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剛走進家門,還沒來得及換鞋,祁千瑤便轉過身來質問道:“剛剛祁書函的話是什麽意思?”
冉宵聞直起身子,快速地在腦內組織着語言。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實在無法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他只好揉了揉頭發,試圖用一句話敷衍過去:“沒什麽,就是祁氏出了點事。”
祁千瑤自然不會被這樣輕易地糊弄過去。
她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眼神正好對上冉宵聞閃躲的目光。
即便不開口,冉宵聞也能讀懂她的肢體語言。
他淺笑着,将雙手搭上了祁千瑤的肩,生生地将她的身體轉了個方向。
祁千瑤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先進去再說。”
于是祁千瑤有些不悅地走到沙發前坐下。
從下午開始,她就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雖然冉宵聞已經提前發消息告知她會晚點到家,但她還是坐立難安。
一直從下班等到了現在。
雖然期間姜之卉不停地跟她八卦着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但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
冉宵聞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祁千瑤身旁坐下,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雖然他知道祁家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具空殼,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恨不得立刻甩掉的包袱。
但人言可畏,不管怎麽說,她至今仍算是祁家的一份子。
他不是沒考慮過這一點,只是綜合考量下來,他還是希望她能不被任何頭銜束縛。
于是他緩緩開口:“前幾天的新聞你也看到了……”
祁千瑤立馬接上:“就是溫泉酒店的項目吧?”
冉宵聞點了點頭:“嗯,之後還發現,祁氏的賬目也有很大問題……”
還沒等他說完,祁千瑤便立刻打斷道:“我只想知道,祁家的人會怎麽樣?”
冉宵聞楞了幾秒。
他想,她或許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在意祁家的人。
畢竟再怎麽說,也是有着血緣關系的親人。
冉宵聞的聲音沙啞,說:“最壞的結果就是三年有期徒刑。”
他心虛地低着頭,不敢去看祁千瑤的眼睛。
怪只怪自己對她的了解實在太少,以至于總是下意識地用自己的邏輯去做出選擇。
但他又是多麽想更加了解她。
空氣中彌漫着無聲的氣流,兩個人都沒有打破這份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祁千瑤才說了句:“這樣啊。”
說罷,她便起身想要回到自己房間。
但冉宵聞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生氣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着。
冉宵聞望着她顫抖的背影,感覺她的氣息虛弱卻又堅強。
她說:“我沒事,就是有點困了。”
祁千瑤想要掙脫開他的手,卻被一股更加有力的力量拽了回去。
她一個重心不穩,踉跄着倒進了他的懷裏。
他的氣息在頭頂盤旋着,終究還是落在她的脖頸後方。
他輕聲安慰她:“如果你想哭的話就哭吧。”
祁千瑤用手肘撞了一下冉宵聞的腰,轉過頭氣急敗壞地說:“誰想哭了?”
冉宵聞摸了摸被她打痛的地方,有些委屈地垂着眼角,說:“祁國強畢竟是你家人,我以為你不開心。”
祁千瑤瞥了一眼冉宵聞,問:“既然怕我不開心,為什麽還要針對祁氏?”
冉宵聞沒有立刻回答。
其中利益錯綜複雜,其實跟他也沒什麽太大關系。
真要牽扯到他的話,也不過就是想幫祁千瑤過一口氣,不想她繼續在祁家受到歧視和冷落。
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個中滋味。
冉宵聞伸出手,拂去散落在祁千瑤額前的碎發,說:“我就是單純地看祁家那群人不爽罷了。”
祁千瑤聽罷,眨巴着眼睛問道:“你一直都是看誰不爽就送他去坐牢的性格嗎?”
冉宵聞看她的狀态好了一些,便也和她打趣起來:“是啊,現在是不是覺得你老公特別厲害?”
祁千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少自戀了,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
說完這句,她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老公”兩個字。
即便是句玩笑話,但聽到這兩個字時,祁千瑤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他說的是事實,他們确實是名義上的夫妻。
但,僅僅如此。
她以為他們已經足夠親密,或者已經可以算得上類似于朋友或家人的關系。
但他卻始終沒有給他們的關系下個定義。
也沒有說過“喜歡”。
冉宵聞并沒有發現到祁千瑤情緒上的波動,仍自顧自地說着:“祁國強就算能逃過這次,但他在西京想要東山再起也沒那麽容易了。”
說完這句,他伸出手,想要将祁千瑤淩亂的衣領整理整齊。
祁千瑤陰着臉,将冉宵聞朝自己伸來的手一把打開。
修長的手指僵在半空,冉宵聞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祁千瑤只是說:“我要去睡覺了。”
又是這個說辭。
但和方才不同的是,這次,冉宵聞精确地察覺到了她身上的低氣壓。
一種帶着失望、落寞和委屈的情緒。
于是他叫住了她:“千瑤。”
她像是一直等待着他的呼喚一般,停下了腳步。
他起身走到她身後,問:“當時在姜之卉的生日派對上,你對我有什麽看法?”
就在這個空間,這盞奢華的吊燈下,他第一次對上她的眼神。
像一只小鹿一般輕盈又跳脫,好奇地觀察着四周的一切。
祁千瑤轉過身,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總不能說,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吧。
但說喜歡也有些過了,頂多算是好奇。
于是她只能說:“覺得你這個人挺奇怪的。”
冉宵聞追問:“哪裏奇怪?”
哪裏奇怪。
祁千瑤反複回想着當時的片段。
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他很難接近,如同一座雪山般,只可遠觀。
後來在泳池邊,他笑得如積雪融化後的春色,卻仍然隔着千萬裏山路,讓人不知該從何靠近。
直到她在洗手間門口看到他,他低着頭抽煙,眼神不經意地飄到了她的身上。
那時她在腦海中搜尋着無數個開場白,卻只能落荒而逃。
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呢?她想應該是心動。
于是她歪着頭,回答:“誰會穿着襯衫在游泳池旁邊坐着,很奇怪吧?”
冉宵聞覺得好氣又好笑,問:“就因為這個?”
祁千瑤繼續說着:“而且你還朝我擡下巴,就像這樣。”
她模仿着當時冉宵聞的動作,卻不料被他捏住了下巴。
冉宵聞眯着眼睛,挑着眉問道:“看來你那時候還挺關注我的。”
正如他當時所察覺到的一般,她果然也一直在看他。
聽說一見鐘情的概率是0.007,而對方的概率也是0.007 。
因此兩人互相一見鐘情的概率僅0.000049 。
而他們,正好在這0.000049裏。
冉宵聞沉默着,在預料內的,祁千瑤擡手想要解放自己下巴的動作中,将她的手臂拉向了自己的方向。
于是她再一次,穩穩地聽到了他急促又堅定的心跳聲。
“祁千瑤。”他嚴肅地喊她的名字:“我喜歡你。”
“從你望向我的那一秒開始。”
她感受到他說“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跳短暫地停了一秒。
祁千瑤将頭往他的懷裏鑽着,不知該如何作答。
但冉宵聞輕笑了一聲,說:“我本來想讓你做我女朋友,但我們已經結婚了。”
他哭笑不得,只能自嘲一句:“這個告白一點都不浪漫。”
現在,祁千瑤覺得輪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收到告白的場景。
或許會是在一家高檔的餐廳,周圍布滿了火紅的玫瑰花,一旁有人彈奏着悠揚的鋼琴曲。
對方一定會牽着她的手,含情脈脈地說出那句她期待已久的話。
但現在,她甚至看不到冉宵聞的表情。
于是她推開他,騰出雙手将他的臉捧到自己眼前。
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他的時候,發現他連驚訝的時候都那麽迷人。
他問:“你的回答呢?”
祁千瑤明知故問:“什麽回答?”
冉宵聞笑着說:“你喜歡我嗎?”
即便祁千瑤心裏的小人已經快把頭點得要飛出去了,她的身體也要故作矜持地說:“還行吧。”
“還行?”冉宵聞眉頭緊皺:“什麽叫還行?”
祁千瑤繼續嘴硬:“就是還行的意思啊。”
說完,她飛速跑遠了,一邊說着:“我真的要去睡覺了,這麽晚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
在一剎那的回頭中,她看到冉宵聞低着頭,似乎在反思着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然怎麽會得到如此敷衍的回答呢。
但還沒等他思考出什麽所以然來,祁千瑤便又飛快地跑了回來,飛快地吻上他的臉頰,飛快地輕聲說了句:“我也喜歡你。”
最後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整個過程,快得猶如一場夢。
但冉宵聞覺得他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他望向她的房間,樓梯口的夜燈忽明忽暗地亮着,如同他此時的呼吸聲。
他想,他今天晚上一定會反複回想起這句話。
然後興奮地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