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個房間
暗夜籠罩下的荒廢舊城裏,越來越多的車輛開始聚集,沒有一絲說話的聲音,只有慘白的大燈有條不紊劃過每一片牆壁、地面和可供藏身的地方。
所有的出口都已經被圍死,密集燈柱之下,秦川在違章建築的夾縫之中艱難呼吸。
遠處車門開啓,沉重的腳步聲開始由四面搜尋而來,此處已不可久留。
小心放開單手捂住的腿傷,鮮紅立即汩汩而出。
秦川咬牙脫下衛衣,将腿上的傷口死死包住,不讓一滴鮮血落下,而後,目光鎖定不遠處的一個窨井蓋。
“所有窨井蓋都給我守住!”又是青年的聲音,“媽的,這個賤人真下得去,嘔——太他麽臭了!”
秦川收回目光,看向老舊無人的廢舊建築。
密集的燈光照亮幾乎所有的退路,秦川看看遍布細小傷口的雙手,就算她爬得上去,也不可能不被人發現。
為今之計……
唯有硬沖!
秦川咬緊牙關,咽下一口帶着腥味的唾沫,抿抿幹裂的嘴唇,在來人靠近之前,如小獸一般迅速蹿入一條窄小的過道之中。
并沒有發出引人注意的聲音。
但,過道兩頭卻幾乎同時傳來奔跑的腳步聲,而後,明亮的燈光将秦川堵在過道正中。
情況比想象中糟糕!
過道狹窄,前後都不能進,秦川手腳并用,撐開身子迅速向着樓頂爬。
一線天光的樓頂簌簌掉下碎石灰塵,秦川擡頭,被一束由上而下的強光牢牢鎖定。
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咬碎了牙翻身平移,在兩方人馬頭頂,秦川手腳并用,橫走的螃蟹一般迅速朝着出口移動!
牆面粗糙,雙手上的皮肉迅速破開,大腿上的傷口經此用力,也已浸透米色衛衣,鮮紅一片。
眼前陣陣發黑!
秦川咬牙,暴喝一聲,臨近巷口一個借力猛然向外躍出!
巷子狹窄,已經鑽入其中的壯漢轉身不及,正在互相推搡,眼睜睜看着秦川就要再次躍出包圍圈。
“那邊!捉住她!!!”
應聲,數道強光穩穩射來。
強光裏,已經身在半空的秦川被一人一手突然拉住傷腿,再猛力一拽,轟然一聲,秦川落在地上,激起灰塵丈高!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
灰塵細密,在強光之中舞蹈,一時迷住所有人的視線。
“抓到了!!!”
有人驚呼。
“先敲暈!帶回去!!!”
有人命令。
嘭!——
事情似乎很順利,十數張全黑改裝路虎悉數上路,帶了少有的輕松。
路上,看着齊齊駛在身後的車隊,青年忽然疑惑:“那個賤人呢?在哪張車上?”
手下一愣,對講機裏問過一圈,沒有!
“媽的!又上當了!給我追!!!”
可是,夜深露重,人跡罕至,廢舊城區裏,哪裏還有什麽動靜。
*****
郊外某別墅,沐雲換過衣服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站在門口,看着一張黑色路虎由遠及近,露出少見的舒心笑容。
車停穩,打開,白天出現過的壯漢當先躍下,而後是先前出租車上的青澀大學生。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大門,壯漢扯着領帶,大學生拍着褲腳上的灰。
直到看到沐雲似笑非笑的眼才猛然定住,雙雙對視,而後回頭。
大學生巴巴跑回去,整整一身黑色西裝,躬身,輕咳兩聲,金牌侍者一般禮貌周全去拉車門。
“嘭!”
車門先他而開,猛地拍在大學生分寸極佳略微放低的面門上。
頃刻,鼻血噴湧。
大學生一手扶門,背靠着車,向天仰起了脖子。
沐雲和壯漢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笑聲裏,先邁下的是一條血跡斑駁的傷腿,被鮮血浸潤的衛衣還纏在腿上,鼓|脹而且駭人,而後,才是薄薄打底衫幾乎完全碎裂,暴露出青紫腫脹又遍布傷口的肌膚的秦川。
“看來,”沐雲輕抿一口熱巧咖啡,心情舒暢,“不開好車,你是不會來的。”
秦川不置一言,連眼皮也懶得擡一下,錯身讓過沐雲和壯漢進入別墅。
別墅裏,辣妹抱着手機,從沙發上起身,看了一眼沐雲,确認來人不必戒備後才放松警惕。
廚房裏,賢惠的中年女人端出剛煮好的面,一人一碗放在長桌上:“先來吃飯。”
看了一眼秦川,又改口:“先處理傷口?”
秦川不答,看壯漢就坐先扒拉了一口面後,一把拉過壯漢手中的面,放在自己面前,扯開凳子,坐下就吃。
“喂,你自己沒有嗎?搶我的?”壯漢告狀。
沐雲含笑,也吃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面,遞給秦川:“我就說有個地方的面很好吃,先前就要帶你來的。”
秦川不接他的面,三兩口吃完自己的,又搶過大學生剛挑了一口的……
沐雲:“……”
大學生:“她咋過也搶我呢……”
卻是小聲逼逼,畢竟,鼻血才剛剛止住。
辣妹劈手一端,在秦川目光即将落過來之前,直接把面碗端在自己眼前,也三兩口吃完了。
“都有,都有,別搶!”說完,中年女人又從廚房裏端出幾碗面,還端上熱氣騰騰的紅燒牛肉塊和雞塊。
秦川一口氣吃完三碗,又扒拉了半碗牛肉塊,拿了一只雞腿,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話說,”沐雲看看自己始終被秦川嫌棄的面,十分不解,“你怎麽單單就不吃我的?”
秦川用筷子夾起一大塊帶肥帶筋的牛肉塞進嘴裏,表示自己吃得正忙,沒工夫回答問題。
沐雲笑了笑,端回自己的碗,也大口吃起來。
“最近開的幾個游戲裏,我們的人有多少入局?”邊吃,沐雲邊問,“有沒有人受傷?”
咳咳!
秦川猛地被噎住,中年女人适時倒過一杯水,沐雲順手推到秦川手邊。
第一次,秦川喝水時擡眼看向沐雲,眼神中明确表示自己只是個外人,吃個面而已,不方便介入別人家的機密。
察覺臉上黏了目光,沐雲偏頭對上秦川的眼,破譯片刻,然後哦了一聲道:“這是王強,這是奎麗,另兩位,吳琳和謝明。”
目光分別在壯漢、中年女人、辣妹和大學生臉上短暫停留。
“四個初級局,兩人入局,沒帶回什麽有用信息,也沒人受傷,一個中極局,沒人入局,”壯漢換了新的面,邊吃邊說,“還有一個高級局,一人入局,但……玩了玩就出來了。”
沐雲點頭:“師古?”
壯漢點頭默認,接着開始彙報其他情況。
這些事情多涉機密,秦川險些再嗆,便只好放下水杯,端起自己的碗到一旁去吃。
別人的秘密,她不想知道。
起身時,幾滴濃稠鮮紅的血旁若無人地落地,辣妹吳琳瞥了一眼。
秦川很明顯的舉動衆人都看明白了,但沐雲從頭至尾完全沒有避諱,俨然将秦川當作自己人。
自然,沐雲沒有意見,其他人更沒有。
又連着商定了幾件事後,沐雲最後問道:“徐向南要找的那個人有消息了嗎?”
桌上一時安靜,壯漢開口道:“折花手徐家如今只剩他了,而且他的事比較麻煩,确定要介入?”
沐雲沒有說話,但意思,大家顯然都懂了。
“有線索了,”辣妹推過一個通訊器,展示給沐雲,“艾老邊境那邊傳過來的。”
“人到了邊境?”沐雲微微皺眉。
“已經派那邊的人跟過去控制了。”強哥适時說話。
“那就好,”沐雲一推面前的碗,“小明适時去聯系對方報價吧。”
“O嘞個K。”
沐雲頭疼:“你的普通話難懂就算了,怎麽還學上這些東西?”
“咋個?”謝明疑惑,一口标準雲南普通話,“我呢普通話不好理改?”
“理解,”沐雲無奈,“不是理改。”
“阿巴巴,高低些就得了,這種麽就不消糾結了,細節不重要,給曉得?”
衆人頓時無語。
那邊,秦川吃完收拾好,一抹嘴就開始問上了:“十相門是什麽?游戲背後的布局人你們知道多少?”
四人見怪不怪,大概所有人最初接觸十相門游戲後都會問這個問題,小明嘴快:“沒人知道。”
在預料之中,秦川默然:“游戲失敗會死嗎?”
“游戲本身不會讓人死亡,嗯……”小明想了想,“作死不算的話,一般不會!”
“可有人出局後就死了。”
“是這樣的,”小明還想回答,沐雲接過話頭,“游戲本身不會致死,但參加游戲的人大多在正常世界就已窮途末路,都想拼着一條命去博游戲的獎勵,所以,失敗後回歸正常世界多半也就活不下去了,就造成了游戲殺人的表象。”
“那……”秦川還要問。
沐雲看過來,目光落在她的傷腿上:“最後一個問題。”
秦川看定沐雲:“你們是怎麽知道我的信息的?”
“我是你老師。”沐雲淡淡裝逼。
“黑市上都賣瘋了!”小明呼嚕嚕說了實話,很快接收到沐雲眼中的死亡信息,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沐哥已經把消息買斷了。”
顯然缺乏默契,信息破譯失敗,補充的話還不如不說。
秦川起身,信守承諾,果然不再問,只是道:“借個房間。”
“哦,”沐雲含笑,“那邊,一樓左轉推門就是。”
衆人嘩一下擡頭看向沐雲,随即迅速收斂情緒自顧自岔開目光,而麗姐,則尴尬地提着藥箱收回了邁向二樓的腿,引着秦川到了一樓左邊唯一的一間大房中。
房間整齊,沒有半件多餘雜物,也看不出什麽标示主人的東西,清爽幹淨得仿佛從來沒人住過。
推開浴室的門,麗姐自然跟了進去,秦川堵在門上,接過醫藥箱關了門。
客廳裏,衆人各自散了,只有沐雲拿了一本書坐在燈下。
半個小時後,麗姐提出醫藥箱,去找适合秦川更換的衣服。
沐雲打開醫藥箱看了一眼,随後拿起一個控制器,略一思索後按下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樓上随即傳來開門聲,辣妹吳琳一襲睡袍,性感火辣站在樓梯上抱手看向沐雲,一臉不解:“沐哥,防衛系統關閉了就得留人守門的。”
“我來吧,”沐雲淡淡,照舊拿了書本坐入一汪暈黃的燈下,“你去休息。”
隔得不遠不近,辣妹看不清沐雲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整個人溫暖沉靜,卻是有些落寞。
“還是我來吧,”辣妹回房拿了一件外衣披上,“你這幾天幾乎沒怎麽休息過。”
沐雲擡頭笑:“正好這本書到了關鍵處,不看我也睡不着。”
吳琳便明白了。
看了一眼本來是沐雲房間的方向:“這人……”
“有用。”
“行,”吳琳點頭,“那我去了。”
“好。”
五分鐘後,麗姐拿了一套衣服路過客廳,沐雲擡頭,麗姐道:“小丹的衣服這姑娘估計穿不了,我找了套以前的衣服給她,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柔軟的料子,舒服的樣式,自然是合适的,不過:“不用去了。”
“怎麽?”麗姐疑惑。
“人已經走了。”
三天後,用完從沐雲處帶出的傷藥,秦川離開火車站天橋,披着一身肮髒行頭按黑色手機的提示打開了火車站寄存處的某個櫃子。
櫃子裏,一只黑色皮箱如約出現,箱子側面有特殊編號,正是需要的一只:73YJ。
秦川将皮箱拿出來,果然有密碼,而且是一次失誤即刻損毀所容物的設置。
将箱子放進背包,秦川步入人來人往的街上,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與此同時,別墅裏飯桌上,吳琳講了一件密聞:“顧氏財團有個千金顧一然,兩年前突然失蹤,之後,顧氏財團一夜易主,其母顧青瀾自殺,其父沈其昌失蹤……”
小明一臉納悶:“琳姐,你在念社會版花邊新聞噶?”
“你看我很閑?”辣妹慣有的輕度不耐煩。
“那也不關我們什麽事吧?”小明喝牛奶,砸吧嘴,“麗姐,下次給我加辣子呢稀豆粉,我又不是娃娃了,不喝牛奶。”
整個飯桌上只有小明沒明白過來,嘟嘟囔囔還在點評着早餐太淡,沒辣沒湯。
強哥不吭聲,麗姐不說話,之後,吳琳推過一份基因檢測報告:“秦川,就是顧一然。”
啪嗒!
小明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碎了:“顧氏千金?前兩天,我看到她在天橋當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