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23 章 生死大敵

包紮好了手指,商繁胥又抓着她的肩膀,很慎重地問:“可以自己好好走路嗎?”

要不是有姬瑜的目光死盯着,柳兆衡就要對他丢白眼了,他這問的什麽話,自己看上去是多柔弱的一個人嗎!

對他點了點頭後,柳兆衡退後到了姬瑜的那一群美貌宮女當中去。本來靠近這些人中間柳兆衡還是有些忐忑的,萬一這一堆都是虬人,她今夜就非得大出血一場了,否則拖着商繁胥這樣一個除了吶喊助威之外全然幫不上忙的家夥,她怎麽可能全身而退得了。

好在,是她多慮了,不論是這幫子宮女還是護衛,樣貌長得異常美好沒錯,但應該都是拜了那七重謎花香所賜,好在他們都還不是虬人。

哎,不是虬人,長年累月靠近這七重謎,模樣是會越變越好看,可離生死大限也不遠了……

在場她看到的虬人,也就只有如今呈現在眼前的,和商繁胥并肩立于船頭,構成一副神仙眷侶般絕美畫面的,姬瑜公主了。

說來這二位也确實是一對璧人,男子卓爾不群,女子風華絕代,旁人看着也覺得眼熱啊,這對若是成不了,另換了誰來配都是要暴殄天物!

僅僅是看着這二人站立的身影,柳兆衡都是閑心不要太好的想上去撮合撮合,若是這公主不是個虬人,該有多好……

商繁胥的義妹,舍你其誰……

你自己說說看吧,好好的公主做得挺好,為什麽偏要去又做個虬人?

據典籍記載,虬人者,就是通過邪術把虬蟲引入自己血肉中,然後配合這七重謎的香氣,以達到重塑容顏,青春永駐的功效,一旦成為虬人,除了樣貌越變越好,活上一百歲也再不是個口號,而且百歲之年,容貌也如同常人的春秋鼎盛之年,是毫不見衰老。但作為虬人,若是離開七重謎則活不過半年,不僅如此,虬人雖然吃喝猶如常人,但每日必須飲下一杯鮮血,否則血肉會遭的虬蟲撕咬,痛苦難當。

因為虬蟲和七重謎都對血源很挑剔,所以這鮮血必須是柳兆衡這一族的血脈才行。如此,做一個美貌而又活得久的虬人,就每天至少需要兩杯族人的血,一杯虬人自己喝,一杯喂給七重謎喝。

看這公主精神奕奕的,想來是不缺鮮血的,那麽這充足的血液,到底是哪裏來的?

到底是自己哪一個同族被抓住了,還是一群同族都落到這虬人公主手裏了?

同族血脈,再是懶惰不想管閑事的人,也不能坐視不理的啊!

由眼前這對男女構成的賞心悅目畫面,柳兆衡看着,本來畫面太美好,讓她暫時擺脫了恐懼,可轉念想到後續事情,柳兆衡只覺越想越緊張,越想越揪心……

她的表情,總是顯露着她的心情,哪怕是站在姬瑜身邊,但不時往柳兆衡看去的商繁胥,發覺她的不安,也不由得被牽動了情緒。

“商公子,有什麽心事嗎?”常年活在深宮中,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做公主的是基本都掌握的。尤其是姬瑜這樣最受寵愛的公主,秋毫之末也難逃她眼。

再加上姬瑜這樣遠在常人之上的美貌,那些恭維驚豔的,趨之若鹜的,她都習以為常了,而商繁胥這樣心不在焉的,她是鮮少領教到。

居然對她應付了事,他也真是好樣的!

“是啊,在下在想自己的義妹。”雖然就在眼前,還是忍不住要想,她究竟在想什麽?

面對着眼前天人之姿,他居然會想別人!姬瑜怒極反笑:“如此月色下,商公子在本宮這裏,也會想到其他人嗎?”

盡管姬瑜綻放的笑容如能将人迷醉,商繁胥卻淡然回答:“就是因為如此月色,在下才更想回到義妹身邊去。”

“放肆!”姬瑜呵斥一聲,看着眼前人磊落端正的面容,是有說不出的欣賞與憤慨。

“在下不敢。”商繁胥拱手賠禮,“只是在下如今已有義妹,實在不配再做陪殿下賞月之人。”

“大膽!”這樣明着拒絕她,他也是頭一個!

頭頂一輪明月銀光傾瀉,面前嬌嗔的容顏如同仙人,而于商繁胥此刻的感受,這美景美人并無法掀起他心底的半分波瀾。

“既然殿下說在下大膽,在下也鬥膽再向殿下提出一個小小請求。”

姬瑜道:“哼,人都說你這幾年蟄伏在家性情比往常收斂了許多,依本宮看來,你這桀骜不馴的個性,是分毫不比當年差嘛。”

還以為他終歸不會對自己無動于衷,正在期待中,卻聽到他如此說——

“殿下恕罪,是在下禮數不周,今日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海涵。”恭敬的話說在前頭,後面才真的道出訴求:“如今時辰已經不早了,就請殿下早些歇息,在下也該回自己船上……”

挫敗感讓姬瑜驚訝又憤恨:“你才到本宮船上多久,你就急着走?”看商繁胥很肯定地點頭,姬瑜不甘更甚:“你可知道,為了今日見你一面,本宮特意只帶了身邊幾名心腹過來,就是怕人多了你拘束。本宮還帶了宮裏的禦廚同行,做了你當年與本宮相聚時你稱贊過的菜肴,你……你就是這樣辜負……”

姬瑜又氣又惱說出這許多話時,商繁胥的注意力全在柳兆衡身上,尤其是聽到“禦廚”這二字出現,商繁胥很認真去看這一刻柳兆衡的表情。她不是想着過來嘗嘗禦廚的手藝嗎?這下聽到禦廚也給帶來了,是不是會很高興呢?

禦廚也在,這是讓柳兆衡聽到了小小的驚喜了一下,但幾乎是笑容即将浮現的瞬間,又想到七重謎、虬人,外加她族人或許被困這一攤子要把人心操碎的惱事,她哪有吃吃喝喝的心情。

柳兆衡沖着商繁胥癟嘴,當聽到姬瑜說出“辜負”一詞,商繁胥再次拱手賠罪:“殿下見諒,看來在下這幾年在家養病,是真的把禮數都忘光了,才這般讓殿下生氣。在下其實并非要辜負殿下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既然已經如此,在下的确無能為力。”

“你……”氣惱至極,姬瑜心生凄然:“你就這樣執意離開?”

“殿下,在下是不得不走。”既然看出柳兆衡不願在此久留,他就有了非走不可的理由。

要如何挽留一個無心于自己的人,姬瑜心中悲憤地想着,脫口而出:“你可知,這幾年不見,本宮都經歷了什麽?”哪怕還有一點憐惜,他也該多向自己問一句。姬瑜這樣想着,眼中含淚,突然又多了幾分篤定,以自己的公主之尊,不凡姿容,他總不至于真的能視而不見……

大抵就是已然習慣了用自己的權勢和美貌去迫使別人屈服,即使面對眼前的商繁胥,她也輕車熟路地,籌謀起話術:“好多話,本宮無法對別人說,就只是想着你,只想着要對你說呀,你是聽也不肯聽嗎?”

不能說她是全然的虛情假意,只是欠缺真心而已,這幾年不見,誰會過得沒點愁苦……

只是,自己不會再是那個有空聽她抱怨煩惱的人了,不止是對她,還有旁的,如今的他,已分得清什麽是怦然心動,什麽是貪慕虛榮了。

因此,對着近乎垂淚的公主,商繁胥道:“殿下當知,發生過的事,即使再怎麽述說也無濟于事了,還不如……”

“閉嘴!”連和她周旋一下都不肯,也太過傷人了!既然這人如此不識擡舉,姬瑜立即端起公主架子:“本宮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是”

“退下!”

“在下告退。”

拱手過後,商繁胥躬身後退了好幾步,直到确認柳兆衡來到身邊,才趕快帶着柳兆衡從船上離開。

離船數十米後,才總算是擺脫了那濃郁的香氣。柳兆衡仗着自己是族中血脈,七重謎的香氣侵襲對她不會有太大妨礙,但商繁胥就不好說了。

再次回到自己船上,關虔和李高義都露出且關心且好奇的笑臉迎過來,柳兆衡自然知道關于姬瑜如何對待了他們,這兩個都是異常感興趣的。但不等他們開口,柳兆衡直接一手抓住商繁胥,一手把擋在面前的兩人推開,嘴上說了一聲:“有事,借過。”就抓商繁胥回房裏去了。

關虔和李高義面面相觑,心裏都在想,看來這夜訪公主一事,是大有情況啊!

但究竟出了什麽情況,現在也不知道該問誰了,是厚着臉皮臭不要臉跑去商繁胥那邊聽牆角嗎?

那多不好!畢竟都是世家出身的貴公子不是,怎麽能做這麽丢人的事!

彼此都是這麽想着,這會又聽商濟問:“我家公子就這麽給抓走了,你們都不上去幫一把?”

關虔看他一眼:“有什麽可幫的,你沒看到弟妹神情那麽嚴肅把他帶走的嗎?人家是一對,這種事,我怎麽好插手。”

說着關虔就甩手往自己房間走。不等商濟再對自己說點什麽,李高義也道:“是啊,小嫂子的脾氣就這樣,繁胥大哥自己樂意慣着,我們實在是無話可說啊。”

然後,李高義也很潇灑的甩手往自己房間去。

商濟一看這二人平時那麽熱心腸的都不管了,自己就更不好管了,也是回房了。

一進商繁胥房裏,柳兆衡就把商繁胥朝着床上扔。商繁胥一下子癱倒在床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柳兆衡已經關好房門向自己走來了。

她這是幾個意思?是想對自己做點什麽嗎?自己不過去見了一下公主,她有這麽大反應嗎?怎麽辦,事出突然,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呢……

商繁胥心中想着,沒來由地感覺興奮……

柳兆衡看他沖着自己在笑,就想,這人也是心寬啊,笑成這副德性,總不至于是中了七重謎的毒,心智受損了吧?

他是不是太不頂用了!

算了,好在他們吸入那香氣的時間并不算長,這時候給他驅毒還能把他挽救回來。

“兆衡,你……”

商繁胥才一開口,就被柳兆衡按倒在床,接着她的雙手分別扣住他的掌心,商繁胥只覺兩道溫熱從掌心緩緩流淌進了渾身血脈中,不由得閉目感受。

漸漸地,一團濁霧在他額前浮現,如此借她內力驅除他體內毒物,柳兆衡只怕驅毒過後也會傷及他的本體,尋思片刻,又注入內力到他體內,将那毒物重新驅散,然後收回內力時把那毒物引到自己體內。

本來正傾心享受她給予的溫暖,原也不覺得渾身有異,只是在她收掌的瞬間,商繁胥頓覺得渾身清明透徹,甚是舒爽。

才一睜開眼,卻見柳兆衡一掌擊向自身心脈,接着鮮血就從她口中噴湧而出……

她為何打傷自己?

商繁胥心中疑惑,急忙去扶柳兆衡。柳兆衡不等他的手伸過來,就對他搖頭避開。

這七重謎的毒物果然有能耐,她本來想着這毒物進入自己體內,自己可以慢慢化解,哪曾想,這毒物之前沒有進入她的體內,如今被她自行轉移過來,就一股勁力直沖她的心脈,好在她急中生智,破釜沉舟,自己給自己來了一掌,擊散了毒物,讓和着鮮血吐了出來。

好險好險,這七重謎,果然厲害!

拭去嘴上的鮮血,柳兆衡沒事人一般對商繁胥道:“我把這口血吐出來就沒事了,你別大驚小怪的。”

“你怎麽要打傷自己?”什麽叫大驚小怪,關心則亂這種事,她的腦子裏就沒有概念嗎?

“哎,你當我沒事自己打自己玩就是了,問這麽多。”柳兆衡笑了笑,沒打算把緣由給他說。

這種讓人心驚肉跳的過程,自己感受到就是了,沒道理說給大家都知道,讓人家也跟着緊張一場。

她笑得輕松,商繁胥卻并不願做個無憂無慮的傻子。

剛才發生過什麽,自己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一切都看在眼裏。

回想她的種種行為,商繁胥道:“今晚我們去見公主,靠近他們船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很香的氣味,上船過後,香氣就更濃烈了。你好像很在意這股香氣,一上船就到處在找香氣的源頭,然後你看到了公主身邊的那株長得極美的花,花開了三朵,還有四朵花苞。然後在公主向我們走過來時,故意劃破自己的手指,接着眼睛直盯着公主,看她的反應,所以,今晚讓你在意的,是那株花……”話到此處,商繁胥發現柳兆衡的表情變得平靜,他知道自己說中了她的心事,但還不是事情的全部,于是,他又道:“還有公主……”

“是啊,我在意那麽香的花,也在意長得那麽好看的公主。”雖然他并不傻,但她卻不想讓他牽扯過多。

“不對,不是在意,是害怕。”她想要嘻嘻哈哈蒙混過關,商繁胥卻不允許:“兆衡,能讓你害怕的,于我而言,就……”

豪言壯語的話他說着很有氣勢的樣子,柳兆衡卻懶得聽他說完:“你別多管閑事啊!”

“兆衡……”

終究,她還是不信他,遇上了什麽大事,也不會找他分擔。

商繁胥對她笑了笑,念及她剛才吐血傷身,沒有逼她太緊:“是我不該自尋煩惱,兆衡說的對。”

柳兆衡看他笑中帶着委屈,可他委屈他的,她才懶得管,直接轉身不理他回自己房間去了。

這一晚,睡得安穩的人并不多。

第二日,他們發現姬瑜的船還尾随在後,第三日也是,第四日仍然,直到第五日。

對方跟了這麽久,這幾日七重謎和虬人不可能不飲鮮血,那就意味着,在那船上就關有自己的族人。柳兆衡這樣想着,當下決定,入夜後再探一次對方的船。

這一整天下來,商繁胥都沒覺得她有什麽不對勁,但這種表現的本身就是不對勁。自從她和自己從姬瑜的船上回來,接連幾天她都偶爾會憂思出神,只有今天,她好像一直都很高興。

她到底在高興什麽?

入夜後,從她屢次凝神眺望對方船的模樣,商繁胥知道了。

是夜,用過晚飯,衆人都在甲板上活動。關虔和李高義又找商繁胥聊起了前幾天他和柳兆衡過姬瑜船上去拜訪的事,別有用心地誇他人才卓越,讓公主殿下這幾年下來都難以忘懷。

他們說笑時,還故意去看柳兆衡的反應。猶記事發當天,柳兆衡回來後給出的反應很激烈,決計是在那船上發生了什麽大事,但這接着幾天,無論關、李二人如何再煽風點火,柳兆衡都是一句不提,商繁胥自是比她老成,更加的探問不出情況。

所以,這連着幾天,時不時提起當天的事,就成了關、李無所事事之餘別樣的樂趣。

這下他們又在問,本以為商繁胥還是會随口支出幾句發話打發自己,可商繁胥這次卻道:“是啊,的确發生了點事,讓兆衡心裏不痛快了。”

關虔目露精光,忙問:“是嗎?發生什麽事了?”意外之喜!居然他開口要說了!

商繁胥多的卻沒再說了,只是對着柳兆衡道:“兆衡,可願再陪我登一次公主的船。”

“你……”他為什麽又要去那邊船上?是舍不得公主?

“有的事,不去一探究竟,心裏總是有個記挂。”他想,可你除了我,不該有更多記挂!

正好柳兆衡打算趁這幾位夜裏都睡着了再去對面船上查看一番,商繁胥的提議無疑給了她方便,她當然是不反對。

但見他二人又要去造訪公主的船,關虔和李高義免不了會強烈好奇,問東問西的一直纏到他們快離開。

小舟放下後,商繁胥對他們道:“此去求見公主,還不知公主是否願意接見,你們問這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實在讓人為難。”

關虔露出生氣表情:“你就謙虛吧,你自己送上門去見她,她難道會不理你?不想說就算了,你以為我很樂意知道你的事啊!”

但他這激将法,對商繁胥卻無用:“關兄能夠見諒就好。”

見關虔這邊套不出話,李高義就沖着柳兆衡笑:“小嫂子,你上次見了公主不痛快,這次又去見,就不怕心裏又不痛快。”

柳兆衡道:“就是因為被人弄得不痛快,我才心裏咽不下這口氣,非得去給她幾分顏色看看才行。”

這個回答,果然是保持了她一貫的彪悍風格。

也罷了,這二位還沒去,他們上趕着問些有的沒的也沒意思,等他們回來,再問個明白好了。

如此一想了,關虔和李高義都心情愉快了好多,揮着手就送商繁胥和柳兆衡走了。

等離開一段距離後,柳兆衡看到關虔和李高義還很熱心腸地望着他們沒有走開,心裏不禁就想:看把他們兩個無聊得,整天就打聽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了,果然啊,是該找些事來振奮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