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20 章 謂我何求

柳兆衡目測對方的功夫不弱于嚴士明,只是,他這點能耐還不足以做她的對手。盡管現在手上只有一柄折扇,但對付眼前人等,已然綽綽有餘。

不等對方再開口,柳兆衡以折扇為劍,飛身而來,李高義正要相迎,卻見她手持折扇與自己虛晃一招,立即抽扇遁走,只朝着商繁胥身邊而去。此刻商繁胥雙目緊閉,貌似昏迷。

柳兆衡飛腳踢開那扛起商繁胥之人,眼見商繁胥被那人抛擲而出,立即一掌接在商繁胥後背,運用掌力一揮,推送商繁胥到了相鄰的一棵茂密大樹上。

眼下情況緊急,也等不到商濟和關虔前來搭救,她想着只要能帶商繁胥全身而退,眼前這些人是死是活又有什麽關系!

于是,在商繁胥暫時無礙後,柳兆衡守在樹下,将圍攏之人或斬或劈,李高義看她下手不留餘地,趕忙沖上前來,替手下人擋住她的攻擊。

二人你來我往過了十餘招,柳兆衡以樹為限,絕不遠離商繁胥十步以外,招招出其不意,變化精妙,李高義暗自贊嘆。她手持一柄折扇,無法與他的寶劍相抵,所以她的招式雖然絕佳,卻一時無法傷害他性命。

如此和他再打下去,萬一他還有更多幫手在後頭怎麽辦?一想到這裏,柳兆衡立即飛身躍起,踢得李高義手腕一松,眼見他手中之劍飛落出去,她正要去接那劍,忽聽一人聲音焦急對自己叫嚷:“兆衡,不可去碰那劍!”

不知何時商繁胥已經醒過來了,正坐在樹枝上看她與人對戰,也沒出聲打擾,只是李高義手中的劍突然給她踢飛,又見她要去接劍,商繁胥趕快叫住她。

李高義所在的李氏一族是姜國的高門,他們出自臨劍鄉,歷代臨劍鄉中地位最崇高的劍宗一門均出自他們這一族,而今下一代的劍宗傳人,也将在李高義和其兄長李紹節中選出。臨劍鄉劍宗傳人有規矩:奪下他寶劍的,男子要不做朋友,要不就是死敵;女子就一定得娶回家做妻子,死後和他寶劍的葬在。

但如果出現個例,那女子不願嫁他為妻怎麽辦?

辦法很簡單,因為臨劍鄉的劍宗走的是一根筋的路子,講究的是一個生死相随,而且必須從一而終,也就是說,嫁他為妻後,夫妻二人就要同生共死,若一個短命先去,剩下一個都必須拔劍自刎,再帶着劍和對方同葬。倘若遇上奪了劍還不願意嫁的女子,那臨劍鄉的劍宗就是大大被辱沒了,要不那劍宗的人耿直不二,拔劍自刎捍衛了自尊;要不就死纏爛打,把那女子娶到手為止;或者,還有第三個選擇就是回去閉關苦修,直到能殺得了那女子,殺了她然後再自盡。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所以,這下要是讓柳兆衡接到了李高義的劍,那還了得!

李高義也是被柳兆衡給吓得心慌暴跳,趁她回頭去看商繁胥之際,旋身去把劍撿回,因為身形太過急迫,差點扭到了腳!

一回身,李高義裝得若無其事的劍指柳兆衡頸上:“如何,現在你已落入我手,我看你還怎麽橫!”

柳兆衡看出他說這話時眼神閃爍不定,氣息也很是混亂,像是才經歷了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确實,他是正在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的劍沒有給她拿到,不然接下來的局面就要讓人百感交集了。

看出對方的心境異常,似乎時而有着穩操勝券的得意,時而又有着劫後餘生的欣喜,柳兆衡覺得他這人瘋瘋癫癫的,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是以,柳兆衡也沒顯出任何慌張。能遇上這麽個弄不清重點的宵小之輩,她也真是運氣挺好!

李高義看她不怕自己,一番肆意大笑後,正要再說話挑釁,但話不曾出口,忽然覺得自己腹上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哪裏竟來一枚柳葉镖刺入腹中!

見他血流如注,他手下人都是驚慌,柳兆衡趁着他們嚷鬧之際,以扇推開那頸上之劍,立馬飛身去到商繁胥身邊。

為防敵人後招,她已決定不給樹下幾人留活口。于是,從懷中又摸出一枚柳葉镖,商繁胥知她心性非比常人,趕忙挽住她的手:“兆衡,那小子是和你鬧着玩的,你可別再傷到他了,他不是你對手的!”

樹下已被人摻扶的李高義應聲大喊:“繁胥大哥,我的确不是她的對手,你可要把她攔住呀!”

“怎麽回事?你替他求情?”商繁胥沖她點頭,她疑惑了片刻,才道:“你這是鬧着玩的是吧?為了試探我?你懷疑我是否會救你,所以才叫了這麽個蠢材來……”

不等柳兆衡的話說完,李高義出聲替自己抱不平:“小嫂子,我姜國裏李高義雖然是個游手好閑之人,但絕不是什麽蠢材啊!”

“閉嘴!”呵斥聲響起的同時一枚柳葉镖射過來,正好釘死在李高義耳側的樹幹上,他清楚的聽到了嗖的一聲,還沒意識到恐懼已感到背後冒出冷汗。

想自己生平自由散漫,對任何事态均是有恃無恐,從不知害怕二字為何物,今日對上這野蠻無狀的女子,竟被她吓到,實在是刺激!

李高義被柳兆衡吼得不出聲了,商繁胥嘴角一勾,對着柳兆衡柔聲道:“兆衡可願聽我解釋?”

他解釋與否,于她而言,不具備太大意義。她本不在乎他心中如何想她,又何須計較太多,只要不耽擱了去樞機庫的事,生死之外皆不是她所畏懼的大事!

“如果你想說,我不攔你。”

他說,這李高義是他的舊友,當今群賢譜上,李高義也是排得上名的,排第十位。

然後,他說了這李高義的家世,在姜國并不遜于嚴士明,既然他們之前開罪了嚴士明,現在就不要連李高義也得罪了。

再來,他說這次李高義本來是和他約好在這邊境小城舊友一聚,卻因為聽說他身邊有了義妹,臨時起意想要吓一吓他們,就自說自話演了一場綁人戲碼。本來把人綁走了,看到柳兆衡追過來商繁胥就讓他別玩了,怎料這人無聊慣了,這回找到點好玩的,就一下子入戲太深,竟要和柳兆衡較量一下功夫,然後才有了下面的事情。

最後,商繁胥用嚴肅的态度對柳兆衡道:“你要教訓這小子我不攔着,但有一樣一定不能碰,就是他手中那柄劍,這小子是臨劍鄉劍宗傳人,手裏的劍要是給女子碰到,便不得不娶她為妻了。兆衡你已是我的義妹,怎可另配他人!”

臨劍鄉的劍宗,柳兆衡對這一族人是有過耳聞,當時聽族裏人說起那劍宗的許多怪癖,她現在都還記得。

“原來如此。”聽他長篇大論過後,眼看關虔和商濟也帶人來了,柳兆衡道:“其實那時我即便握住他的劍,轉眼就在他身上插十個八個血窟窿了,絕不會讓他留着命找我麻煩的。”

聽她這一說,沉默許久的李高義嗔喚道:“小嫂子,你對我怎麽這麽心狠,我不過是讓人拐跑了一下繁胥大哥,你非得拿我命去嗎?”

柳兆衡不理他,又對着商繁胥道:“這人真算是你舊友嗎?我看他血流了這麽久,都沒有自己止血,這種腦子的人,就是群賢譜排位第十的?他莫不是硬被拉去充數的吧?”

李高義聽後委屈得不行,哪裏是他沒止血,分明是被人刺傷太深,流血才一時止不住:“繁胥大哥,你可要給我評評理啊……”

這時,關虔帶着商濟等人趕到,一看這裏為首的是李高義,便猜中了一些原委,也不笑話太多,之前商繁胥給了關虔半瓶玉機所贈的丹藥,現在關虔喂給李高義一粒:“好了,知道你可憐,喏,這裏有藥王莊的丹藥可以保命,你別嚷嚷了,先服下一粒吧。”

李高義和關虔也是舊相識,關系一向不錯,看他遞來一粒藥,便乖乖服下。商濟跳上樹把商繁胥接下地,柳兆衡也自己跳了下來。

接着一群人,就同李高義去了他在當地的一處莊院。

而後,李高義進入內院療傷,讓管家帶商繁胥等人去花園品茶。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李高義從內院出來,看上去面色如常,沒顯出任何虛弱狀,神清氣爽的倒有了些貴公子做派。他不在期間,商繁胥已問柳兆衡意見,若接下來邀李高義同行,她可答應。

若是李高義不會影響到他參選樞機庫掌印的事,多這一人随行,她哪來什麽異議。

這下,李高義走出來,商繁胥就邀請他同行。原本商繁胥從商府出門時就已派人送信過來,李高義本就覺得這事有意思,想去湊個熱鬧,這下看到了柳兆衡,就更覺這一行會有趣了,于是也沒有拿喬,當即就點了頭。

眼見三位舊友重聚,免不了一通絮叨,商繁胥的念功了得,一旦開口一時半會就停不了,柳兆衡若是在場不走,為了照顧她能聽懂,他免不了還得解釋許多前因後果。不想讓他這樣費事,也不想讓自己去聽些廢話,柳兆衡想着在他們沒開說前就走開。

正好,商繁胥和她是想到一塊去了,對她道:“兆衡,別看這裏是個邊城,其實特色美食可多了,兆衡可想試一試??”

柳兆衡聽得出商繁胥這是想把自己支開,在李高義喚來管家帶她走時,問了一句:“你确定等我回來你還有命在?”

李高義聞言大笑:“小嫂子,你當我這裏是什麽虎穴狼窩嗎?”

柳兆衡沒理他,對着向自己點了頭的商繁胥又道:“我知道你是惜命的人,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地,若你不喜歡我時時守在你身邊,我走便是了。”

商繁胥柔聲回應:“我只盼兆衡肯守着我歲歲朝朝,又怎會想和你分開。只是若兆衡時時守住我,我只怕兆衡看我太久會煩膩了,所以才……”

柳兆衡笑了笑:“你說這些,也得讓人信啊……行了,別編瞎話了,我走還不行嗎?”

待柳兆衡跟着管家離開,李高義一步竄上花園中的一處石階,沒再端一副穩重模樣,他道:“我真是意外!”

他有什麽可意外的?

其實商繁胥和關虔都能猜中!

“聽你說起身邊有了義妹,我本以為小嫂子是個如何美若天仙的人物,哪知道是如此彪悍女子!”

這樣的詫異,但凡是見到商繁胥身邊帶着的柳兆衡後,是人人都有。

商繁胥一笑,毫不介意:“兆衡确實不是一般女子。”

李高義看他這一笑裏盡是知足,更加感嘆:“我也是長見識了,居然引動你滿腹柔腸的會是這樣的女子!”

雖然不夠亮眼,卻是真的太過特異!

想當年,商繁胥才華驚世,眼高于頂,在一衆相識的人裏,李高義只覺得他是最刁鑽的,也是最令自己仰望的。

那時,他們幾個相熟的朋友裏,有的家中已有妻妾,有的心中已藏了中意的姑娘,唯獨自己和商繁胥二人孑然一身,常被崔玉華嘲笑是定力太好!

崔玉華其人,自十五歲娶妻過後,身邊就少不了美人環繞,他見商繁胥身邊從來沒個女伴,便不止一次給商繁胥出主意,說如果現成沒有合心意的,不如豢養幾個小姑娘做家奴,從小就教起,等着長大了,自然能合心意了。

商繁胥本一笑置之,但因常聽身邊損友說着諸多豢養小姑娘做家奴,今後如此這般的好處太多,後來遇上了貌似迷路的那個小姑娘,才恍惚之下動了歪心思,一來便自告奮勇要将人家帶回家做家奴去。

這才有了後來的諸多波折……

如今,人已再得,商繁胥态度明确:“怎樣的女子不論,只要是兆衡就好。”

關虔這幾天也時常嘲笑他是喝藥喝傻了,雖如今已釋懷,現下聽李高義的調侃,還是忍不住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人是治不好了,也就随他高興了吧!”

不同于之前關虔的以貌取人,李高義挺快就變得替他高興:“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你所求的女子甘願追随在你身側,這樣的幸運,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商繁胥點頭:“我也覺得,得兆衡,是我最大的幸運。”

這時,李高義話鋒一轉,說道:“只是你這幸運,卻是讓不少人覺得不幸。想當年姜國商繁胥身居群賢譜第一的排名,讓天下多少女子神往,哪怕是群芳譜上,也幾乎找不出不為你心折的女子。”

“當年是年少氣盛,做了惡事。”當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甚至狂妄到想和天去争一争,現在商繁胥想想,委實覺得自己可笑。

李高義感同身受地點頭,從活潑的态度轉向了深沉:“是啊,你是一時狂浪做了惡事,害了那麽多好女子為你傾慕,又害了那麽多好男子恨你至深。”

商繁胥當然聽得明白他是在感嘆什麽,而且不止是商繁胥,他這話的意思關虔也聽得懂:“其中之一,就是你兄長李紹節,我知道你說了這麽多感嘆,就是為了他抱不平。”

李高義嗯了一聲,臉上表情有些凄苦,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一開始我也是替他抱不平,但說實在話,我哥這個人,能有人欺壓他一頭,我其實也挺喜聞樂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