹還是選了你。”雖然聽娘那意思,如今一切都是爹活該在受罪,但她話裏那灑脫的勁頭卻飽含了慶幸和得意。

“是啊,所以我覺得他是挑花眼了,因為當時除了逐日教聖女,九霄天也有仙子葉瑾懿是對他暗送秋波來着。”

“娘,你不是也有仙子之稱嗎?”

“我這是虛名,人家葉仙子才是名副其實,品貌高華,天姿國色。另外,除了以上兩位,當時你爹要是想娶,還有群芳譜的諸位都翹首以盼着呢……”

“可他就是喜歡你……”

“是啊,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朝夢溪無奈地搖搖頭,卻笑得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