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山的眸子中漸漸浮現出了一些失望。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眉間有抹化不去的哀愁,他目光寂寂地望向紫芙,心裏卻嘆道:若這人是阿芙,那麽就絕對不會是這樣子的結果,她是寧死不屈的人……
翌日,紫芙和紫辛已經雙雙離去,他也向紫芙承諾過了,再不會找沈家的麻煩,亦不會再出現在這裏。
只是紫芙離開時,那抹背影很是憂傷,她曾在沈長山哀戚的目光下頓住了步子,卻始終沒有回首。
這一生,她愛過了兩個男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狂野不羁。
一個愛她如生命,一個用生命愛她。
紫芙選擇了後者。
有些愛情,即便是細水長流,讓人流連忘返,可是卻僅僅将那人裝進了心裏。
有些愛情,如烈火般炙熱,愛恨交加,卻能使人刻骨銘心。
他們走了,青離知道,也許再不會與他們相遇,無論是自己,還是整個沈家。
持續了多年的怨恨,嫉妒,所造成的苦難,也在這一日裏徹底的終結。
如今唯一還要做的事情,便是将紫芙在沈蘿身上種下的孽給洗清。
而知道這一件事情的人,也只有青離和帝蜃了。
這一日,已是近黃昏,在沈蘿醒過來時,沈長山就已經把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都同她說清。
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而是面色冷靜的将整件事情的經過給聽完了。
末了,只空餘一聲嘆氣。哀傷而悠長。
如此冗長的一段故事,就那麽結束了,到頭來,不過是把它當做個舊事。偶有時間,便靜靜坐下來,細細回憶一番,而腦海中留下的。也不過就是些美好的記憶罷了。
那些痛苦的,哀痛的,全都随着時間這條長河緩緩流淌離去。
青離與帝蜃共同商議了一番,她不願意沈蘿再次受傷害,便放低了語氣去請求帝蜃幫她的忙。
這次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青離本以為帝蜃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同意的,可他答應的這樣幹脆,幾乎都要讓青離以為這是個錯覺。
帝蜃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這樣簡單的八個字。在青離聽來。有些感到好笑。
似乎這件過去後,他的性子也大大有了轉變。
三日後,是沈蘿和穆秦的婚禮。因着苦難的逝去,整個沈府再沒有了那樣陰郁的氣氛。
嫁衣是早早便做好的。如今又加工趕制了一番,到更顯得富貴榮華。
穆秦一整日都喜氣洋洋的,許是快當新姑爺了,這個婚事,二人不知磨了多久如今終于修得正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倒顯得格外的珍惜。
婚宴設置的十分豪華,以沈家的財力,場面之隆重,幾乎可以與那些王府相媲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之勢。
青離和帝蜃秋靈,還有舒兒一起參加了婚宴,宴請的賓客十分的多,其中不乏赫城和四周小城的官員們。
可是整個宴席裏,最尊貴的位置,卻是留給了青離一行,他們也很是感動,沈長山一家竟這樣尊敬他們。
這一晚,大家都很高興,連甚少沾酒的青離和舒兒也喝得有些多了。
終于在一聲“送入洞房!”後,熱鬧才漸漸消退了些。
青離的臉頰有些紅,那是上好的桂花陳釀,喝上幾小杯,只覺得爽口怡情,可是這樣的酒,卻最是醉人,一個不留意,十多杯便已經下肚。
才導致了此刻的搖搖欲墜,帝蜃将青離給攬住,她傻傻一笑,用另外一只手勾上了他的肩膀,緊緊一抓。
笑道:“快說,你的法子是什麽吶。”
她說話間已有些含糊不清了,帝蜃垂首看着她蒲紅的雙頰,有些心動。
似乎上一次見她喝酒時,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那時的她,還是渡魂使,第一次來到人界任職,沒有嘗過酒水的滋味,便在一家酒館子裏點了一壺青梅子酒,那酒酸爽好味,她也是喝多了。
正在酒館同別人劃着拳,就被帝蜃給撞見了……
他“噗嗤”一聲,輕輕笑了出來,轉眼已是百年,兩個人現在就似陌路,必須從頭開始。
青離見他半晌不答話,便有些不悅,她好看的雙眉一蹙,搖晃了幾下身子,便一個巴掌呼在了帝蜃的臉頰上,因為醉酒,根本就沒有用幾分力氣。
落在他面頰上,也不過綿綿軟軟的垂下了。
“你倒是說話呀,答應我的,嗝,可不能不算話。”她看着眼前,似是有好幾個人影,便嗤嗤笑道:“你是上仙,上上仙,你瞧,這一分身,我都快要抓不住你了。”
帝蜃的眼底有淡淡的哀傷略過,他擡手撫了撫青離的臉頰道:“是啊,我就快要抓不住你了。”
他彎下身子,将青離橫抱起來,看來這幾日她是太過疲累,體重似乎又輕了些。
他抱着青離緩緩走向了沈蘿的洞房,待行至門口時,便将青離放了下來,在她腦門伸出手指一彈,青離便突然睜開了雙眸,兩頰的紅暈也在一瞬隐退了。
她似什麽都記不得了一樣,擡手指了指面前的屋子,面色有些焦急地道:“不好不好,他們就要洞房了,你快點啊。”
帝蜃雙手環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裏萌生了些許的戲谑之感,“什麽快點?”
他這是明知故問,青離卻以為他真的給忘了,作勢便要擡腿去踹門,帝蜃不想她竟會有此一舉,便急忙将她拉住,一臉好笑地道:“行了行了,我都弄好了,仙界的忘塵丹,我給他們一人服了一顆,那東西會将今夜洞房的事給忘幹淨,從而植入新的記憶,他們便永遠不會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青離這才松了口氣,她的頭突然有些痛,便擡手撫上了額頭,眉頭深深蹙起,口中還在喃喃道:“怪了,我怎麽好像酒醉一般,難受得緊。”
帝蜃只作不覺,那忘塵丹,他給青離也服了一顆,他之前對她說的,快要抓不住她了,這是真話,可是卻不願意被她聽了去後多想,這才決定不如讓她忘記。
離開赫城已經第三日,臨走時,整個沈府的人都出來相送,尤其是沈長山和沈蘿,她那時已為人妻,本是披散着的頭發也已挽作了婦人髻,倒更多了幾分幹練。
她十分舍不得青離,只想着多挽留幾天,可青離是個随心所欲慣了 的人,是無法長期待在一個地方的,且這裏她所關心的人,都已經有了最好的結局,那麽她也就應該出發了。
牽了七墨來,沈長山又另送了匹駿馬給他們,正好兩人一騎。
在依依不舍地同他們道別後,青離一行便又踏上了征途。
這第三日時,是到了處不知名的鎮子,這裏的人大多數都較為溫和。
她已有許久未翻開過魂譜了,趁着這次在客棧休息,便想着拿出來看一看,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幾處地方以及人名。
她感到了疲累,不願再看,便将魂譜一扔,索性蒙頭大睡。
翌日一早,她是被舒兒喚醒的,青離揉着睡眼惺忪的雙眸,慢慢坐了起來,卻見舒兒面帶憂色地拿了張信紙。
她伸手緩緩接過,剛勁有力的筆鋒在紙上回轉着,死一副萬馬奔騰的花卷一般,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了霸氣。
這是帝蜃的筆跡,她早便知道,在他還是王爺的時候,筆力就已經非常完美,寫出的字更是旁人千金難得一求的佳作。
她這麽想着,表情卻有些木讷,或者說,看不出任何的起伏來。
我此次下界時間甚久,
不宜再做多留,
今晨已返回仙界,
你好自珍重
帝蜃 留
她将信紙放在了一側,神情十分自然,舒兒對這個樣子的青離十分不解便開口問道:“青離,你,不問問為什麽?他就那麽走了,一點預兆都沒有。”
她笑一笑,掀了被子起身,那信紙便被屋外的風給吹走,眨眼間便不見了痕跡。
她的笑容裏有些淡淡的哀傷,只是那抹哀傷,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出來。
“他有他要忙的事,我和他,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關系,也沒那個資格去挽留。”舒兒只覺得她的話語中帶了幾絲酸意。
青離的心裏,此刻卻是異常的空落。
似乎心底的某一處地方,就那麽坍塌了一樣。
她洗漱完畢後,便下了樓,手上還握着魂譜,舒兒随在她身後,低低道:“秋靈說他去買了蔥油餅子,可到現在也沒來,真是的,我都餓壞了。”
青離一見舒兒可愛至極的模樣,便笑了。
二人正談笑間,那秋靈就已經進來了,他手上不僅僅只拿了蔥油餅子,右手還提了一竹籃的東西。
青離和舒兒落了座,滿臉震驚地看着他将東西一樣樣地擺放出來。
有幾串澄綠的葡萄,一些白色的仙人果子,還有只芳香四溢的烤雞,還有那些個蔥油餅子,足足擺了一張桌子!
舒兒吞了口水,道:“你買這麽多作甚?”
青離也正有此一問,卻不料秋靈哈哈大笑起來,“為了慶祝那個帝子的離開,我實在是太高興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