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25 章 舍己救人

姬瑜聞言臉上露出酸澀表情:“那本宮呢?”

将姬瑜推開,那人道:“殿下折煞在下了。”

姬瑜被他推得踉跄,凄然望向眼前人:  “自本宮将心托付于你,便對你言聽計從,從未違逆,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讓你……”

那人冷笑:“殿下早晚會覓得良配,又何必挂心在下。”

姬瑜搖頭:“哎,你是總愛說些讓本宮傷心的話啊。”

那人卻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只是吩咐道:“殿下,等商繁胥把人送過來,接下的事,一切按在下說的辦,你可不能玩別的花樣。”

雖是心有凄楚,姬瑜也并非沉浸于哀怨中就無法自拔的人,轉瞬收斂了心神,似笑非笑道:“是啊,你說什麽本宮就做什麽,從來都是乖乖聽話的,即便是那讨人厭的嚴士明,你讓本宮收伏他,本宮依舊……”

那人卻也笑道:“唉,殿下,一切事若非你自願為之,別人又如何能強迫你呢!”

姬瑜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任何話。

這夜回船後,商繁胥和柳兆衡各自有要忙要想的,到第二天一大早才把姬瑜提出的要求和盤托出。

大家知道要把柳兆衡送到姬瑜手裏後,船上就鬧騰起來。

其中,關虔數表現得立場最為堅定,他左右踱步,神情焦躁,最後一拳打在欄杆上:“有什麽了不起,姜國的公主,竟然有膽管起我封國的人了?想把弟妹要過去伺候她,想都別想,我們誰也不答應!”

這一拳下去後關虔更加咬牙切齒,也不知是因太過痛恨那公主仗勢欺人,還是因手痛所致。

其餘人士,商濟及商家私船的上下人等,自然看商繁胥臉色行事,此刻商繁胥冷凝着表情,他們自然要神情比他更嚴峻,而李高義,則是低頭琢磨了又琢磨,暫時沒吭氣。

看有人操心自己的事,柳兆衡心态平和地告訴他們,這事不需要他們瞎操心:“誰說的誰也不答應,我自己就已經答應了,不管你們怎麽說,反正我要去。”

李高義聽她如此大義凜然,以為她是不想讓商繁胥為難,就想着既然她這般重情重義,自己怎能置身事外:“我們确實要想辦法,可不能把小嫂子送過去。”

商繁胥點頭,卻不說句話。其實他不說話,也就是不答應了,回想之前柳兆衡見到姬瑜時一系列怪異舉動,他心裏明白,她定是有事瞞着自己!此番,她堅決要去姬瑜船上,絕不可能是為了去伺候人的,到底是什麽事什麽人讓她煞費心思,他真的好生妒忌!

商繁胥知道她是不會聽自己話的,所以經過昨晚,他已經做了諸般調配,不管她會有如何舉動,必須都在自己可控範圍內。而他現在不想說話,是因為還想生一下悶氣罷了。

但柳兆衡摸不準他在想什麽,從昨晚回來他就有些不對勁,柳兆衡試探他道:“你們怎麽看起來都挺激動,人家公主不知道我是公子爺的義妹,把我要過去,充其量只是人家眼瞎而言,沒有任何要刁難的意思,公子爺是明白的。”

關虔也道:“繁胥,你怎麽不說話啊?當時你就該拒絕的!”

柳兆衡打趣:“或許,某人在那麽美貌的公主面前,開不了口吧!”

商繁胥看她一眼:“我只是不想讓你惹禍上身。”

這話說得可真委婉,什麽不想她惹禍上身,自己和他出行至今,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因他才惹上的?

關虔聽他說得憋屈,很為他抱不平,作勢又打一拳在欄杆上:“你自以為能設想周全,可禍事要落到頭上時,是不管你怎麽周全的,人家就是不讓你好過。我這人一向坦坦蕩蕩,容不得人家欺負到頭上來,我們這就去對面船上把話說清楚,要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你商繁胥的義妹,還敢不知輕重的強要,看我不給她好看!”

柳兆衡打定主意要去那邊救阮舒窕,不管人家公主要不要她,她都自己上趕着要去,這下機會正好,她才不管這幫子人什麽個說法。

只是看商繁胥表情凝重,話也不怎麽說,決計是有事在隐瞞,她為探個虛實,便故意煽風點火:“人家堂堂公主之尊,我們又能怎麽樣,我好賴不過就是個做丫鬟的出身,向來就是伺候人的,去伺候公主也不吃虧。我過去以後,公子爺另外認下個義妹就好了,何必為我把事情鬧大了,得罪了公主,多不好收場。”

關虔沒商繁胥沉得住氣,一聽這她這自暴自棄的話,耿直道:“弟妹這說的什麽話,我們還能受她擺布不成!”

柳兆衡反問:“那我們能怎麽樣?”

李高義心底尋思對策,雖然不好自己出面,但自己頭上還有兄長撐腰:“這事急不得,不是還有三天嗎,我們再想想,一定會有萬全之策。”

柳兆衡點頭,聽他要拖延時間,猜到他是想拉外援:“是啊,三位都是世家子弟,論手段是各有道行門路,但有話說得好,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即便托了其他人來幫一把,這次僥幸逃過一劫,以後呢,被一個公主給記恨上,只怕日子不會太好過。”

李高義細想,此話有理,一旦自己驚動了兄長,只怕這事就鬧大了。以兄長對公主的執念,哎,也許會弄巧成拙……

關虔看李高義又在猶豫,有些生氣:“你小子果然是怕開罪了公主,連弟妹的事都不想管了。”

李高義趕快搖頭:“我哪裏是怕得罪公主,只是……”只是不想引來更大麻煩呀!

關虔不給他分辨的機會:“只是什麽只是,你莫非是惦記着娶她呢!”

李高義搖頭不止,這事,僅想想都是誠惶誠恐:“我怎麽可能娶她!”

這二人鬧騰不停,商繁胥越發冷靜:“都別鬧了!”

旁人瞎操心,真正的事主卻要做世外高人,果然平日裏是說得好聽,動真格的就躲一邊去了!

不過,柳兆衡也不認為他這态度有什麽不對的。她道:“我倒是有個辦法,還挺不錯的,要不說給你們聽聽。”

商繁胥和李高義各有心思,沒有搭理,唯有關虔捧了她的場:“你說說看。”

畢竟她是商繁胥的義妹,這一路又給了人不少驚喜,關虔下意識會高看她一眼,自認她是個聰慧靈巧之人,她的想法必然不會是拙見。

柳兆衡道:“不如先把我送去公主手裏,你們趕緊開溜,只要出了姜國境內就找個地方等我,我自己尋個法子脫身,再去那裏找你們。”

她是拿定主意的:一旦救出阮舒窕,便要去手刃那個禍害得阮舒窕叛族的人,所以是不可能和他們一幫人一起行動的。

族裏的天幹十部,具有對叛族之人處刑職責,她身為天幹東部甲系之首的繼任人,雖然從前沒有承擔過這樣重大的責任,但那都是以往她沒有遇上過這等事,一旦讓她遇上了,那就是當仁不讓的!

商繁胥不知道她心底有這樣的主意,反正是不放心她走,依她這心性獨自處理事情,肯定會出事:“不行,我不答應,我是不可能和你分開的。”

可管他說什麽,柳兆衡不當一回事:“你留着就是拖我後腿,反而害我跑不了。之前你沒好意思在公主面前承認有我這個義妹,是幫了大忙了,人家公主只當我是個小丫頭,不至于把我盯太緊,我看到機會就可以跑,憑我這身手,公主船上那幾個家夥,沒有誰能攔得住我,只要你行行好不搗亂,我一準能跑掉,如果你心有不甘,非得要去公主面前顯顯本事,才真是把我害了,當然,也把你自己和你兩個好兄弟一起害了。”

柳兆衡這話,雖然是不給商繁胥面子,關虔卻聽着有理:“這也是個辦法。”

看她行事作風,不是個會受人欺負的,送她去公主船上,她應該能夠全身而退。

不僅關虔這麽想,李高義也搭腔說了一句:“我也覺得可行。”

商繁胥不理二人,只對她道:“萬一你脫不了身怎麽辦?”不僅是姬瑜,還有那讓她不安,讓她願意費心的事或人,萬一她應付不及,自己又不在身邊,該如何是好?

柳兆衡自信道:“不可能,你把我當什麽了,這點腦筋我還是會動的。”

商繁胥知她本事不差,她卻不知他會關心則亂,只聽得他斷然做主:“反正我不答應,你也別動歪腦筋。”

說服了旁人,他卻刁難,柳兆衡笑問:“那你想怎麽樣?”

她笑中的嘲諷之意再明顯不過,商繁胥道:“這都是當年我自己惹出來的事端,我自當一力承擔,豈可累及兆衡。”

柳兆衡聳了聳肩,把臉側向一旁:“你好有能耐!”

她想,自己這樣說話刺他,他卻神态平靜,想來是真正的難以說服,正好,她也懶得去說服他!

這樣想着,她已從懷中摸出一枚柳葉镖,還沒有誰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麽,就見她擡手将柳葉镖擲出,擊在商繁胥額間一處大穴上。

雖沒有加害之意,還特意用了手柄那頭而非銳利尖端擊中商繁胥,但她心性之決,動作之快,簡直驚詫了眼前的關虔和李高義,如此一言不合就動手,果然是商繁胥的義妹!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柳兆衡一個飛身掠來,率先接住被擊暈過去的商繁胥,然後随手推到離商繁胥最近處的高義身上,李高義手忙腳亂把商繁胥抱住。

柳兆衡回身便察覺關虔向自己襲來,與他過了幾招,并沒想和他動真格的,可是應付一下後發現他越發和自己較勁,她一個推手把他震開:“你先別激動,我不過是點了他的一處穴道,讓他昏睡幾天,又沒害他性命。”

關虔瞪向她:“你怎麽能對他動手!”

說罷,心底氣不過又沖上來對她拳腳相向,柳兆衡有一招沒一招地應付,沒幾招後商濟已帶人趕過來,把關虔拖開,然後又安排人把商繁胥背回船艙裏。

在聯合李高義勸止住關虔不要沖動後,商濟才道:“公子對姑娘的用心,姑娘理應明白,是何故對公子如此……”

柳兆衡道:“說服不了他,又不能讓他阻止,不這樣做,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你……”關虔聽得生氣。看他激動又起,李高明趕忙擋在他和柳兆衡中間,對柳兆衡勸道:“你至少不能這樣對他,你明知道他是為了你好。”

柳兆衡道:“如果有人打着為我好的旗號為所欲為,我就該任由別人礙我的事嗎?”

她這樣不知錯,關虔更火大:“你怎麽能說繁胥是別人,既然你已經是繁胥義妹了,就該……”

柳兆衡笑着打斷他:“好了,人都已經昏過去了,要教訓我的話,還是等着他醒了再說吧,不然你只對着我吼,我又聽不進去,你豈不是白費口舌了。”

關虔一下火氣攻心,李高義趕忙把他拉住:“你就行行好吧,我們總不至于繁胥大哥一倒下就欺負他義妹吧。小嫂子雖然行事沖動,但也是為了不讓繁胥大哥為難才出此下策,她并沒有任何惡意。你也知道,她行事灑脫率性,本是她心性單純之故,料想這也是繁胥大哥欣賞疼愛她的緣由,我們做兄弟的,哪裏能……”

關虔被他叨念得雖不痛快,卻也聽進去了幾句:“行了,婆婆媽媽的,當我是什麽人了,哪裏會真的和她一般見識。”

這下,既然沒了商繁胥的阻攔,接下來怎麽辦,就都是柳兆衡自己拿主意了。

她擊暈商繁胥,關虔生氣歸生氣,還是不放心她獨自往姬瑜那邊去,李高義是需要避嫌,自己大可不必。他親自跟上小舟,一直護送柳兆衡上了姬瑜的船才罷休。

她轉身上船那一刻,就聽關虔道:“你且先去她船上,我們會在約好的地方等你,若十日後等不到你歸來,我們是定要把你奪回的。”

柳兆衡笑了一笑,沒有回頭應他。

這船上有她要搭救的人,救下人後還得去尋一個她該殺的人,只怕十日,是歸不了的。

上了姬瑜的船上,并沒見那仙人之姿的公主親自來迎接自己,柳兆衡被姬瑜派的一個宮女給領着,去換上了一身标致的宮裝。

那名宮女仔細給她梳妝後,柳兆衡看着鏡中的自己,如此容顏,尚不及身後宮女姿色萬一,公主給她這極好的衣裙,真是在暴殄天物!

沒多久,柳兆衡就聽門外有幾名宮女蓮步移來,進門後為首的稱:“殿下有請,姑娘請跟我來。”

柳兆衡被帶到一富麗堂皇的房間內,房裏暫無他人,桌上卻擺了幾盤精心準備的宮廷糕點,柳兆衡也不客氣,自顧自吃了起來,又過去一會,房門被打開,公主跨步進來。

柳兆衡忙着吃食,也不打算起身迎駕。宮女要出聲呵斥,卻被姬瑜制止。姬瑜讓宮女退到房外,房間僅餘下了柳兆衡和她二人。

姬瑜打量着柳兆衡,如此粗俗不知禮數的女子,容貌也無任何閃光之處,何故……

對方不說話,柳兆衡便不理她,後來還是姬瑜先開口:“你不怕本宮?”

這話問得蘊含豐富,若說怕,到底怕的是公主天威?還是虬人嗜血?

公主天威?自己并非這外界中人,身在族中,不受凡俗束縛,哪管她公主不公主!

虬人嗜血?這個按道理說,是關系身家性命了,要怕還是可以怕一下的……

柳兆衡拍了拍手上的餅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幾口吞咽下去後,才道:“怕你,不就等于怕一只蜜蜂、蝴蝶,況且你還飛不起來,我有什麽必要怕你!”

既然要做虬人,那又何談為人,蟲豸而言,她怎會怕!

果然如自己所料,她已知自己虬人的身份,姬瑜沉穩道:“你不怕本宮。”

柳兆衡與她對視:“蜜蜂蝴蝶什麽的,無緣無故纏着我不放,還是讓人心裏不舒服的。”

面對着如此天家貴氣、震懾之美,任何人一眼過去都會失神片刻,而柳兆衡卻是微眯着眼,露出一個極為微妙的笑容。

姬瑜自進這門起便被她一路挑釁,雖也生氣,面上卻不動分毫:“你以言語輕賤本宮,本宮不和你計較,不僅如此,本宮還挺同情你。”

柳兆衡道:“蜜蜂蝴蝶也會對人有同情嗎?不知是哪裏來的優越感呢?果然,作為人,我是無法理解蜜蜂蝴蝶所思所想的。”

姬瑜目光一冷,一步一句向她而來:“本宮是天家公主!你以為自己是誰?是商繁胥義妹?你能陪商繁胥走多遠,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陪你玩玩,你還真忘記自己是誰了!”

随着她的靠近,那讓人迷醉的香味愈發濃郁,雖然不見七重謎,但久經七重謎侵染的虬人,也是自帶了七重謎的氣息。柳兆衡被她的香氣襲擾,掩住口鼻趕緊後退幾步,連自己極愛的點心也顧不得,匆忙間揮手就掀掉了。待離姬瑜有一段距離了,才道:“誰不把誰當回事還說不準呢,你個做公主的操這閑心,看來虬人做得很愉快嘛。”

她躲避的樣子充滿嫌棄,姬瑜冷哼:“不識擡舉!”

姬瑜拂袖離去,走出那房間,對着一衆伴駕宮女,她一言不發。直到走得離柳兆衡已經足夠遠後,縱使身邊的宮女未曾驅散,她仍忍不住對那隐匿于刑天之境中人道:“你想借由本宮告訴她的話,本宮已經傳到,她的回答,你可滿意。”

原來,剛才的房內并非空無一人,那人早已藏匿在刑天之境中,即便是柳兆衡,也并未發現這個技法高深的同族人。

那人瞬間破境而出,周遭的宮女看着突然現身的俊朗男子也都是一怔。族中秘術,不可被外人所見,若是見了……她們還來不及驚慌,便覺一道冷厲劍光從眼前閃過,頃刻間統統斃命!

一時間四周血氣聚盛,姬瑜閉目深嗅這鮮血的芬芳,臉上身上都染上了血花,顯得更為妖冶邪魅。那人輕輕抹去姬瑜臉上一滴滑落的血珠:“這孩子心性天真,我只是舍不得她受人欺騙,殿下何故動怒?”

“本宮并非動怒,只是……”緩緩睜眼,看着這個讓自己心動卻又無法被自己掌控之人,姬瑜故意刺激他道:“只是上次她故意劃破手指,本宮嗅到了她血的香味,就算本宮嘗過那麽多你同族人的血,還是忍不住被她的血所牽動。倘若哪天公子玩膩了她,不要她了,就把她送給本宮吧……”

她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被他給扼住了咽喉:“殿下,在下說過無數遍了,唯有她是你萬萬不能動的!”

他的手并未太過用力,姬瑜已感覺呼吸困難:“是嗎?本宮興許是忘記了。”

看她難受到面目扭曲,那人松開了手:“以後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