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城,十有镖局。
坐在主位的年輕女子無奈的接過手下呈上來的銀質面具,讨價還價:“小花,我用不着時時都戴着面具吧,出門戴上就行。”
“主子安危關系到本門上下所有人,還請主子能時刻戴上面具,以防被外人看破。”镖局的副總镖頭寧華一本正經的鄭重谏言。
“真的一定要戴?”穆子期不死心的向左右擠眉弄眼,最後還是只得不情不願的戴上面具。
“主子,瞧這面具做得多精致漂亮,您戴上後可好看了。”說話的是一名長相憨厚的女子,正是另一位副總镖頭黃濤。
總镖頭吳風也笑說:“主子不戴面具時是風流倜傥,戴上面具後更添幾分神秘感,魅力大增。”
“真的?”被恭維的人煞有介事的摸了摸臉上剛戴好的面具,呵呵傻笑。
寧華垂首,簡直是不忍直視這位自戀的主子,對兩位結義姐姐說道:“大姐,二姐,難得主子來一趟咱們這裏,還是先說正事吧。”
“小花,年紀輕輕的別老皺眉,小心老的快,以後娶不到夫君。”
寧華一板一眼的說道:“主子,屬下單名一個華字,華與花的發音還是有差別的。”
穆子期呵呵,而後收起笑臉,言道:“說正事。名劍山莊辦喜事,你們去道賀時有何發現?”
吳風不假思索的回道:“回主子,我們姐妹三人剛坐下準備喝幾杯水酒,就接到了譚長老的急信。”
穆子期微微一愣,呵呵一笑。
黃濤發揮出憨厚的本質,不以為意的笑着補充道:“譚長老向各分堂發出急信,讓我們搜尋主子的下落。結果我們剛出名劍山莊,就在名劍鎮上碰到了您。”
穆子期又呵呵了,她一定是在夢游。
寧華回道:“主子,名劍山莊的鑄劍坊,求劍之人是可以進去的。就算我們進去了,怕是也查不出什麽。”
穆子期蹙眉,問道:“安插人了嗎?”
“回主子,已經安排了。”
“好,給我仔細查。還有那個白芷是怎麽回事,都給我查清楚了。”
“是!”
穆子期想起另一事,問道:“程子回現在又追蹤哪個通緝犯到了哪裏?”
“主子,我們剛得到一個消息。不日前,程子回和江洋大盜藍狐在名劍鎮外二十裏處的小林子裏大戰。官府在那裏找到了藍狐的屍體,但程子回目前下落不明。”
穆子期冷哼,“她命大,沒那麽容易死,大概是躲在哪裏養傷。”
名劍鎮上的一條小巷子深處,在一個簡陋的小院中,谷百合除了施針熬藥,還得洗衣做飯。他很無語,已經是第五天了,程子回除了靜養還是靜養,什麽也不做,話也很少,沒見她笑過,甚至有時候就是靜靜的坐在院子裏看着他忙前忙後。
他将簡單的三菜一湯端上飯桌,邊擺碗筷邊對着靜坐在院子裏的人揚聲道:“吃飯了。”
程子回坐到飯桌前,便開動起來。
谷百合決定再次好好跟她談談。“程子回,你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養傷。”程子回繼續埋頭專心吃飯,看都沒看他一眼。
“你的傷已無大礙。”
“尚未痊愈。”
谷百合無語,這人賴上他了吧?“還有,我得回藥房做事了,已經五天沒去,再不去,掌櫃的一定會辭退我。”
“去辭了。”
“你說什麽?”谷百合不禁瞪大了眼睛。
“去辭工。”她難得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這可不行,我在藥房做事不僅是為了工錢。”
“還為了什麽?”
“……”谷百合垂首看着自己的飯碗沉默。
程子回的眼裏快速閃過一絲異色,言道:“現在說說看吧,你救我的真實目的。說清楚了,說不定我可以大發慈悲的幫你。”
谷百合猶豫,擡頭直視着她,“我想找出仇人,殺人放火的仇人。藥房時常會有受傷的人去問診治傷,說不定我就有機會發現線索了。”
“……”程子回繼續低頭專心扒飯。
“程子回,你能幫我嗎?”
程子回淡淡的說:“食不言。”
谷百合氣倒。
次日,谷百合去到藥房,掌櫃的将他狠狠的數落了一通。這日,他在後院搗藥熬藥的忙到傍晚,午飯就吃了那麽幾口,這會子正餓的難受,掌櫃的又給他派了一個新活。
“谷百合,負責送藥的小方去送藥還沒回來,這些藥你去送。等小方回來,我讓她今兒個先接替你熬藥。”
谷百合用一條黑色的紗巾把臉包裹起來,拎着幾十包藥一家家的去送藥,直到天黑才把全部人家跑完,而後連忙趕回藥房。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沖天的大火,刺眼的火光。谷百合怔怔的站在藥房後院外,就連旁邊幫忙救火的人跑來跑去的撞到他,他都感覺不到。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這熊熊燃燒着的大火。
就在他失神的往火場裏走時,程子回及時趕到,拉住了他,将他帶離。
回到小院後,谷百合仍一直處于無神狀态,目光沒有焦距。
程子回終于看不下去,粗魯的拍了一下他的腦門,說道:“別傻了,你該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
“撿回一條命……”谷百合呢喃着,倏的鼻子一酸,潸然淚下。“這已經是第二回了,又是大火,又全沒了。為什麽偏偏我還活着,為什麽?!”
谷百合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程子回拿起劍就出門了。
天蒙蒙亮時,程子回才回來,卻看到谷百合仍呆呆的坐在院子裏。
“官府找到失火的原因了。”
谷百合怔住,擡頭望着她,眼裏似凝聚着千言萬語。
程子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說道:“火是先從後院燒起來的。”
“你說什麽?”谷百合瞪大眼睛,站了起來,身子卻不穩的晃了一下,幸得程子回扶住他。
程子回瞧着他這模樣不太對勁,下意識的用手背感受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不禁蹙起俊眉。“怎麽那麽燙?”
“沒事,我一會兒給自己抓副藥吃了就會好。程子回,你是說,熬藥的後院?”谷百合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是的。”
谷百合失神的甩開程子回的手,踉跄的走回屋裏,嘴裏喃喃說着:“都怪我,是我沒有跟掌櫃的說好,讓她交代好小方。又是大火毀了一切……”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谷百合從屋裏走了出來。程子回不無擔心的看着他,只見他徑自走到廚房,從一個角落裏撿了些藥材出來,然後就開始熬藥。
谷百合走出廚房時,程子回攔住了他。“把你的事情全部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你。”
谷百合定睛望着她,良久才愣愣的問道:“我可以相信你嗎?”
“除了我,你還能信誰?再說,你不是早已有決斷了麽?”
谷百合的眼裏泛起淚光,徐徐說道:“我本是個孤兒,是藥王收留了我,還讓我和白芷一起學習醫藥。”
“你是藥王谷的人?”程子回詫異的看着他。
“嗯。”谷百合點頭,“不久前,有人殺害了藥王,毀了藥王谷。我的容貌也是在那時毀掉的。藥王對我有恩,我想為她報仇。”
“你既然住在名劍鎮上,為何不去找名劍山莊的少夫君?”
“他當時獨自下山義診了,以為那場大火和藥王的死都只是意外。我沒有告訴他真相,是因為不想讓他背負仇恨,去涉險找仇家報仇。這種事情,我一個人背負就行了。”
“這麽說,你倒是有情有義。”
谷百合不知道她信了幾分,繼續說道:“在他出嫁前,我向他辭行說要去塞外。這樣,我就可以更安心的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程子回微微沉吟了片刻,問道:“你的仇人是誰?”
谷百合又仔細回憶了一遍那日的事情,每次強迫自己去回憶,都是一次剜心之痛。“我不知道仇人是誰,也沒有線索。”
程子回看着他沉默了半晌,而後說道:“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