葷素有別
第二日天色微明，奉行朋克養生的熬夜天菜師古來醫館偷吃的。
醫館內四時不絕的火爐子上總會有熬煮的羹粥或者靓湯，師古當然不知道那是誰為誰準備的，不過，他總想，自己也吃不了多少，多一口少一口的問題不大。
那些東西熬煮的都相當不錯，除了燙，沒其他毛病，喝下去整個人都很舒服，熬夜完補覺必備。
因此，除了第一日沐雲那個混蛋在裏面躺屍他沒來觸黴頭之外，其他時候，他自然是天天來。
當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吃的，有時的東西師古就看不上，一股藥味，他不愛吃。
最不濟，師古想，也能尋摸幾個棗子、一把桂圓幹。
雖說有點幹，但聊勝于無。
畢竟，這個地方四面臨水，別說外賣了，下個快遞都得找船去取。
而且，作息跟軍營似的，根本不允許熬夜。
太特麽難了啊……
師古想，要不是有這麽個小竈臺，他非得噶在這兒不可。
于是，這日，師古照例放了水打着哈欠朝着醫館熟門熟路地摸，然後，合門轉身，一雙眼就同那個挨千刀的對上了。
沐雲，瞧着師古悄咪咪靠近，又瞧着他悄咪咪開門，再悄咪咪反手将門合上，露出了相當溫和的笑容。
當然，那點子溫和師古無福消受，在他眼裏，那點笑意有點別的意思。
至于是什麽呢，師古想了又想。
他和這混蛋有日子沒見了，現代什麽都快，網絡快，新番快，視頻裏小姐姐的更新換代更是快，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同這厮莫不是上輩子的朋友，怎麽這會子自己完全不記得這點子笑容的意思了。
于是，師古歪頭微微咂摸了那麽一瞬，然後試探問：“來得不是時候？”
沐雲依舊瞧着他笑，不聲不響。
“是的吧……”師古有點懷疑，往日裏他這模樣就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是，為什麽這次的這點笑意裏好像還有點別的，依稀大概好像就是一種世人名為炫耀的東西。
可他有什麽好炫耀的，大半夜被人捅成這副模樣，差點就噶了的人，炫耀個錘子！
更何況，師古想，他一個好不容易活過來，自己也參與了救治的人，有什麽資格同他露出這幅面孔。
師古的肩背于是挺起來，也是這挺起來，讓師古瞧出對面的一點不同。
“嗯？？？”
掃眼看清端倪那瞬，師古只以為自己眼瞎瞧錯了。
再想看時，沐雲手邊一顆棗子，已經作勢要朝他飛來：“哥！打擾了！我滾！馬上滾！”
于是，師古從進門到出門，不過只是三秒，連打個尿顫的功夫都不夠。
卻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看到了什麽？
啊？！
他不是真的瞎了？！
要不然，怎麽大清早的見鬼了呢？！！！
那一眼裏，一個女人爬在沐雲床邊，睡得正香甜。
而沐雲的一只手，就輕輕撫在女人肩上，骨節分明的指尖上還纏繞着女人的青絲。
雖說沐雲這個不做人的随時都是一副要死的樣子，但他畢竟還是個帶把的，劫後餘生突然開竅想找個女人也不是說不過去……
可是，師古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實在想不通，就算是他的夢中小姐姐出現在那裏他也能夠理解，可就是無法理解，那怎麽瞧着像是秦川呢？！
怎麽能是秦川啊！
草！
那個也不做人的，是個女的嗎？
都不确定的好吧！
誰家女的那麽生草那麽翻臉不認人那麽吃人不吐骨頭啊！
完了完了！
師古想，一定是起猛了，看到幻覺了！
可他，分明還沒睡啊！
要不，師古咬着指甲想，一定是打開的方式不對。
再來！！！
“砰砰砰！”
這次，三顆棗核打在師古即将推開的門板上。
師古于是悟了，也哭了：“知道了哥，我這就滾！真的滾！！！”
誰特麽大清早看見你們倆個不做人的在一起，誰特麽保管長針眼！
然而，三顆棗核卻不是沐雲打的。
畢竟，他還沒好，本就柔弱不能自理，此時更是動如弱柳，怎麽能夠做這些事。
因此，棗核是秦川打的。
畢竟，誰打個盹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了男人的床上能夠不震驚。
當然，說睡在別人的床上也是不準确的，畢竟，醫館內的診療床本來就不大，若不是沐雲暫時不宜移動，是絕對不會睡在這個地方兩個晚上的。
而她，記憶中也只是打了個盹，人不知怎麽的就來到了床邊，靠在了床上，好死不死，就那麽緊緊挨着沐雲，以至于，她一睜眼，沐雲的臉就直對上她，還笑。
一如既往的，沐雲随時随地都是那副幹淨清爽又精神的模樣。
而秦川，毛嗆嗆的頭發好像被倒着梳過，壓在手背上的額頭兩道紅紅的印子，口水雖然沒流出來，但鼻孔大張，一副難民模樣。
以至于，一瞬間，秦川險些以為躺在病床上大病初愈的人應該是她……
偏偏，這個時候，有人試圖推門。
而沐雲手邊，剝好的棗核近在眼前。
于是……
随機吓走了一位熬夜方休準備偷口吃的就去睡的大廢物……
天明，林家人和洛林陸陸續續地來了，麗姐和強哥也來了。
沐雲整個人的氣色讓大家有些意外，尤其意外的是他相當好的心情和脾氣。
于是，洛林和麗姐都用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來琢磨他的身體狀況，沐雲也出奇地配合。
而這在平時，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一切結束時，賓客雙方都有了種相當的滿意。
沐雲終于被安排進普通的房間，而秦川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一間房。
秦川将自己倒進床鋪，衣褲不換地睡了過去。
直到傍晚，有人敲門才醒。
秦川揉着雞窩一般的腦袋去開門，開門就見換洗幹淨，愈發精氣神不錯的沐雲。
若不是對方坐在輪椅上，胸口明顯包裹着剛換的棉紗，有一截就露在脖頸後，秦川險些要以為這厮純裝了一場病。
“你已經睡了近10個小時，我想……”沐雲慢條斯理的話還沒說完，秦川一把摔上了門。
沐雲低頭，失笑。
而後伸手，推開了門。
她總是這樣，睡不夠有起床氣。
可是，總不能餓着肚子睡這麽久，誰還能不讓她睡覺了是怎麽的。
于是，沐雲抱穩膝上的保溫袋，按下前進按鈕，電動輪椅将門輕輕頂|開，人就進了屋裏。
秦川照舊将自己挺屍一般埋進被子中。
沐雲放下保溫袋，靜靜等在一旁。
內心裏有個計數：1、2、3、……
不出十聲，沐雲知道，秦川一定會拔蔥而起。
果不其然，沒到五聲，秦川一掀被子盤腿坐在床上，開始同沐雲對視。
沐雲笑，摸摸臉：“你這麽惡狠狠看一個病人恐怕不太好。”
秦川不動，不聽，沐雲便繼續打趣：“畢竟，膽子小的，能被你這點子盯視送走，就算是我……”
适時的咳嗽聲起。
秦川動了動抱在胸前的手臂，腦子終于從死一般的睡眠中回神，覺得，自己會不會真的有點兇。
“不是有點兇，”沐雲能讀心一般，“是相當兇，窮兇極餓的兇。”
肚子恰時咕嚕嚕表達抗議，鼻翼也開始翕動，秦川聞到食物的味道，而後，一聲不吭下床拿保溫袋，打開來蹲在地上開始吃。
“是沒桌子還是沒椅子。”沐雲便又假裝皺了眉頭。
秦川看眼被沐雲占了半邊的桌子，和他坐在輪椅上的位置。
她如果坐下，同對方便又是今早醒過來那般尴尬的距離，便還是不動，繼續蹲在地上大口呼呼。
菜是她喜歡的，調味正好，濃淡适宜，就是，秦川光撿着肉吃就是了。
沐雲便按動輪椅，小心退讓開一點位置，将一盒素的推到秦川面前：“放桌上慢慢吃，還有，盡吃肉怎麽行。”
“怎麽不行？”秦川大嚼大咽中含糊。
“不行，”沐雲再次将素菜推過去，将肉菜拉的遠了點，“會便秘。”
“噗咳咳咳！！！”秦川被嗆了一口，艱難咽下，擡頭，“沐教授，我在吃飯！”
“我知道，所以才提醒你吃菜。”
秦川無語：“我不便秘！”
沐雲失笑，相當惡趣味的覺得這種時候的秦川很有趣，逗起來有種觸摸柔軟逆鱗的刺激：“以前不便秘不等于以後不便秘，為了你的健康，得吃菜。”
秦川：“……”
秦川：“你覺不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沐雲：“誰？”
秦川：“柏叔……”
可幾乎是話出口那瞬，二人就覺出了相當明顯的談話冰點。
沐雲果然不再說話。
秦川也開始細嚼慢咽：“不是故意提起的。”
“我知道。”
“以前不怎麽吃肉的，後來，一個人總在沒什麽人的地方鑽，就頂愛吃肉了，吃肉了有勁兒，就算三兩天吃不上下頓飯，也不會太餓。”
沐雲：“……”
“所以，”秦川繼續，“素菜這種占肚子不管飽還随地都能薅到手的東西，誰愛吃誰吃，反正我不吃！”
沐雲：“……”
就……真的不是來搞笑的嗎？
然而，沐雲知道，秦川不是搞笑，畢竟，這樣的日子他也過過。
不同的只是，他的身子一早垮了，就算是肉，他也不能盡興地吃。
沐雲于是輕輕挪開了素菜，又将大肉放回秦川面前。
秦川吃得心滿意足，擡手啪一下在沐雲手裏也放了雙筷子：“所以，素的你吃！”
沐雲：“……”
沐雲欲哭無淚。
秦川振振有詞，相當有道理：“不能浪費！”
沐雲便不好再說什麽，果真拿了筷子，吃了幾口。
可是，菜還沒咽下，人就又是咳的。
秦川停了筷子，認真臉看向沐雲：“話說，不能真的下毒了吧？”
沐雲捂住口鼻，咳得相當矜貴和柔弱：“那肯定……”
“下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