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
晚上吳森嶼趕畫稿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鈴聲突然震動起來，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愣了愣：是林賢。
自從吳森嶼和周珉一起去意大利讀書後，他們幾乎沒有再怎麽聯系過。一方面是大家都很忙，時差也湊不對。另一方面，因為林賢家庭背景不如周珉倆人，所以她其實一直和他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這幾年他們最多也只是郵件來往，沒打過國際電話。
“喂？”吳森嶼接起電話。
“小嶼，你沒換電話啊。”電話裏是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林賢的聲音一向溫軟，就像她的脾氣性格。
“沒。”吳森嶼放下畫筆，随意地擦擦手，起身走到窗邊，“怎麽了，突然打長途？”
“我下午聽他們說，周珉面試沒過啊。”
周珉面試沒有通過的事，他沒和別人說過。但估計是周珉自己和父母說了，風言風語傳開了就到了林賢耳朵裏。
“我們那個高中群裏，不知道怎麽就聊起這事了。”
吳森嶼他們仨高中在同一個班級，但是周珉和吳森嶼一直沒有加群。所以班裏的同學總有些看不順眼的，這次折算逮着機會，開始閑言碎語起來了。
“是受了點挫折。”吳森嶼摸摸鼻子，“但也不是什麽大事。今天下午她去找大學教授談心去了。”
“沒事就好。我就是看他們說的有些過分，所以覺得還是打電話來問問比較好。”林賢坐在自己畫室的窗戶沿上，手裏拿着一本素描本勾勾畫畫。
那本素描本上畫的都是人像，有半身的也有全身的，但是主角都是同一個人。
吳森嶼。
林賢從小的時候就對他有着酸澀的愛慕，但是礙于自己的平凡，一直沒能告訴對方她的心意。
知道周珉和吳森嶼要去意大利留學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和他們一起去。但是看到父母心疼留學費用的時候，她還是咬咬牙，滅了那虛無的念頭。
甚至在他們走的那一天，在機場林賢始終以平靜的面孔笑着送他們前程似錦。回去的路上，她坐着計程車繞了很久的路才回家。
“我本來想着周珉面試要是沒成功，就讓她來和我一起開畫室。”吳森嶼的聲音又響起，林賢抓緊了手機，生怕漏了一個音節。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吳森嶼的聲音了，但那種印象依然刻在她心裏。
“她沒答應你？”林賢小心翼翼地問。
“沒。她說想再試試，你也知道她是不服輸的性格。”吳森嶼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林賢很快捕捉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你現在一切都好嗎，畫室還順利嗎？”
看着畫室裏員工忙碌的身影，林賢點點頭，心頭暖洋洋地回答：“一切都好。生意雖然做的不大，但是也說不上空閑。”
“那就好。”吳森嶼的話又停在嘴邊，國際長途的一分一秒都耗着很多錢，“我這邊還有事，就先不說了。幫我向大伯阿姨問好。”
“好，那你忙吧。”林賢等對方把電話挂了，便又回到工作臺前忙碌。
她知道吳森嶼心裏藏着事，但是沒和自己說。但是光靠猜，她也摸不着對方到底在煩惱什麽。
店員的小王看老板一臉心事的樣子，拉着她的胳膊走到一旁小聲問：“姐，你怎麽了？”小王算是店裏最和林賢說得上話的小姑娘，林賢也把她當朋友對待。
“沒怎麽。”
“那你剛剛打完電話就一副患得患失的樣子，丢了魂似的。”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等這一單子做完。我也給大家放個假，好好休息休息。”
“好啊。”
“那還不趕緊去幹活。”
“得嘞。”小王得了不久有假放的好消息，腳步輕松的回到工作臺繼續埋頭苦幹。
林賢看着她沒心沒肺的傻樣，展眉一笑。她說不上像周珉那樣的經典美人，但是也含着一份獨有的溫婉氣質。過肩的長發柔順的披在一側，鵝黃的發帶綁在頭上，耳垂上蕩着兩只白色的小兔子。和她的名字一樣，林賢确實是溫柔賢惠那一挂的。
只可惜，她心裏住了人。許多追求者都沒能成功敲開她緊閉的心門。
……
吳森嶼挂了電話後,仰躺在沙發上，一只胳膊放在眼睛上，擋住了刺眼的燈光。他方才其實很想脫口而出，自己開畫室遇到問題的事情，但是又沒能說出口。
聽到她一切都好，一切都很穩定，又為什麽要去打破人家平靜而充實的生活呢？
讓林賢為了自己，把她的生活完全變個樣。不要說林賢的父母和員工不會同意，他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
吳森嶼開車一路上都在想着這事。
等到店門口的時候，他就看見坐在窗邊用餐的周珉。他大步走進去，一屁股坐在她對面。
周珉見他一臉惆悵，放下刀叉問道：“怎麽了？因為沒帶你一起吃飯，不至于吧。吳少爺。”
“沒。”吳森嶼不屑地看看她，揮手招來服務員簡單地點了個上菜速度快的菜。然後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
“你到底怎麽了？”周珉見他真的不太對勁，不免有些擔心。
“來之前，林賢給我打了個電話。”吳森嶼坦白道，“你也知道，我一個人開畫室不太順利。本來有你搭把手，但是現在只能一個人抗。我問她，那邊過得怎麽樣，她說挺好的。”
周珉回憶起來，她酒醉的那晚無意中說，沒自己幫忙可以讓吳森嶼找林賢。她皺皺眉，低聲道：“對不起。”
見她道歉，吳森嶼反倒笑了一聲：“你道什麽歉，我又沒怪你。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業要忙。見她在國內過得好，我也不可能去把她拉過來，給我一個連殼子都沒有的畫室工作。”
“我可以幫你，反正下輪面試什麽的還早着。我那些比賽也可以放一放。”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
見吳森嶼一再堅持，周珉也沒再多說。只是在心裏，給他的事多加了一份心眼。其實吳森嶼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麽是是有把握，他心裏藏得事也不比自己輕。
“行吧。你有什麽事多和我說說，別掩着不說。”周珉繼續道，“我們倆來這生活本來就要相互扶持才行，別讓我還有大伯阿姨擔心。”
“知道了。你突然這麽婆婆媽媽的我倒有些不适應。”
“你真是…”
兩人互看一眼，然後都笑起來。
這麽多年，磕磕絆絆地一路走來。他們已經成為了彼此最重要的戰友，一個眼神就可以立馬意會到對方的想法。
“敬你。”周珉舉起香槟朝吳森嶼新添的白水碰了碰。
“嗯。”
“诶，林賢還和你說什麽了。她以前可從來不打國際長途來，最多就是發發郵件。”周珉又問道。
“你要聽？”
“為什麽不？”她揚揚眉，切了一塊牛肉，“最多不就是那幫子人知道我面試沒過，在哪裏冷言冷語呗。”
“你倒是了解他們。”
“可不是，當年在高中裏，他們不也是這樣。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沒有一點成熟。就是看不得別人好，心眼真小。”
“還不是一副高冷樣，惹得他們覺得你看不起他們。”
“我哪有。”周珉擡手撥了撥頭發，露出纖細的脖頸，“是我天生麗質的氣息震懾住了他們。”
“少臭美了你。”吳森嶼搖搖頭，低頭也享用着美食。
“說真的。其實我挺遺憾的，在高中沒能享受一把同學愛。你和高中那幾個哥們還來往嗎？”周珉問。
吳森嶼點點頭：“來往，但是也沒前兩年多了。”
“是啊。”周珉吃完最後一塊牛肉，把杯裏香槟也喝完，抻着腦袋自言自語，“環境變了，時間久了，什麽都變了。”
不過，人都要往高處爬。獨守着一處風景而放棄更大的天地是不明智的做法。她這一路走來，丢了許多東西和人。但心裏始終沒覺得虧欠什麽，這麽一想來，其實她的心還挺硬的。
周珉打開手機，翻開微信頁面，指尖停留在那只鷗鳥的頭像那。
她還沒給燕辭單改備注，現在只是他原本的微信名：YAN
“你看什麽呢？”吳森嶼注意到周珉停留在一個頁面半晌沒動。
周珉想着也瞞不過那人，直接調轉了手機給吳森嶼看：“新加了一個人。”
“異性？”
“嗯。”周珉收回手機，給燕辭單改了備注。
“哪裏碰上的？你可是很少同意加別人的聯系方式啊。”吳森嶼八卦起來。
“醫院旁邊的公園裏。”
“看樣子是合你眼緣了。”
“我之前見過他。”周珉側臉看向人流湧動的窗外，街邊的燈紅酒綠彰顯着羅馬夜裏的繁華，“在特雷維噴泉。”
“你喝醉酒那次？”
“嗯。”
她沒想着能在遇見燕辭單。畢竟像這樣驚豔的亞裔出現在歐洲就已經很少見了，周珉心裏沒奢望下一次偶遇。
可是命運總是很湊巧，說不定哪次在你沒準備好的時候，就把驚喜送到你面前。
猝不及防地心動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