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好了
小明拉開門時,瞳仁依舊,一臉憨态,已經瞧不出方才的狼狽,而且已經整裝,只脖頸處的領帶還松散,正被他勾在指尖。
大黑微退:“你這身?”
沒說的話是怎麽如此嚴肅莊重,雖然極力掩蓋,但總有種平日沒有的氣息。
小明單手拉緊領帶,面帶傲嬌:“得給沐哥撐面子去,這下看誰還敢小瞧沐哥!”
一句話,又是熟悉的語調和氣息,大黑疑慮頓消:“麗姐通知,準備出發。”
“沐哥回來了?”小明下意識追問。
大黑搖搖頭。
“麗姐呢?”小明又問。
大黑還是搖頭:“估計在忙。”
“琳姐有消息了沒?”小明再問。
大黑便道:“你知道的,要走要留,都是自己的事,沐哥從沒攔過……”
而另一處,吳琳接到幾乎只剩一口氣的吳琅時,已經轉入最好的醫院進行特護。
好在沐雲說得不錯,對方指标總算是穩了。
一晚上看過太多文件和指标的吳琳揉揉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世界就沒有顏色了。
她顫抖着手,熟門熟路将随身的一個小包解開,內裏一個盒子,只剩一支針劑。
吳琳将東西拿在手裏,正準備注|射,卻突然覺出一點不同。
眼前世界的暗淡開始停滞,帶種緩慢,但不容忽視。
這種情況吳琳從未見過,下意識地,她看眼熟睡中的吳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即便上了最好的醫護,吳琅睡得并不安穩,有種驚恐和掙紮,無聲無息卻相當明顯。
吳琳詢問過醫護,得到的結果是,任是誰受了這麽重的傷,也要如此的。
身體是個複雜精密的整體,大腦也是,遇到重創,總要有個修複的過程。
而且,出乎意料的,吳琅的整個修複過程相當地迅速,幾乎超越了現代科技。
個中緣由,吳琳沒同其餘人細說。
于是,手中攥緊的針|劑就沒有紮入皮肉。
吳琳搬了椅子端坐,守着吳琅,同他一起,準備硬挨。
過程自然是艱辛的,很多次,吳琳覺得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但理智殘存最後,那種狀況就會好轉……
幾乎就是同時,幻境內外所有十門的人都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先前無限量供應的針劑,已經只剩下一支。
也幾乎就是同時,那一支唯一的針劑,都被用在了再一次的毒發上。
沒人說得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感覺,只是,幾乎像是深埋在所有人潛意識中的一種恐懼,那種感覺襲來的瞬間,他們就只剩下拼了命注|射|針劑這一條路。
別無其他。
因此,當所有人發現最後一支針劑也不複存在之後,他們腦海中反複滾過兩個問題:
一,針劑是什麽時候只剩一支的,為什麽之前沒有察覺?
二,七日後的龍城鬼面議事,同這告罄的針劑有沒有關系?
不過,最後所有人的共識便是,有沒有關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龍城鬼面議事必須去,不但要去,還得,逼鬼面人首領,那個傳說中可以調動十門鬼面,同十門關系非常的鬼主……交出針劑……
抑或,是交出配方……
外界動蕩不安,九牢幻境之中也好不到哪裏去。
沐雲嘆氣:“忘了,玉安岚作為十門中人,一旦毒素被催動,自然也是不能幸免的。”
忘了?怎麽可能!
秦川便終于問出那個問題:“為什麽,不一樣?”
沐雲活動手腕,看看上面的紅繩,示意想解。
微微掙動,紅繩上便綻開一層霧氣,細看,無數的鬼篆開始探頭探腦,甫一觸到皮膚,皮肉就是一陣顫|抖。
“你不厚道啊,秦同學,”沐雲佯裝驚訝,“竟然下黑手。”
秦川不置可否,只是盯住對方:“為什麽,他們毒發和你不同?”
這句話,就問得相當清楚了,沐雲想裝傻充愣也是不行。
他便揉揉手腕,上面一道紅,顯然方才想跑又被拽回來那一下子用力不小:“你都這麽捆着我了,總要說明我是有點不同的。”
秦川:“那麽,我能不能順勢合理懷疑,你的這點子不同,是造成現下局勢的罪魁禍首?”
沐雲:“又來了,知道你成語學得好了,我哪裏就那麽大本事。”
秦川垂眸:“沐雲,你我都清楚,你既然身在此處,又主動獻出自己的血給玉安岚,不會不圖點什麽的?”
沐雲承認得大大方方:“當然。”
又疑惑:“可是,用我的血,難道不是你的期望?”
一句話,秦川啞住。
随即,她笑,很淺很淡:“你總是容易忘記,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我了。”
沐雲也笑:“怎麽說?”
秦川:“這種露|骨的激将法已經不足以擾亂我的思緒了。”
于是,沐雲便不再出聲。
“只是,我還不明白,”秦川聲音淡淡,仿佛帶着思緒流淌,“為什麽你的血沒用?”
沐雲:“答案難說很簡單,或許因為我不是那個孩子。”
秦川點頭:“就算你不是那個孩子,但十年前三號病房裏的那個人是你,你的血對這個法子應該有效。”
沐雲也點頭:“這麽說來,應該如此。”
秦川:“可,為什麽不行呢?”
沐雲:“想不通便不要想了,不重要的。”
“除非,”秦川不理他,自始至終順着自己的思緒分析,“你知曉蠱門的手段,早已能夠應對……”
“又或者,”還是秦川,“十年前三號病房的後續,是你獨自逃離人衆制藥,成功接近了玉安岚,将他變成現在的模樣……”
“再或者,”秦川句句緊逼,“你……才是能夠提供十門藥劑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蠱門主!”
沐雲略低了頭,眸色藏在長睫之下,一時看不分明。
“那麽,”秦川的分析還在繼續,“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又為什麽?你已經什麽都得到了,還要步步緊逼,寸寸不離?”
“通過針劑,你可以挾制十門,通過十門,你又可以制衡鬼面組織,十門和鬼面,游戲局和終極局,你的資源我已經不敢想象,可你,還想要什麽?”
沐雲的頭于是擡起,照舊溫文爾雅地笑,他說:“大抵,同你一樣,為了點無關緊要的真相。”
又說:“既然遲早都是這一步,你便瞧好了,我只做一次。”
還說:“畢竟,我身子不大好,有些事情能不做就不做的。”
最後,他還是笑,在那點笑容裏,沐雲也便如玉安岚一樣,暗了一暗,而後,眼前有種模糊,是種虛影。
再然後,先前只在眼前的沐雲已經背身而立,朝着洞穴內裏,手腕已經完全脫出紅繩的控制。
二人之間仍是有種連接,因為鬼篆書照舊騰起覆蓋,将沐雲整只手臂都蔭裹成濃黑一片。
但,也不見沐雲做了什麽,他不過是起身,離開,那截子黑霧便被扯斷,真正的煙霧一般不堪一擊。
內裏,金石鳴響,有金戈交接之聲……
而秦川手邊,只餘紅繩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