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維願景 第 19 章 《懷舊》

《懷舊》

“回客廳吧,外面太冷了。”林念說完轉身回到房間裏,燕辭單一個人繼續呆在陽臺上。

喬榛秦被他們倆的動靜吵醒,眯着眼睛裝死,等林念關上門才一骨碌起身轉到燕辭單面前:“你們說開了?”

“你沒聽到?”燕辭單坐在小板凳上擡頭看着他。

“隔着玻璃門,沒聽清。”喬榛秦厚着臉皮說。

“說開了。”沉着的一顆心終于被解開了束縛自己的石頭結。

“那你為啥看着不高興呢?”喬榛秦摸着下巴,故意調侃,“難不成少了一個追求者,覺得魅力值降低了?”

“滾蛋,我不是那種人。”燕辭單錘了一拳喬榛秦的膝蓋以表示不滿,又轉言道,“我是在想,愛而不得之後的人會怎樣。”

“噓,你這話可別被林念聽到了。”

“我算是擔心她,畢竟你也看得出來,她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我不知道今天過後,她會有什麽打算。”

“林念之前和我在咖啡廳裏說過,要是這次表白失敗了,就回到法國去。”

“那就好。”燕辭單舒了一口氣,心裏得到了一些安慰。

“晨輝說過兩天請我們吃飯,好久沒聚了,要一起去嗎?”

“嗯。”

林念休息到晚上八九點鐘從房裏出來,看到兩人留在桌上的字條:我和喬榛秦先回去了,接到醫院的通知,說是大伯的身體狀況又下降了。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寫了短短幾行字的便簽被林念折成小方塊留在口袋裏,她給燕辭單發了一條短信,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連夜離開了晨輝的出租屋。

“醫生,大伯的情況如何了?”燕辭單在ICU病房外問哈特雷醫生。

“現在能夠蘇醒的概率已經基本不可能了,患者有可能在深度昏迷中因并發症感染去世。你們要随時做好心理準備。”哈特雷醫生沉重地望向病房裏的老人,“對于燕先生這件事,我深感抱歉,卻也無能為力。”

燕辭單毫無怨言,因為關于阿茲海默症地醫學治療技術還沒能發展完善,這種病症除了依靠藥物緩解之外,沒有治愈的可能。

而燕肖文也已經拖了很多年,這些日子老人家也受盡了苦頭,好在不久的将來,也能得到徹底地解脫。

“我知道了,謝謝你,哈特雷醫生。”

“我還有事,就先去忙了。等會到了陪護點,你可以進去看他一會。”

“好。”

望着哈特雷醫生走遠的背影,燕辭單能感受到大家的無力感。身後一向樂觀的喬榛秦此時也沒了話,默默地跟在燕辭單身後坐在病房外面的靠椅上。

“你怎麽沒話說了?”燕辭單挑了個氣氛。

“事到如今,說再好聽的話也無力回天,所以選擇保持沉默接受事實。”

“今天倒是安靜不少。”燕辭單笑了笑。

“那你今天怎麽一副輕松的模樣?”喬榛秦好奇地問。

“因為一個未知的結果終于揭曉了答案,我不必為了大伯的病情再多做糾結。之前每天提心吊膽地擔心個沒完,現在知道他不久就會離去的事實,心裏反而放下不少。”燕辭單把頭靠在冰涼的牆磚上看着刺目的白熾燈,“等着就是了,等着那一天。”

“我心裏只希望老師能撐到我展會辦完回來的那一天。”喬榛秦雙手合十放在鼻下祈願。

“他會撐到你回來的,畢竟他是個倔強的小老頭。怎麽能背着你這個皮學生,自己偷偷先走呢。起碼得坐起來給你來一拳,解了氣再說。”

兩人笑起來,心裏雖然泛着苦,但是那些過往的回憶猶如蜜糖包裹着被吞噬的心髒。

“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了,走嗎?”燕辭單看了一眼表,站起身來。

“嗯。”喬榛秦也站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說實話,其實回來一個多月了,我都沒敢認真看過老師的正臉。”

“怕傷心?”

“是啊,畢竟我不太想把現在病床上的他和在頒獎臺上熠熠生輝的老師放在一起比較。”喬榛秦為難地搖搖頭,“實在是太傷神了。”

“我起初也不願意多看他,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事實。生死畢竟是自然規律,這麽多年看着大伯一點點消瘦下來,眼神愈來愈渾濁,哪能開心的起來。”

“所以你現在寫的東西和你人一樣,天天愁眉苦臉地。我可看了啊,每期雜志上的詩歌板塊。”

“扯哪去了,快進去吧。”燕辭單回避着他寫下文字越發暗淡的現實。

“辭單,說真的。老師一定不希望你這樣。”喬榛秦從內襯裏取出一張紙片。那張紙片是他從雜志上減下來的,此刻被握在指尖。

“冬日裏褪去的歲月,在春日裏尚未破土的嫩芽中腐爛殆盡。我的□□随漂泊的流水逝去,那生命的喧嚣以不再是春的動力,而是我告別的最後視野。”

燕辭單像是淩遲般聽完了自己灰暗的筆觸,他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你願意把老師交給你的東西都變成這些枯枝敗葉嗎?”

“我不想。”

“那就走出來,剛剛口口聲聲說心裏的擔子放下的是誰,那現在就做出來給我看,給老師看。”喬榛秦把那一片脆弱的紙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辭單,我把你當人才看,你別讓我看不起你。”

喬榛秦想讓燕辭單振作起來的努力,燕辭單都懂在心裏,他很感謝對方能這麽踢自己幾腳,好讓犯渾的腦袋清醒清醒。

“等着瞧,喬大作家。”燕辭單擡起頭,和喬榛秦平視道,“你等着我。”

喬榛秦揚了揚眉,對燕辭單現在的态度表示滿意。

兩人便進去了房間看望燕肖文。

等看完出來,燕辭單才摸出手機,看到林念來的短信。

“林念走了。”

“嗯?現在嗎?”喬榛秦打着哈欠問。

“三小時前,我那時候沒看手機。”

“她說去哪了嗎?”

“就只是說,謝謝照顧,她先走了。”

“要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嗎?”

“不用,我發個短信問下她去哪了就好。”

“也行。”

短信剛發出,對方就回複了。

“她說她現在在鐵路站,準備坐淩晨的班車回法國。”

“那就替我祝她一路順風,事業有成吧。”

“好。”

燕辭單簡單地把話輸進文字欄,發送了出去。推出頁面後,指尖又停留在周珉的名字那愣神。

下午在陽臺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沒有接通,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可是現在給她打電話又太晚了。

見燕辭單猶豫不決的模樣,喬榛秦忍不住支招:“你要擔心人家周美女就趕快發個信息去慰問一下。在那墨跡死了,果然就是一副沒談過戀愛的樣子。”

燕辭單無力反駁,只好順着喬榛秦的主意給周珉發了一段話:周小姐,休息好了嗎,身體怎麽樣了?

删删減減也只剩下這幹巴巴的一句話。

不一會對方就打電話來,喬榛秦識趣地聽到鈴聲走遠了。

燕辭單按捺住狂跳的心跳,接通了對方的來電。

“喂?”

“燕先生晚上好啊。”對方剛剛睡醒的慵懶聲從電話裏傳來,溜進燕辭單的耳中。夜裏的風恰起,撩起額前的碎發,風聲也通過話筒傳到了周珉那裏,“你還在外面忙?”

“剛剛從醫院裏出來。”燕辭單故作鎮定地回答道。

“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使壞地問了這個問題,為的就是讓燕辭單把下午的幾通電話說清楚。

燕辭單自知對方的用意,也毫不退縮,甘願跳進這個圈裏,坦誠地敞開心思:“因為我擔心周小姐你,不想讓你為了我們之前的誤會而傷了身體。”

“是嘛,你就這麽自信,我是因為燕先生你才整晚沒睡覺?”

“我不敢這麽說,但是不管什麽原因,我都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行啊,我知道了。那燕先生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可就挂電話good night了。”

“等等。”燕辭單截斷道,“林念和我徹底說開了,她已經回去法國了。”

聽到這裏,周珉震住了。

她沒想到燕辭單處理這件事這麽快,本以為至少要拖上一兩個月讓他們之間拉拉扯扯個沒完,可沒想到才一天就已經解決了。人家姑娘甚至已經回去法國了。

“你…”她之前故意裝出來的調情勢頭一下子沒了,剩下的只有感動。

“因為不想讓別的因素阻礙我和周小姐的情感進程。”燕辭單嚴肅又直男的話逗笑了周珉。

怎麽一個寫詩歌的文人,能說出這麽直白的話。難道不應該花草魚鳥各種比喻,繞來繞去,猜來猜去,最後才明白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了。”

“既然周小姐明白了我的心意,那就祝你好夢。”

“Buona notte,Mr Yan.”

挂完電話後,燕辭單便瞧見喬榛秦一臉八卦地看着自己。

“又這樣看着我幹什麽?”

“明知故問。”喬榛秦沒勁地嘆了口氣,“快和我說說,你們進展如何了?”

“你怎麽這麽好奇。”

“我寫小說肯定要從生活裏提取元素啊,何況你可是我鐵哥們,你的情感大戲我怎麽能錯過呢?”

“服了你。”燕辭單搖搖頭,發動汽車,“總之誤會解除,一切照舊。”

“诶,什麽叫一切照舊?”喬榛秦急道,“你們都一個月了,難道除了互相發發語聊就沒別的進展了?”

“這個,我暫時保密。”

“你果然有所保留,快快說來。”

“我不說,你自己揣摩去吧。你們作家不都是挺會想象的嗎,自個想着去吧。”

“小燕子,你這就不夠義氣了啊。”喬榛秦故作威脅的樣子。

“開車呢,安全駕駛,安全駕駛。”

“切,不說就不說。”

回來的春鳥在鳴叫着喜訊,

我心想,

今晚分崩離析的夢境裏,

片片都留有你的痕跡。

春鳥的喜訊裏都是你的名字,

叫得我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