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61 章 何以取勝

看着臺上陷入纏鬥的弟子們,不同于她兩位師兄的進退得宜兼具謙和有禮,柳兆衡這邊是打得興高采烈外加眉飛色舞!

這堂堂比武擂臺,她居然不急着決出個勝負,反而一再引導對手出招供自己拆解,不僅如此,每每她稍微占了上風時,她一準賣出破綻給人家來攻自己,卻又不讓人家得意太久的立馬施以回禮,眼看過去了二十招,她依舊樂此不疲……

看着葉全和馮南煙已陸續得勝而歸,可柳兆衡還半懸空中以劍轉圈在逼人家回擊!

果然,甘小詩以為看出她的破綻一劍刺來,卻被柳兆衡順勢将劍連轉到了她手腕,一舉将她的劍卸下!

兵器被人奪取,甘小詩也不打算坐以待斃,正要以拳腳相搏,卻聽她師父道:“技不如人,理當如此!”

“是,師父。”甘小詩随即對柳兆衡拱手認輸,“是在下技不如人。”

這樣就結束了?對這一戰意猶未盡的柳兆衡,眼看甘小詩已先下擂臺,她還有些茫然,居然,人家這樣就認輸了?

人家名門正派從小教養出來的弟子,品行端正,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在某些地方太過拘泥于方式方法,哪怕是擂臺比武,比起取勝,人家更重視的是自己如何取勝,但是這樣的弟子确實溫厚誠懇,勤勉可靠,值得信賴,在世人的認知這就是常規的榜樣和楷模應有的樣子!

但是在柳兆衡的認知中,名門正派的所作所為,不為了贏還能為了什麽,所以對人家尚有還手餘地卻主動棄戰的做法很搞不懂。

不過在師兄和商繁胥的勸說下,她也下得擂臺,回到師父身邊。很快,那長歌山的掌門,即甘小詩等人的師父殷秀風在關切完弟子後,也走了過來:“杜掌印,你這弟子挺好的,可願送到我長歌山修煉修煉?”

“這要看孩子自己的意願。”杜重瑕把去留與否直接甩給柳兆衡來決定。

柳兆衡被對方慈眉善目地盯着,也不知是受人家名門正派的浩然正氣感染,還是因自己戲耍了對方弟子心有慚愧,居然就不好意思拒絕她了,憋了很久,才委婉道出一句:“我應該沒有太強烈的意願。”

柳兆衡沒想到人家這麽寬厚客氣,若是人家對她兇,她倒是好應對,偏偏人家一直對她和和氣氣的,真是急死個人!

“殷掌門見諒,兆衡是不能同你去的。”好在這時商繁胥過來圓場,替柳兆衡拒絕了,不過他這話聽着也是讨打,“一則是因為兆衡離不開我,若和幫主去了長歌山,她一定對我朝思暮想,無心其他,根本不可能在長歌山修煉出什麽來;二則,是我更離不開兆衡……”

殷秀風倒是開通,微笑道:“如此便算了,他日新任掌印夫婦若是得空,長歌山随時恭候。”

“謝殷掌門盛情!”

看着商繁胥和殷秀風相談甚歡,葉全不禁和馮南煙嘀咕:“那殷掌門一貫挺高傲個人,即便對師父也是冷冷淡淡的,不知何故對小師妹的義兄如此另眼相待?”

“是啊,是有些蹊跷!”

正說着,卻被走到面前來的杜重瑕一人彈了一個腦瓜蹦,“他人眼拙也就罷了,你們兩個是老夫最鐘愛的弟子,怎能也如此愚鈍!”

“師父!”二人委屈地摸摸頭,就算真是愚鈍,也是被師父打愚鈍的!

“你們未必沒看出來嗎?當時你們小師妹劍術展示時,商繁胥那臭小子用的那管簫……”提示到這一步,他們該想得到了吧!

葉全腦中果然靈光一閃:“師父是說,那簫是來自長歌山的……”

馮南煙自然也想到了,卻有着些許疑惑:“可長歌山的一簫一環一畫一劍共四件至寶,不是號稱永世不外借嗎?

杜重瑕不以為然道:“那也就是個號稱,二十年前,你師娘曾巧借青牛環,而為師也硬借長歌劍,如今這臭小子又借用一回卿霏碧璃簫,他們長歌山也就差那副‘月夜深幾許’我們樞機庫暫時沒動過了。”

葉全道:“沒想到,那商繁胥居然能借到卿霏碧璃簫,真有他的!”

馮南煙也道:“傳說中那卿霏碧璃簫有引動人心的效用,如此想來,當時商繁胥的簫聲,果真還是讓人聽着情不自禁便心生動容。”

長歌山所擁有的四件至寶,除了能引動人心的卿霏碧璃簫,還有耐腐驅毒且鋒銳不可擋的長歌劍,號稱能鎮魔降妖的青牛環,以及傳聞中暗藏絕世神功的畫作“月夜深幾許”。

杜重瑕道:“若非有我樞機庫照應,他們那幾件寶物哪能留存到現在啊!”

“師父所言正是!”見他老人家如此斷言,葉全和馮南煙也只好點頭稱是。

商繁胥能借用卿霏碧璃簫,定然不僅是因為他乃樞機庫掌印繼任者,他必然是和長歌山頗有淵源的,只是這具體緣故為何,一時無從得知。

接下來,即将開始的比武是天劍門對戰臨劍鄉,原本是一脈相承的兩個門派,因劍術大成更重要,還是鑄劍大成更重要,這個關鍵性理念的不同而分道揚镳……歷來武林大會上,只要比武擂臺上有這兩個門派碰上,必然上演出生死之戰。

“好好瞧着吧,兆衡。”對戰在即,杜重瑕将柳兆衡叫回到身邊,“這才是比武該有的樣子,哪像你,一路比下來,每次都和鬧着玩似的。”

師父這話說得很對,不僅從天劍門和臨劍鄉的對戰弟子身上,柳兆衡能覺察出那種劍拔弩張的感覺,還有從無數觀戰者的身上,她也感受出了無比的緊張和期待……

啊,比起自己之前那戰,顯然這一戰人們的期待更高!

可這是為什麽呢,同樣是門派間比武,怎麽他們的比武如此奪人視線?

這僅僅是他人門派的對戰,作為旁觀者,為何有這麽多人為之躁動不安?

柳兆衡看到觀戰者中不乏攥緊拳頭的,還有聲嘶力竭吶喊助威的!

啊,怎麽這一戰,竟讓這麽多人興奮!

帶着疑惑,還有些許不可名狀的羨慕,柳兆衡和師父師兄們一起,見證了這一場被譽為“精彩程度堪比決賽”的惡戰……

對戰雙方分別為:

天劍門沈星輝對戰臨劍鄉袁令羽;

天劍門王晗對戰臨劍鄉李可人;

天劍門何藥知對戰臨劍鄉李可玄。

雙方所出三人皆是兩個門派年輕一輩用劍的佼佼者,雙方所用佩劍也是當世名劍之絕品。

登上擂臺,向對手拱手一拜後,便是正式開戰了。縱觀全場,柳兆衡只覺人家比武這才叫性命相搏,自己相比之下就是賣弄技藝罷了,雖然自己在每每對戰時也是有心豁出去一戰,可過招沒幾下就又覺得完全沒有豁出去的必要,在對戰的心态上就沒有人家嚴謹看重,更遑論其他!

此戰結果,臨劍鄉一勝兩負,惜敗天劍門。

其中,臨劍鄉一勝者為李可玄,贏的原因是劍法招數百變,技高一籌。但何藥知也不是個等閑角色,和李可玄過招有來有回,雙方鬥了近百招後李可玄出其不意使出一招回旋式劍,何藥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才敗下陣了,所以,李可玄也可謂是險勝!

而天劍門兩勝中,王晗勝在耐力驚人,他的劍招技法其實并不如李可人機動靈巧,但李可人畢竟女子,久戰之□□力上吃不消就顯出頹勢,讓王晗尋着可趁之機。

而另一勝,沈星輝不僅在劍刃的鋒銳上占得優勢,竟在最後一招時,一劍斬斷了對手的佩劍,另外,他使出的一套劍招也是讓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最後這一招,完全是讓人意料不到的出招方式,威力也是十分驚人,他即便不以利刃之便,相信憑借此招也是可以重創對手,獲取勝利的。

勝負見分曉時,擂臺上的比武者都是臉上、身上帶了傷,人人用盡全力一戰,沒誰讨到多少便宜的。哪怕是斬斷了對手佩劍,贏得那樣招搖的沈星輝,依然在下臺是步履蹒跚,只怕不僅外傷,內傷也受得不輕。

擂臺下的觀戰者為這一戰熱血沸騰,對這兩個門派的弟子夾道歡迎,呼聲久久不絕!

杜重瑕見此一幕,對着目光中也帶着激動之意的柳兆衡道:“這一群草莽,咋咋呼呼的,真沒見過世面!”

柳兆衡知道,自己也就是個草莽,要不是身邊有師父師兄們在,自己也會和那些人一樣歡呼雀躍,不只為獲勝者喝彩,也對惜敗者致敬。

杜重瑕見柳兆衡看得有些投入了,不是自己點撥一句就能收住的,心中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家小輕舟果然是聰慧好學,見到有意思的對戰就看得專心致志;悲的是,若這孩子自小到大都在自己身邊,何至于同輩的較量就如此打動她,她本該有更高的眼界!

一時情緒有些起伏,杜重瑕咳了兩聲,便對着弟子們哼哼:“都看看,那沈家小子如何取勝的,他最後那一招叫‘昨夜星辰’,所使的佩劍名為光華。”

雖然被這場對戰打動,但師父說的話柳兆衡還是在聽的,“師父果然是知己知彼。”

看人家門派裏的師父,每次對戰都在悉心指導,各種戰術安排;而自家師父,除了開戰第一場指示了可以三打兩勝,其餘每戰都是任憑發揮,完全不給弟子壓力!

想來,此刻已經到了能否沖入決賽的關鍵時刻,自家師父該有所提點了吧!

葉全見柳兆衡期待地望向師父,但之前也參加過比武的師兄們都知道,師父對這擂臺比武一向是放任自流的,他老人家對自家弟子的斤兩了解透徹,深谙的道理為:“你就這個水準,老夫安不安排,着不着急,都沒多大區別”,所以從不曾太多幹預!

但初來乍到的柳兆衡并不知道這些,還以為接下來師父要公布對戰計劃了!

這時,只聽葉全道:“師父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委,那招‘昨夜星辰’便是師娘贈給沈萬沖,賀他喜得麟兒,而沈萬沖則因為這一招劍法将兒子取名沈星輝。”

如此前程舊事,幾乎每次見着沈星輝使出那一招“昨夜星辰”,師父都會提及,除了柳兆衡,是所有弟子都知曉師父對此的怨念有多深!

這次師父又舊事重提,為了讓柳兆衡能知道這一情況,馮南煙也道:“而後,在沈星輝五歲時,沈萬沖帶其造訪樞機庫,并向師娘展示出自己以那招‘昨夜星辰’為感創立的一套摘星劍法,師娘或許是覺得他愚鈍,就給他的劍法提示點撥了一番,再後來,師娘覺得這套經她點撥後的劍法必定會威力超群,尋常只佩劍會折損其威儀,就做主将樞機庫裏的名劍光華相贈,以與這套劍法匹配。”

“不是或許,是你師娘就是認為那沈萬沖愚鈍,不然去點撥他做什麽!”聽徒弟們話到此刻,杜重瑕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不過,很快他又大發感嘆,“若你們師娘知道自己一時興起害得自家孩子們要遭殃,不知會後悔到什麽地步呀。”

知道這個緣故後,柳兆衡對那招“昨夜星辰”和那柄光華劍,是更加在意!

不過,想到那招劍法是師娘所創,師父一定有破解之道吧,柳兆衡正想問,就聽烏子纓道:“師娘會不會後悔我們不知道,我們就知道師父你太懶了,明明每次看了那招‘昨夜星辰’心裏都不舒服,卻至今不想出破解之道!”

卻聽師父嚴肅道:“那是你們師娘親自創立的劍招,為師怎麽能破解呢,那不是惹你們師娘不快嗎?”

既然不能指望師父破解那招,就只能指望自己了,柳兆衡如此想着,等到宣布明天将是樞機庫對戰天劍門後,一回到自己房間裏,她迫不及待就在腦中回憶起沈星輝使用的諸般劍招……

如此來回思索幾遍,只覺如此僅憑想象還遠遠不夠,手執斷離劍,她起身便沖出房間,在庭院中将腦海裏依稀記得的那套摘星劍法盡數還原……

這套劍法,的确對身法、對根骨,均是要求極高的,若是自己以孤鴻劍法相抵……

想到這裏,柳兆衡又停下動作,閉眼去模拟出若是對戰,自己該當如何應對……

一面冥想,一面以手勢比劃……不好!柳兆衡猛地睜開眼,還是那招“昨夜星辰”自己招架不了!

好在這招異常悍勇,身法也是迅猛詭厄,需得調動渾身的氣與力,存氣于力,蓄力待發,并非沈星輝在對戰初期便能使出的,一旦他使出這招,必然是在戰局尾聲……

因為他奮力使完這招,自身也會因用盡全力而必須有片刻喘息……

這喘息的片刻,便是極好的機會,可自己如何接下那一招呢,這是個很棘手的問題!

若是硬接,必然會被劍招威力所震,內外皆傷,頃刻間已拿不出餘力再戰,等她分心調息後已被人一劍架在脖子上;

若是軟接,以自己諸多招式變化去化解那招,又恐弄巧成拙,反而造成自己受傷更重;

若是不接,比武擂臺就那麽大,自己又能往哪裏躲?

所以接招那是絕對的,問題就在于如何接招了!

傍晚,師兄們過來找柳兆衡時,她僅憑記憶卻依舊将那招“昨夜星辰”練得像模像樣了,眼見她因過分專注而忽略掉周遭一切,根本沒有發現他們已走到眼前。

葉全便喚了她一聲:“小師妹,師父叫我們去,有話要說。”

柳兆衡立馬回過神來,可能師父要安排戰術了!這樣去想,她便收劍入鞘了……調整呼吸,她停滞了片刻未動,想到師父這一安排不知要多久才能安排好,于是,她兩指一勾,倏地,身形一起,迅速往後退至一角,再次地将那招“昨夜星辰”演練了一遍!

越是多練習一次,越是對這招劍法熟悉一分,一旦上了擂臺,勝算也會增加一些……

因天賦而一學就會,因苦練而增加自信,只有足夠的天賦,足夠的苦練,才能駕馭住自己的劍法,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将全部實力呈現出來。不知不覺地,來自于杜重瑕的教徒方式已得到了柳兆衡徹底認可,即便是立馬就要去面對別的什麽事,只要有空隙,哪怕是片刻,她都要将劍招再練一次!

“小師妹,你好厲害!”見她竟能如此果斷地使出“昨夜星辰”,師兄們都是誇獎。

不僅為她能習得此招而誇她,更重要的是,她用出這招時原本是已收劍且調穩了氣息,可再次出劍她依舊能使出此招,不得不說她的爆發力實在太驚人!

師兄們見此都在誇她,柳兆衡卻不覺有什麽,正被誇得不好意思,就聽馮南煙道:“小師妹果然是有着非比尋常的天賦,想那沈星輝天賦絕頂,是武林中衆所周知的劍術奇才,他能練成這招‘昨夜星辰’也是煞費功夫了,可沒想到,小師妹居然可以如此信手揀來!如此一出招便使出來‘昨夜星辰’,繞是那沈星輝也絕對做不到!”

他這看似無心的一席話讓柳兆衡腦中靈光乍現,歡喜得一把抱住馮南煙:“十師兄,依我看來,你才是武學奇才呀!”

馮南煙笑着推了推她:“小師妹,你還是克制點,你看你義兄就站在我們身後呢!”

柳兆衡一擡頭,确實發現商繁胥正哀怨地看着自己,可她非但沒有對馮南煙松手,還對商繁胥道:“你還愣着做什麽,快過來感謝十師兄,人家可是救了你義妹一命呀!”

盡管并不是十分了解她是什麽意思,但商繁胥還是聽話地過來了,眼看商繁胥也伸手要來抱自己,馮南煙趕忙把柳兆衡推開:“好了,師父該等急了,別胡鬧了。”

“是啊,不僅是師父,天劍門和藥王莊的人都等着呢,我們趕緊過去吧!”見他們叫人久久叫不回來,這時宋學成也過來找他們了。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會會他們。”

已确定了自己接下來一戰要如何應對,柳兆衡便随同大家一起去了廣鴻堂,只見堂上衆人正襟危坐,都是擺着嚴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