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影迷蹤
事情不對勁!
從一開始就不對勁!
連腳下這條路,也不對勁,而且,越往裏走就愈發地不對勁了。
一頭進一頭出,中途沒有任何岔路,記憶中沒有,現在也沒有,照理說,這種隧道,只要一直走就能走到盡頭。
然而,這次,他們走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該有的盡頭。
這條路,好像沒有終點了。
各門主年歲都不小了,又是人精,在隧道中走了許久,早就發現不對勁,雖說倒不至于走不動了,卻也是呼哧帶喘,而那些個不明事理的手下,嘴裏罵罵咧咧早就沒什麽好話了。
偏偏,在大家察覺到不對勁,沿着來時的路回去時,卻也回不去了。
眼前,不論朝前還是朝後,都只有無窮無盡的隧道。
似乎,有人想要将他們困死在這個地方?
那麽,會是誰呢?
他們經營鬼門這麽多年,其中不少更是初代元老,要說得罪過的人沒有一千,那也絕對不少。
可是,要能驚動鬼主,又引來十門坐鎮,這種人物可就不算太多了。
不,不是不多,是幾乎沒有。
嚴格來算,要說有,也只能有那麽一個……讨債的。
“外面那些小朋友怎麽樣了?”于是,幾乎同時坐在保險箱上歇腳的各位門主都這麽問。
而得到的答複也清一色是這樣的:“消息散出去一準兒亂起來,亂起來,咱們的人就能行事了。”
“那麽,”門主們于各個角落沉眸,老謀深算的眸子裏就含了狠辣,露了殺氣,“就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今兒,是非要見點血了……”
所有角落于是便有了種緊張和按捺,像極了高考考場上等待發卷子的學子。
“伯伯,”偏偏這時,本來無一人的隧道那頭,有個小男孩探頭叫了這麽一聲,“伯伯是找不到路了嗎?”
聲音清脆,充滿孩子氣,聽起來五六歲的樣子。
但是,各門主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是五歲。
五歲的孩子,他們清楚知道對方是什麽,又所為何來。
各門主便在各自不同的地方,用幾乎相似的表情笑起,笑裏滿是狠辣,卻被眯起的眼遮了個幹幹淨淨。
于是,看上去只是和善,只是無害:“是啊,伯伯找不到路了,你知道怎麽出去嗎?”
孩子僅有的警惕就放松,笑着點了點頭,而後,從遠處噠噠跑近:“我知道的呀。”
所有人一驚,算不得昏暗的隧道中,孩子幹淨漂亮得有些過分,尤其一雙眼,盛了漫天星光一般璀璨,熾烈着單純。
這樣的孩子,能萌化所有堅硬的心,連帶一堆壞事做盡的亡命之徒都提不起一點戒備。
若是孩子親生父母見了,又如何能夠抵抗?
“是嗎?”門主們驚嘆于十門手藝的同時,笑容愈發深沉,也便都是這麽說。
“是的呀,”孩子聲音清脆,已經跑到各門主膝下,仰着小臉只是甜甜的笑,“我知道的。”
“那麽,”門主們便都起身,照例讓人拎好密碼箱,又随手指了一人,“你抱着孩子,走前面。”
孩子畢竟還小,踉跄在隧道中影響行進速度,那人便是這麽想,看着粉雕玉琢一個娃娃,自然不拒絕,當下就将孩子抱緊在懷中,朝前走去。
口中還逗弄孩子:“是這條路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話問到這裏,那人便覺出幾分詭異,無人的隧道中,哪裏來這樣一個幹淨美好得過分的娃娃。
身後,腳步聲根本沒響,抱住孩子的人便回頭,各自見各自的門主立在人群中,同拎着密碼箱的人站在一起。
腦海一片空白,只本能覺出危險的那人還來不及将面前的事情加以分析……
“砰!”
巨大的一聲,抱在懷中粉雕玉琢的娃娃煙塵炸盡,掀起的氣浪将抱住他的男人狠狠撞上隧道頂,再砰然墜下,人就沒了意識,生死不知。
有鮮紅爆出,落在各人臉上身上,細嗅,血腥的氣味并不重,反倒有點點甜。
“走!”各門主抖擻精神,帶人朝着前方走去。
所有人抿緊唇,一言不發,路過倒地那人時,也都不去看,心裏覺出詭異的同時,更多的只是一點子慶幸,慶幸方才門主沒讓他去抱那孩子。
“伯伯……”
然而,走出短短一截,那個聲音再次從前方出現,照舊探頭,照舊幹淨漂亮得過分,照舊脆生生地問。
“……伯伯是找不到路了嗎……”
所有人,冷汗霎時就落了下來,腳步也就當即停住。
是沒完了嗎?
門主們卻還是沉靜,只随手一點,就指出了另外一人:“你,去抱孩子……”
“老大!”那人當即軟跪下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媳婦剛生了啊,你就算不看在我辛苦這麽多年的份兒上,你也應該……”
“去!”一把槍,抵上了這人的頭,“抱着。”
那人低頭,将一點子狠辣藏進眼底,心底。
而後,突然爆發、奪槍,電光火石的一瞬,人已經逆着行進的隊列撞開人群朝後狂奔:“啊哈哈哈哈哈哈!勞資不去!特麽的,勞資憑什麽去……”
聲音未落,槍響,竟是他自己扣動了扳機,打在了自己的腦袋。
所有人震驚,頓在當下,甚至連呼吸都已經忘記。
“哼,”門主于是冷聲,狠戾,“這個地方,進來了,就只能一條道走到底了,退或者等都只是個死。”
又掃眼身邊僅存的數人:“那娃子是傀,有數的,其中一個能帶我們走出去,他身上有秘術撐着,遇到有緣人便不會炸。”
最後說:“我們這些人裏,總有一個是那有緣人,我們能走到今天,運氣也大抵不會太差,只要所有傀都出來,我們總能碰上那個正确的。”
“那麽,”安靜片刻後,有人問,“到底有幾個。”
門主勾唇,笑得相當狡黠:“秘術有限,當年那位也……至多不過五個,如今秘術更是不全,那些小朋友裏也沒什麽成器的,數量只會更少。”
“越往後……”門主老神在在,“破綻就會越多,因此……”
剩下的話不必再說,越是前面的,越難分辨,風險也就越大。
既然來路已經被封死,前路尚存一線生機,那麽,無論如何都是要往前的。
士氣便在那瞬有了種團結。
門主深知這種人心的變化,便舍舍得得再加了點籌碼:“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十相門終極局的入口。”來之前,大家都鬧明白了。
“知道終極局裏有什麽嗎?”門主又問。
衆人不語,只是眼底開始分明起一種貪婪。
門主笑:“是好東西……天底下絕頂好的好東西。走下去吧,走下去,或許就能分一杯羹,你們要慶幸,來了這一遭。”
亡命之徒眼底的貪婪于是擴散,所有人整顆心便都是要走到最後的堅定!
畢竟,十相門內部龐大的關系網和由此而來的海量財富信息他們都見識過,也見識過那些東西背後更大的利益鏈,而那些,不過一些普通的游戲局。
那麽,可想而知,終極局之後隐藏多年的秘密該是怎樣的潑天富貴。
而富貴,自古都是險中求來的。
他們懂,也了解。
門主說得不錯,得走下去,但走下去怎麽做他們并不知道。
于是,這麽一來,倒用不着門主出面,當那孩子噠噠再跑來時,已經有人主動拿槍抵出了下一個試探的倒黴蛋。
總要有人出去,為什麽不能是你?
別怪,要怪就怪命不好嘛,別的誰也怪不着……
“砰!——”
“砰!——”
“砰!——”
……
越來越近的聲音裏,沐雲的眼緩緩睜起。
這是隧道盡頭的一處空間,有光,從高出落下,夾帶哔剝作響的聲音,擡頭,便見一盞明火燃在上首,近看,這火無憑無依,虛空而起,卻是燃得旺盛而分明。
空間開闊,四周遒結的都是老樹的根莖,根莖扭曲蠻橫,卻生生被某種細小的力量拉扯,在地底形成一片開闊地,向裏向四面延伸出無數的洞穴,都杳然幽深,不知通向什麽地方。
細看,洞穴大小不一,根本難以計數。
洞前四壁,分列了數十個筆挺西裝的壯漢,均戴鬼面,黢黑,與其他門主的不同,這是獨屬于鬼主一支的顏色和款式。
只端看肅穆井然的模樣,身手就已經比電梯入口處那些彪形大漢不知強過多少。
黢黑鬼面合圍正中,就是那片開闊地,內裏,獨坐了一個沐雲,面向前方背手而立的一人。
細看,坐在輪椅上的沐雲和前方站立只露了一個背面的人,都幹淨整潔得過分,也幾乎一動不動。
“砰!”
突然的一聲,一人撲進來,動作算不上漂亮,甚至帶點狼狽,但來人并不在意,相反,有種癫狂,懷抱黑色密碼箱滾落在地那刻,笑聲就嗤嗤地起,瘋子惡鬼一般。
“老大……”來時的洞內有人喊,虛弱,有出氣沒進氣,“你說有數的……說總有一個有緣人的……為什麽……”
第一位到達的門主一身血色,血水裏淌過一般:“算你衷心,我就讓你死個明白……”
他起身,習慣性拍拍衣褲,卻只落了一手鮮紅,便作罷,只朝着正中沐雲的方向而來,聲音于是落在後頭,帶點笑意:“騙你的喽,還能怎樣,不然告訴你們都得死,只有我能進來麽……”
這樣,我還能活?
哼。
他想,那些酸溜溜文化人說得不錯,除了生死果然什麽都是小事、屁事,既然是小事,便不足挂齒、無須在意。
只要,不是自己的命。
“喲,”門主抱緊懷中也被血水噴濺的密碼箱,抱着救命的寶貝一般踱到沐雲面前,“來挺早?還換了身衣服?講究人啊!”
沐雲不動聲色,連臉上的表情也沒動過一點,只擡眼不輕不重掃了眼前方。
那人立即止住聲音,哈哈笑着圓場:“鬼主,您老人家也到了啊!要不還得說是咱鬼主大人呢,這一身可真精神,勇猛霸氣!”
又想打聽一下怎麽議事改在這裏的話,忽然又聽數聲爆|炸響起。
于是,砰然聲響中,抱着密碼箱又跌入幾個門主,不多久,九人到齊。
個個血水洗過一般,大家面面相觑,用不着說什麽,只互相瞧上一眼便心知肚明各自不同的洞穴內,上演的不過是相似的戲碼。
只有沐雲,橫空出世一般幹淨。
這點幹淨在一片肮髒和不堪裏便分了高下,也便有了罪。
所有人,抱緊密碼箱,面露不悅,不過此時,跟班心腹都死在了路上,大家一樣成了光杆司令,倒沒人敢輕易造次,更何況,鬼主還在這兒,他帶來那些人也沒一個是吃素的。
所有門主裏,肖歧山愈發抱緊手中的密碼箱,別人的他不知道,他這一只是确确實實被秦川認定過的。
今日之事,絕無善了的可能,一時若是亂起來,也好拿這東西救命!
他那時就是這麽想的,人也便朝後縮了些,直縮到來時的洞口,一名壯漢攔住他的去路,回頭,來路已被人堵上。
前方,鬼主轉過了身,黑傩鬼面下,一雙眼精光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