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首望着漫天的繁星，那樣清亮的顏色微微刺痛了我的眼，我第一次覺得星星也不一定會是美的。
羽澈活動着雙臂微微轉了轉脖頸，我依稀能夠聽見骨頭相互碰撞的“咔擦”聲，就像是人的脖頸被人生生擰斷一樣。
我頹然轉身，他的聲音泠然響起，似一把寒刃割在我的心頭上，滲出了絲絲血跡。
“過來。”他的語聲輕柔，但是在我聽來，卻寒冷似冰，我不願意動彈，只愣愣站在一側，素手冉冉而立，欲保留住我最後一分尊嚴。
他挑一挑眉，也不惱，話語聲似綿綿春雨落在耳際，“青離，我不喚你羽靈了，我知道那樣子你不舒服。”
我冷哼一聲，淡漠地回他，“随你。”
他湊近些，我的眸中卻盡是鮮血，那些小魔的鮮血，此時正在被竹葉子蓋着，我凝眸望去，那些小魔的身體竟然在慢慢的腐爛，而葉子居然長出了鋸齒狀，正在一點點地啃食着這些小魔。
我的胃裏面在翻湧着，很難受，我感到了非常的不适。
我卻不願意将眸子轉開，我要清楚地看着這些景象，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保持冷靜。
羽澈嗤嗤一笑道：“看不下去就別看了，這些東西女孩子看多了不好。”
他說的十分輕松，我深吸一口氣，将那些濃郁的血腥味盡數吸入鼻尖，明月還在天山挂着，我從不知道，一個魇的能力竟然能大到改變月形。
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能力，一直沒有出現，直到看見了我。
在葉子将小魔盡數吃完後，眼前已經是一片碧綠，一切又恢複了寧靜，我神色迷離地望向了羽澈。他一臉的笑意，帶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那些血腥的氣息已經盡數消失，我的鼻翼間只嗅到了淡淡的香氣。那是屬于竹葉特有的芬芳。
就似我身側的這個人一樣，純潔無暇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顆血腥的心。
“你殺魔的時候，心不會痛麽？”我神色淡然地看向了他，他的笑意微斂，眼裏漸漸透出些邪氣來。
我切齒冷笑，“是了，你是魇，如何會有心，生命在你眼裏。不過是些可以在一瞬間被泯滅的東西而已，你又怎麽會去在乎。”
我的眼角蘊了一抹珊瑚紅，他神色寂寂望向我，眼裏是深不可測，我猜不透他現在想的是什麽。更看不出是否被我的話語所激怒。
我的神色恢複自如，我現在被他控制住，在他眼皮底下，我是哪兒也去不了的，因此也放寬了心。
我有想過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死。
羽澈的神色突然含喜含悲，我蹙眉看他。
有風拂過。地上的竹葉被吹起，朝四周散去，突有一片朝着我的面頰猛然襲來，眼看那鋒利的鋸齒就要劃上我的臉，我本可以躲開，此刻卻不知為何。我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我看見了羽澈眼中閃過的淡淡愁思，我正欲将眼睛閉上，就見他一個掌風朝我劈來，在離我鼻尖很近的地方斬下，竹葉瞬間變得粉碎。
我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徐徐落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美感。
我凄澀一笑，他的語聲有隐隐的怒氣，“你做什麽不躲，看不見麽！”
我抿抿唇道：“既不得活，何必求生？”
短短八個字，言簡意赅。
羽澈猛地一揮袖，強烈的氣息将地上的灰塵掠起，我垂眸，有細碎的沙子眯進了眼睛，羽澈怒斥一聲：“胡鬧！”
我心底冷笑，突然在此刻有些懷念帝蜃了，那一世，在我拿着碎瓷片割頸的時候，他也是怒罵我胡鬧。
心漸漸沉了下去，那大概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擡手揉一揉腦仁，已經記不太清了。
羽澈一把扯過我的肩膀，我吃痛，不由得皺了眉。
他瞪着我道：“我不會讓你死。”
凝神的片刻，深邃目光中拂過無限的痛心和溫柔。
我的眸中掠過一點銳利的星火，羽澈的手用了幾分力氣，他帶着我大步朝前走去，每一腳都踏在葉子上，依稀能夠聽見碎裂的聲音。
我強忍住疼痛，感覺肩胛骨都要被他捏碎了，走了很久，直到這種痛感已經變得麻木，他才緩緩停下了步子。
我将喜怒哀樂深深斂藏，他停了步子，我也随之停了下來。
我的心裏很難受，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就在我的面前不遠處，我看見了沐塵，以及我們居住的院子。
他正滿臉愁緒地在院子中踱步，祺昕站在他身側，我和羽澈就那麽站在毫無遮擋的地方，離他那裏，不過百步之遙。
我強忍住心中的悲痛，大吼一聲：“沐塵！”
可是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在看見羽澈滿臉笑意的時候，我才驚覺，我錯了。
錯的那麽徹底。
沐塵在一眨眼的功夫出現在了我面前，他伸手便要來奪我，羽澈卻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後，我一個踉跄正欲跌倒，卻被一股強大的氣流給托了起來，我勉強站立。
沐塵的眸子已是猩紅，我知道，只有在極度發怒的時候，他才會變成這樣。
我強忍住喉頭的哽咽，我眼角的一抹淡然笑意被眼中無盡的愁緒和擔憂代替。
沐塵的掌心發力，他掌下的塵土在一瞬間聚成了個巨大的泥球，作勢便要朝羽澈砸來，雙方氣勢都很強，我的臉頰似被火星燙到，耳後有熱潮湧起。
羽澈一把将我拽到了他身前，他的手指輕柔地撫上了我的脖頸，酥麻的感覺立時遍布全身。
沐塵蹙眉冷冷道：“放開她。”
羽澈的手指不斷地在我脖頸間游移，觸摸着我的每一根血脈，他安閑适意的道：“我勸你安靜些，如果不想青離死的話。”
我緩緩搖了搖頭，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
沐塵有些頹然地将手放下，他淡淡道：“你別動她，我聽你的。”
沐塵從來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低頭，包括帝蜃在內，可是此刻他卻将語氣放軟了，為了我。
羽澈将我的身子往他的胸膛攬了幾分，我的後背能夠感受他的炙熱，雪膚紅唇在此刻越顯孤傲。
羽澈贊賞地點一點頭道：“那樣最好，我沒想傷她，我那麽喜歡青離，怎麽會忍心傷她呢？”
沐塵沉默不語，我的雙拳不自覺地攥緊，羽澈又繼續說道：“我不過是想來告訴你一聲，青離以後，就是我的了。”
沐塵本來已經強忍着怒意了，此刻一聽他這樣說，眼中戾氣更勝，沐塵側眸望着我道：“青離，我會救你，一定會的。”
羽澈就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撫在我脖頸上的手指微微一緊，他湊近我的臉頰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快和你的殿下道別吧，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他話音剛落，沐塵就将一個光劍射了過來，力度之猛，若是常人，早已斃命，可是羽澈的眸子瞬間變亮，他迅速朝右一轉，光劍便掠過我的衣角，割下長長一條布料來。
他驚愕，似乎沒有想到羽澈會拿我去擋吧，這一舉動讓沐塵再不敢出手了，我知道，他是害怕傷到我。
忍了許久，我的神情有瞬息的凝滞，“你卑鄙。”
羽澈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唇狠狠印上我的臉頰，道：“我告訴你，我只是不想傷害他，若不是你，他死在搜手上，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知道他有這個能力，我一點都不懷疑。
沐塵剛欲伸手，我只看見了他最後驚愕和不舍的眼神，随即便被羽澈給攔腰抱起，飛離了此地。
我頹然地閉上了雙眸，任憑強風在我耳旁呼嘯，帶來的刺痛感卻不能使我清醒，此刻的我只想沉沉睡去。
再不要醒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一張古舊的床榻上，我蹙眉醒來，渾身都很酸痛。
羽澈正背着雙手看我，他躬着身子，以一種極其怪異地姿勢看我。
發絲拂在我的臉頰上，我不适地避開，剛一扭頭就被他一把摁住，我的肩膀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是了，昨日肩膀被他傷過。
我疼的呲牙，羽澈湊近我，淡淡道：“很痛麽？要是從前，羽靈早便會告訴我的。”
我緊咬牙關，抑制住不要從嘴裏發出痛苦的聲音，他又用了幾分力氣，我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涔涔冒出。
羽澈的語聲裏帶了絲恍惚，他緩緩松開了手，轉而撫上我的面頰，為我拭去那些汗水，輕輕吹一口氣，神色複雜地道：“你為何要忍，你應該求我的，求我幫你。”
我不屑地将頭撇到一邊去，後背的刖锏已經被他取下放到了一邊，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刖锏。
他拍拍我的臉頰，道：“青離，你和羽靈，還真是不一樣，她以前很依賴我的，可是你卻很喜歡獨自承受。”
說罷便猛然将我的衣裳撕裂開來！
我滿面哀傷如死灰，他蹙眉看着我盡是淤青的肩膀。
我知道，這個傷很重，若是不及時治療，也許這條手臂就會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