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森 第 6 章

身為血族之王最小的兒子,同時又是魔女大人的「非公認伴侶」,凱爾的成年禮可謂族中的大事,當然其中也包含了魔女大人今晚将會親自出席的原因,血族一衆人等無不絞盡了腦汁将它準備得異常莊重盛大。

成年禮在血族的地宮中舉辦,幽暗的地道中綴滿了散發淡淡綠芒的魔光蟲作為照明,一路蜿蜒而下到地底身處。

然而血族人左等右等、時間一分一秒經過,當月亮都從半空中隐隐有下沉之勢時,魔女卻依然沒有現身。

凱爾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雙手抱胸邁着大大的步伐在中殿來回踱步,沉沉的腳步聲在寬闊的地宮中不斷響起回音。

坐在主位上一派莊嚴的血族王夫妻始終閉着雙眼,一副虔心等待的架式。下首的塞尚就沒那麽好整以暇了,他眉頭一挑,輕聲向身旁眉頭深鎖的歐麗嘉悄悄詢問:“怎麽這副表情?難道你有什麽頭緒嗎?”

這位大妹雖然排行在他之下,但那男女通吃的圓滑個性可是讓他們血族男性一直頭痛不已,通常沒人願意在獵食時與她一道,被搶食的機率那可是百分之兩百……平日狷狂不已的歐麗嘉,還真是少有露出這種煩惱思考表情的時候。

“也不能說是頭緒,但……總覺得娜塔莉應該出了什麽事……畢竟她……”歐麗嘉眼神一閃便噤了聲,但這不影響聽覺靈敏的血族王聽出話中玄機。

“……歐麗嘉,你跟魔女大人的關系一直…還不錯,說說怎麽回事吧!若真出了事,你弟弟可是……"

“歐麗、噢姐姐大人!你知道娜塔莉在哪裏嗎!?"

凱爾被血族王睜眼一瞥,才終于反應慢半拍的沖到了長姐身邊,急着求解釋。

只有這種時候才知道要叫姐姐,真正欠揍!歐麗嘉沒好氣地對凱爾翻了閣白眼,才轉向父王繼續說道:“這事……以前娜塔莉曾經要我保密,但現在看來是該好好商議一下……父王,可否換個地方說話?"

征得同意後,歐麗嘉帶着父母、大哥及小弟進了一旁的小廳,簡潔地描述五年前得知魔女詛咒複發加速且她已開始尋找學徒的事情。

血族王和塞尚聽完便陷入了沉思,王妃一臉擔憂,而凱爾──則是震驚非常。

因為那是娜塔莉最重要的隐私,對于所謂魔女的身世及傳承,他從來不曾追問,雖然他一直都有感覺到娜塔莉在對他隐瞞着些什麽……

可他始終相信,總有一天她會願意親自對他說明、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敞開心中封閉的最深處……

但是……

娜塔莉……原來一直以來都在承受那樣深沉的痛楚折磨?為什麽他從來都沒能察覺!?

他們坦承相對、相擁而眠的夜晚早已是數也數不清,可他看到的總是她完美無瑕的胴.體,什麽傷痕真是一點印子都沒有。

為什麽一點也不願意讓他知曉?難道他就這麽的……不值得信賴、依靠?

原來娜塔莉一直心心念念着魔女傳承,以及……從悠長的生命中解脫嗎?

他所付出的感情,終究、沒能傳達到她心底嗎……?

為什麽……娜塔莉?

你到底在哪裏……?

凱爾沉默着低下了頭,雙拳也握了死緊,全身不知是因為震驚、憤怒、或是難過而顫抖,歐麗嘉見狀正打算上前勸慰,下一瞬,他就徑直奔向地道,火速沖出了血族地宮。

血族駐地的樹木俨然是森林中最為高大茂密的一群,就連半點光線都透不進來,凱爾倏地展開了巨大的黑翼,強烈的旋風壓倒了一地的長草,他撞斷了許多蜿蜒的樹枝一下升空竄上了樹冠最頂層,在月光的沐浴中向夜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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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與豐饒富庶、氣候宜人的西方寶石之國不同,這是一個一年中有半年以上時間飄散着大雪、彌漫着肅殺氛圍的凜冽國度。

而如今,這個國家正面臨的王位争奪戰卻在一夜之間消弭殆盡。

“……哈啊、哈啊……啊………"少女舉着手中的寶劍,維持着斬擊的姿勢不住喘.息,劍身和她不久前才剛換過的衣裙都被血染得鮮紅,而一串串血珠還在順着劍尖往覆蓋在地的厚絨地毯上掉落。

她的心髒澎湃劇烈跳動着,但緊緊握着劍的雙手始終沉穩有力,毫無一絲松動。

“……如何?這親手将兄長們斬殺的滋味……?"娜塔莉斜倚在上首的王座上,那語氣就像是在問「今天吃飽了嗎」一樣慵懶惬意。

“……呼……呼………他們、他們不是我的兄長……!"少女死死地盯着地倒在血泊中的三具屍體,咬牙切齒的回應。

就在昨天,她還和支離破碎的親衛隊游離在遠方,對抗着這些血親所派出的、陰魂不散的殺手……

就在數小時前,她還身負重傷、筋疲力竭的在湍急的河水中打滾,數度與死亡擦肩而過……

真的、死了嗎?這些謀害她的母後、逼得她不得遠走它鄉的人渣……真的是被自己親手殺死了嗎?

究竟走了什麽大運啊?

傳說中陰狠邪惡的禁忌森林魔女,竟是在自己一番失禮的頂撞之後,二話不說地治好了她的傷,用魔法将她帶回了這遠在千裏之外的王城,還為她制造了絕無僅有的大好情勢,讓她原本不知要費上多少時間心力甚至非常有可能無望成功的複仇計劃在短短十數分鐘內就結束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我在你身上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我想試試……是否會有不同的結局。”娜塔莉偏頭一笑,從王座起身款款向少女走近,長長的裙襬攏過滿地鮮血,卻絲毫沾染不上、髒污不了。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觸少女脹紅的臉頰,這位年輕的公主初時還有些緊張僵硬,但魔女黑沉的雙眼中所帶着的笑意卻讓她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來。

接着,是一陣尖銳的頭疼,許多不屬于她的記憶畫面快速閃進了腦海……

其中伴随的強烈情緒瞬間渲染開來,夾雜着痛楚、悲傷,以及深深的絕望……

“…………魔女…這些、是你的記憶嗎?"當娜塔莉無聲地微笑收回手,少女卻硄啷一聲扔下了寶劍,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纖細的雙肩。

淚水爬滿了雙頰,明明不是她自己的回憶,卻怎麽也止不住這股悲傷,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魔女,原來她也曾經是一位公主,來自西方那美麗又溫暖的國度。

比起她這從小在男人堆、武器堆中打滾而成長得高挑茁壯的頑強男人婆,她是那麽的嬌小而優雅……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幽谷之花,在黑暗的夜晚寧靜地綻放、散發着芳華。

可是……這朵花終耐不住生存環境的險峻,凋零絕望成為魔女;而她卻有幸被擁有相似經歷的魔女給拯救。

命運竟是如此,到底是巧合還是機緣,誰又能分得清?

一切的真相,都随着時光流逝淹沒于歷史的洪流當中。

“……我、我會傾盡所有的力量來統治我的國家!"

“我會非常努力、窮極一生!一定會讓這裏變成一個人人向往的地方!"

“謝謝你、謝謝你……!"

少女激動地訴說着,湛藍的雙眼中飽含着感激與憐惜,最後她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了魔女,她的身高比娜塔莉還高出一個頭,此刻卻将臉窩在她的頸邊淚如雨下。

“你已經……不需要再一個人悲傷了,過去你沒能做到的事,我會全部完成給你看的!"

“所以、別再被過去束縛!你、你并不是邪惡可怕的魔女……你應該得到幸福啊……!”

她的話語哽咽卻铿锵有力,令娜塔莉瞬間征然──她之所以提供幫助并非出于什麽無私的好意,也不曾期望得到任何鄭重的道謝,只是……非常單純地,不希望這雙湛藍眼眸中的光芒消失。

就像是她想保有凱爾的純真那樣……

但是這位善良又直率的年輕公主卻給了她相當震撼的響應……

正因為她能夠如此直接強烈地拒絕她,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這就是她們不同的地方……

這孩子果然……像極了凱爾。

五年前,初次産生嗜血沖動的那一夜,他也是用這麽毫無保留的情感深深撞擊了她的內心。

可以嗎?擺脫過去的記憶、斷開束縛……

她是愚蠢的、被自己內心的悲傷和毀恨蒙蔽了心神、放棄了國家人民的公主。

她是将靈魂交與黑暗,以換取癫狂的力量用以複仇的魔女……

像她這樣失去本心、颠覆了道德界線的女人……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嗎?

娜塔莉腦中閃過了無數與凱爾溫存的回憶,俊美年輕的少年總是無時無刻以火熱純淨的眼神注視着她,其中除了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愛意、不曾滲入其他雜念……他那修長有力的臂膀總像要将她的全部都揉進自己體.內一樣,熱切激烈地抱擁着她、不斷索求……

真傻,為什麽她一直到現在才明白呢?

那隐藏在複仇與怨念的詛咒之下,她內心深處真正的「願望」……

早就已經實現了,不是嗎?

“……凱爾……"

北國的宮殿之外,朝陽已經朗朗地從雲幕後升起,那光芒耀眼地令她有些睜不開眼睛。

娜塔莉輕擡雙手回抱着埋在她身前由恸哭轉為啜泣的少女,忽然間感受到背後一直灼燒的痛楚逐漸輕盈,最終徹底消逝……

作者有話要說: 哇呼~我終于把有的沒有的劇情部分都差不多交代完啦!!!

女主的心結解開了!!!可以再次上主菜啦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