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32 章 何謂源頭

這一夜睡得挺好,醒來後,柳兆衡伸伸懶腰,左臂的傷雖未痊愈,傷口卻已經不覺得痛了,內息也平穩了很多,是又可以暢快和人動手了。

商繁胥還趴桌邊睡着,昨晚丢給他的枕頭都已經掉地上了,他還睡得沉,瞧這貴公子,平時挺講究,偶爾吃點苦也受得住。

柳兆衡比劃了一下自己把他扶上床的可行性,就算自己輕手輕腳,也難保不把他吵醒,既然如此,自己還費什麽勁!

“喂!”柳兆衡叫了他一聲,又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總算睜開眼了。

他徐徐睜開眼的瞬間,眼神迷茫中帶着清冷,卻在看見她的片刻目光出現了光彩:“兆衡,你醒了?”

“廢話,我不醒怎麽叫你的?”她一邊兇他,一邊用手拍了幾下他的臉,“你醒了沒有呀,快醒醒,快醒醒,我有話要和你說。”

雖然她下手沒個輕重,但如此親昵的舉動,以往他想都不敢想,所以,哪怕臉上覺得有些痛,但心裏卻是十分痛快,任憑她如何拍打,他都沒有閃躲。

拍了幾下後,柳兆衡覺得也差不多了,他好歹也該是個清醒人了,就道:“如今你一定是真的醒了,肚子一定也餓了,待會你開門出去,外面人家給你備的四個美貌丫鬟會伺候你好吃好喝的,等你吃喝夠了,立馬回來,我們有話要說。”

“那你呢?你就不餓嗎?”她從昨晚就說了有話要和自己說,可她總是找理由一再把話延後再說,到底是什麽話?

是要告別嗎?

她既然回來,那沒辦成事之前她是絕不會再走的。只要不是告別,無論她想說什麽,他都可以接受!

柳兆衡道:“我當然是餓,就等你吃完了給我捎帶點回來啊,你還不快去!”

原來是她餓了……

商繁胥笑了起來,直接出門去,那四個丫鬟迎上來,他說自己今天早飯打算在房間內吃,于是人家很快就準備了清粥、糕點端進來。

商繁胥道謝後,打發她們出去了。剛才她們進門時,柳兆衡躲到了床底,這會兒人出去了,她打着轉從床底滾了出來,商繁胥連忙去把她拉起來,幫着拍了拍她身上灰塵,就叫她快點用餐。

這一頓吃得又飽又暖,放下碗筷,柳兆衡道:“這下我可以問你話了。”

他也正等着呢:“兆衡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可是你說的!”保證得這麽快,他是不是沒想過自己要問什麽?

他點着頭,笑容可掬地等她來問,只聽她道:“你能否老實交代,到底關虔和李高義他們去哪裏了?這樣一個莊子,把你困住了,還把他們都困住了,你覺得這可能嗎?”

他的笑容不改,這兩天,她表現得很讓自己滿意,是不用再讓她陪自己陷在這裏了。“你想的沒錯,他們的确不在這裏。”

“那去了哪裏?”是給抓去了更難救的地方了嗎?還是人家根本就沒把那些人抓住?

商繁胥道:“你要不要猜一下呢?”

柳兆衡白他一眼:“懶得猜,你直接說!”

“也好,我都如實招了吧。”他笑得很燦爛,說得很誠懇:“兆衡上次提着劍追歹人去了,我們一直等不到你回來,苦無辦法,只好先準備着玉機和阮姑娘的後事,讓高義和商濟帶着人護送他們的遺體去了藥王莊。本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樞機庫,可兆衡不在了,我一個人去樞機庫又有什麽意思,便先讓關兄替我拿着那張請帖去到樞機庫最南端據點,天音城-朝霞山莊,由關兄去說明緣由,若他們可以接受,我便晚幾日到場,若是無法接受,對我而言,自然是兆衡的周全更重要,兆衡不在了,別的我也顧不上了。”

“你還真行……”責任全推卸到她的身上,把自己說得那叫一個重情重義,柳兆衡怒極反笑:“你讓他們去他們就去了,就丢下你一個人給嚴士明撿了便宜?”

商繁胥道:“也不是說讓去他們就去的,但既然我想讓他們去,總能找到讓他們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可真是能幹!”

他謙虛地拱手:“兆衡見笑了。”

“那你到底是如何給嚴士明抓了的?”不可能就是那麽湊巧,嚴士明若非一路派人尾随,如何就能得這個空子把他抓住!

“不能是抓,真的就是請我做客。”關于這事的原委,他也不再隐瞞:“我獨自等着兆衡回來,可兆衡不來我也無可奈何,只好先到了城內,找到嚴公子在這裏的莊院求助。說來人家嚴公子也是個熱心腸,知道我在這裏等兆衡,就主動借了清輝山莊給我做客,可我覺得這莊院不夠隐秘,怕自己在這裏的事洩露出去,畢竟嚴公子和我都是要去樞機庫參選的人,我在他的地方做客,怕會招人話柄,于是,嚴公子就讓我不用擔心,因為他這莊院還有這裏一處僻靜所在,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接下來的事,不用他說,柳兆衡也知道怎麽回事了。

聽罷這番經過,柳兆衡不禁感嘆:“你說是那嚴公子傻呀,還是我傻呀?”

商繁胥面露疑惑:“兆衡如何要說自己傻?”

柳兆衡道:“那是誰傻?那個嚴公子以為困你在這裏可以從中得利,讓你無法到樞機庫參選;而我以為,是他不懷好意把你抓到這裏,以為他妨礙你參考樞機庫掌印,還想好好教訓他一頓。事實上,你只是犯懶了,在這裏躲清閑而已!”

商繁胥搖頭:“而事實上,我只是想兆衡趕快回來見我,前兩天兆衡沒有出現,我待在這裏,每晚都徹夜難眠,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一去不回!”

說這話時,他目光楚楚,滿是真誠,柳兆衡更是不解:“你至于這麽胡思亂想的嗎?”

商繁胥道:“我這人善妒,早已給兆衡說過的,不管是誰,只要他占了兆衡的目光我都會嫉妒,只要我心生嫉妒,便會變得理智全無,做出什麽事情來誰都說不準,所以,兆衡你可千萬別又丢下我不管了呀。”

“知道了,我會看着辦的。”說到此刻,柳兆衡已察覺房門外除了那四個丫頭,已來了更多的人,為首那人,應是嚴士明沒錯。

這下好玩了,自己既然要帶商繁胥離開,這下嚴士明在場,正大光明的帶走人是比較費力了,若是又躲起來,等到入夜再走也是可以,但聽了某人那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的善妒言論,她當即決定上演一出舍身相救的感人戲碼滿足一下他的嫉妒心!

接下來的話,門外的人自然是能聽見的,正好,她就是想讓人家能聽到了!

“既然你說來這裏做客是為了盼我早日尋來,那我現在人在這裏了,我要你和我走,你可願意?”

商繁胥聽她這一言,笑道:“自然願意,兆衡去哪裏,我當然就去哪裏。”

她又故意問道:“那我要你現在就和我去樞機庫,要你想盡辦法當上樞機庫的掌印,你答不答應?”

盡管知道她心裏很在意樞機庫的事,可如今她這樣故意提及,商繁胥當然知道事必有因,他笑了笑,回答得堂堂正正:“盡我所能,竭盡全力。”

很好,就是要讓外面那人知道,商繁胥去參選樞機庫掌印,非他本人所願,而是全是她的主意。

這樣一來,接下來要打要鬧,也不會把矛頭集中到商繁胥身上了,人家嚴士明謙謙君子,知書達理,是分得清孰是孰非的!

事不宜遲,她反正是精神抖擻的,找人練練也無妨:“那我們現在就走。”

正當柳兆衡拉起商繁胥去推那房門時,房門已然被人從外向內推開了,門外赫然站着面無表情的嚴士明。

嚴士明看了一眼商繁胥,目光又落在了柳兆衡身上,這女子自己上次見過,怎麽不過幾天,竟出落得清麗了許多,雖說遠稱不上人間絕色,但也是活脫脫一位娟秀佳人了,偏偏依舊魯莽又粗俗。

一見嚴士明出現,商繁胥便對他拱手致謝:“嚴公子,這幾日多謝款待,在下正好和兆衡要向你辭行。”

嚴士明擡手道:“商公子無須客氣,再多住幾日也無妨……”

不等他把冠冕堂皇的挽留話語說完,柳兆衡便直接道:“怎麽會無妨,你是大大妨礙了我家公子爺去做樞機庫掌印的大事,我們不像你一般是個閑人,你可以整日無事可做,我們還得去樞機庫呢!”

柳兆衡這些話說了,嚴士明不做表态,只是看向商繁胥,商繁胥帶着歉意地對他笑了起來:“誠如兆衡所言,在下還需帶着兆衡去樞機庫,恐怕不能繼續留下來做客了。”

嚴士明也笑了起來:“若是本公子不答應呢?”

柳兆衡才不管他怎麽說:“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不答應?誰管你答不答應!”

嚴士明依舊是沒有看她,只對商繁胥道:“這裏是本公子的地方,若本公子不答應,看誰能離開!”

柳兆衡一把将商繁胥護在身後,挺身擋在他和嚴士明之間:“那你就把眼睛睜大了看好,看我們是如何離開的!”

嚴士明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言重了,若是不信本公子所言,盡可一試!”

說着,便拂袖轉身,他一走開,卻見門外湧入十來個身手還不錯的男子。

這些人簡直是沖進來送死的!

“有我在,你可別怕!”在出手前,她對商繁胥低語了這一句。

商繁胥輕輕嗯了一聲,表現出對她完全的信賴。

之前玉機的佩劍還在她手,此刻對敵正是再趁手不過,她将商繁胥往身後推了一把,眼見那些人圍成一個圈把他們困住,她直接旋身出劍,只這一招,便逐個刺到這些人的頸上,鮮血四濺而出,霎時慘叫聲不止,待她回身止步後,看着驚恐痛絕的一幹人等,她道:“速去找大夫止血,你們或可留下一命,還愣着做什麽?沒有活夠嗎?”

這些人聞言哪裏還有心戀戰,丢下武器捂緊了頸子跑得一個更比一個的快。

柳兆衡走到商繁胥身邊:“喂,公子爺,我讓你不要怕,你可要真的別怕喲!”

見識過她這般殘忍又無賴的打法,商繁胥挑了一下眉:“我只怕你傷到自己,別的都還好。”

柳兆衡笑着回頭去看嚴士明:“嚴公子,你家的人手不至于這幾個吧?你身為姜國高門的貴公子,不可能這麽快就需要親自動手了吧?”

“你說的不錯,你還不配本公子親自動手。”嚴士明面色淡然地拍了拍手,果然,從門外的院子裏又出現了□□手十人,鐵網陣八人,流星錘五人,功力尚可、風度沉穩的劍客一老、三少共四人及護衛若幹人。

面對如此陣仗,柳兆衡連眼都沒眨一下,就問:“哈,就這樣,還有沒有別人了?”

不同于柳兆衡的不當一回事,在看清那年老的劍客是何人後,商繁胥明顯表情有所觸動:“沒想到魯國四大俠士之一的譚新雅譚大俠也在此,還帶來了門下三傑一同為嚴公子效力,在下實在沒想到今天會有如此際遇。”

商繁胥說罷,就向譚新雅拱手一拜,又接着對譚新雅的三個弟子分別拱手拜了一次,然後很是慎重地對柳兆衡道:“兆衡,前方的譚大俠可是我的舊識,若是可以,能否盡量別傷了他們師徒四人。”

柳兆衡笑了笑:“你說你這人,走哪裏你都能看到老熟人,好吧,我盡量不傷着他們!”

他二人于如此重重包圍下,還在笑着談論要對他人手下留情,在場無不暗暗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尤其是那譚新雅,人家好歹是揚名天下幾十年的老資格大俠了,如今被眼前一個小姑娘說要手下留情,這哪裏拉得下臉,他咳嗽了一聲,不等他出聲,他的大弟子成鵬已道:“好你個商繁胥,多年不見沒想到你更是狂妄自負,我們師徒哪要你來手下留情,今朝平白無故受你言語羞辱,還不看劍!”

說着,便是飛身前來,直挑商繁胥面門,柳兆衡豈能讓他得逞,她對商繁胥眨眼一笑,起身迎上去,一劍擋下成鵬攻擊,以應接不暇的出招速度把人家逼得節節後退。

譚門三傑情同手足,歷來是共同進退,眼看成鵬被柳兆衡逼退,成齊、成勝都舉劍來助成鵬一臂之力,柳兆衡一下陷入一對三的纏鬥。

商繁胥看她如此被人圍攻本也是替她捏把汗,卻見她突然回頭對自己笑了一下,她是不想讓自己為她擔心,所以才特意回頭過來的,是吧?

自己不在外面活動這幾年,看來不少事态是發生了變動,例如:這為魯國器重多年,是魯國太子授業恩師的譚新雅,如何就會投靠了嚴士明?這自己可得好好想想……

閉門不出,就是會錯過好多新鮮事,還好,讓自己閉門不出的這個主因,如今已在身邊,多年的蟄伏,正是為她……

正是為她,自己才能做到!

嚴士明看着商繁胥熱切望向柳兆衡的眼神,他情意至此,誰能看不出,雖然心底是嗤笑他眼光爾爾,但該說的話,嚴士明還是充分說明:“商公子,看到義妹被人圍攻,心裏一定是不好受的吧?那又何苦反抗呢?不如在此答應本公子,只要繼續留下來做客……”

原本柳兆衡會與這譚門三傑多過幾招,無非是想通過他們探知他師門的路數如何而已,哪知自己才與他們過不到四招,就聽見有人去動搖商繁胥心智了,那怎麽行!

心下一急,也顧不得和人家和和氣氣地過招了,直接一腳踢飛了成齊,又挑過成英手中劍,刺進成勝胸前,如此,暫時結束一對三的局面,她一回頭便要趕回商繁胥身邊,哪知,她才轉身,就被譚新雅一劍攔住去路,可真是沒完沒了的!

商繁胥生怕她分心自己這邊,會吃了譚新雅的虧,立即對她道:“兆衡放心,我自然是聽兆衡吩咐,旁的人無論怎麽說我都是不去理會的。”

“那就好!”

正面對上這魯國四大俠士之一的譚新雅,柳兆衡是不帶一絲害怕的。當年魯國四大俠士齊齊出馬卻被商繁胥戲耍,既然商繁胥可以一敵四,如今的自己,對付一個難道還不行嗎?

先前和他弟子過招,柳兆衡便已經摸着點這譚門劍法的套路了,硬朗而剛猛,實在不是她喜歡的路數。

“何方妖女,竟敢傷我愛徒!”

譚大俠一開口便是呵斥,柳兆衡懶得理他,不傷了他徒弟,難道就活該被他徒弟所傷?

明明是他們自己不識好歹沖上來,傷着了能怪得了誰?

譚大俠看柳兆衡不理自己,目光還留在商繁胥那處,這完全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态度,當即大怒:“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就不要怪老夫欺負你這個小輩了。”

“來,有本事你就欺負呀!”柳兆衡無所謂地沖他招了招手,以他家劍法的路數,若是自己十五招之內不能把他打趴下,就是被他給欺負了!

她這一動作就是挑釁,譚新雅也不再對她有任何勸說,直接拔劍相向,這第一招就是氣勢如虹,柳兆衡只覺他劍招确實不算精妙,但劍氣倒有些淩厲,旋即轉身一躲,再回頭時,便見地上已給他的劈開了一道裂縫。僅僅是剛才那一招,也就譚新雅五成功力而言!

這譚大俠也是有些水準的,柳兆衡當即對他更上心了一些,如此第二招上來,柳兆衡便借助先前自己學到過的機變招式與他相抗,不覺你來我往過了有五招,譚新雅只覺她确實聰慧靈敏,招式變化無窮,劍招綿綿不絕,忽而快,忽而更快,自己猜不出她的師門,摸不準她的路數,一路交手下來,竟只有苦于應付的份。

過到第十招,譚新雅被她的新奇變化所欺,開始招架不住,柳兆衡當然也察覺到對方的困窘,不禁得意地回頭去看了一眼商繁胥,這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就看到嚴士明正站于商繁胥身後,一副要他下黑手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