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點臉麽
“什麽信?”迎着玉安岚明顯的期盼,在衆人都不忍心戳破這句騙人的話時,沐雲仍舊可以不要臉,“不是要聽那個法子嗎?”
“唔,”小小的一點嘆息,玉安岚轉身迎人,“你們休整好了?”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他枯耗歲月中起過的一點點幻聽,一切,又回到他等顧清瀾到來試藥的那刻。
事情本該如此發展,繼續秦川所謂的再試。
可是,玉安岚突然頓住:“不對,剛剛試過了。”
衆人:“……”
這記憶,怎麽時靈時不靈的。
随即回身,盯住衆人:“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衆人:“……”
該怎麽說呢?
說您老化成一堆沒啥用的蟲子,翻了一堆沒啥用的書,還順稍手摸了沐雲老哥的臉,講了一堆沒頭沒尾的胡話,還把甲四宗和雨仁趕了出來,又弄出些菌絲繭殼子一般把自己包了起來……
關鍵的關鍵是,最後,也沒個結果。
玉安岚的眉頭微微皺起,居高臨下,就有了點來者不善的意味。
沐雲笑笑:“還要進去?”
這話就相當莫名了。
清水丫丫看看石木天剛,看看玉小仙,再看看秦川:“來都來了……”
沐雲:“來都來了,也可以說走就走。”
這就相當明顯了,提醒大家不要進去。
玉安岚的古怪大家都瞧出來了,九牢的謎題必然就在這裏,都到了這個時候,試問,誰會輕易放棄,更何況,大家其實都有不能退縮的理由。
果然,即便話說得如此明朗,石木天剛和清水丫丫幾乎同時邁步,秦川自然也要進去。
只有沐雲,被紅繩牽住,卻是不動。
秦川邁上一步,察覺到手腕上的這點拉力,回頭:“你不去了?”
沐雲沒吭聲,也沒動。
秦川抿了抿唇,而後擡手,去解繩子:“那你自便。”
然而,手指還沒解開一個扣,沐雲卻放棄了先前的決定,率先一步走了上去:“走吧。”
說不清楚為了點什麽,可那瞬,秦川去解繩結時,心裏确實有些空落落,而這聲“走吧”卻又仿佛定了她的心。
房內,老遠就能聽見盡頭角落的翻書聲。
聲音不大,卻一直響個不絕,衆人擡眼去看,就見滿身都是灰白菌絲包裹的甲四宗和雨仁。
翻書的雨仁照舊盤腿在地上,四周已經堆起小山一樣的書本,不用說,都是看過了的。
而他身旁,甲四宗木僵一般陷入某種不動。
他的手上身上,菌絲竟然比雨仁多上許多,細看,那顯然是他想将雨仁身上的菌絲剝開而造成的後果。
“越掙紮,黏連越快。”
像是為了答疑,沐雲這麽說道。
因此,甲四宗的情況比雨仁嚴重一些,灰白的菌絲甚至已經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楚表情,只覺得人像是平白無故老了幾十歲。
而雨仁,似乎也只剩下能夠翻動書頁的能力,其他地方,也跟木僵一般,沒了活人的氣息,細看,皮肉已經塌癟。
那些菌絲的生長,正在以他們的生氣為代價。
“他們這樣下去會怎樣?”秦川幾乎就是明知故問。
“會死,”破天荒的,回答她的卻是玉安岚,“除非,找到法子。”
法子?
是同一個嗎?
秦川有些跟不上思路,難不成,現在雨仁和甲四宗身上發生的,同那個困擾十門後人的禁制有關?
換句話說,同解藥有關。
那麽,是否說明,這就是那層禁制爆發的結果,而他們現在首先需要的,就是找出解藥。
可……
思及此處,秦川将先前發生的事大致同玉安岚說了一遍。
玉安岚的目光在秦沐二人身上短暫停留,随即,落在了那點紅繩上。
但不等他有點其他想法,秦川已經将事情敘述完畢。
玉安岚的眉頭果然皺起,不再思索那點紅繩的莫名:“空繭無果?”
秦川點頭:“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嗎?”
玉安岚想了想,便沉默。
之後許久,他道:“……我不記得了。”
竟是有種茫然,好像他的記憶和他的人,都缺失了一部分。
衆人着急,菌絲在人體內生長的速度相當快,不用說,也知道那并不好受。
眼見着,就是飛速生長的菌絲和與之相對的枯槁、憔悴。
“那就,”秦川伸出手臂,“再試一次。”
玉安岚垂眸過來,看到那截明晃晃露着一點白的手腕,突然伸出了手。
不同于先前二指覆在沐雲手腕上,這次,他下意識牽住的,是秦川的手,克制而溫柔:“你來了……”
又是一句莫名,卻是莫名地凄涼。
秦川皺眉。
沐雲牽動紅繩,輕微,卻明明明白白是要将秦川拉回自己身邊。
秦川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動作。
下一瞬,玉安岚卻又像突然回神,牽住對方的手暗了一暗,便從秦川手上穿過。
而後,相同的場景再次上演,無數個薄透的玉安岚開始在不見天日的房洞之中摸索,尋找,冥思,開解……
再然後,還是如同從頭頂鋪開一層雪,落下一地空繭。
先前這個過程發生時,衆人并沒有那麽仔細看過。
如今看來,只覺似乎在瞬息間看盡了無數人的一生,有種落寞寂寥鋪天蓋地。
看來,秦川的血脈也是不行。
不過,這一次,終究是有些不同的,從一開始就不同。
薄繭鋪地那刻,不見天日的房洞之中突然騰起一點古怪的風。
風貼地而起,将所有空繭掃蕩包裹,而後,一聲“快跑”,衆人瞧見,空繭過處,所有地方鋪展出一種詭異的脈絡。
是菌絲,在急速生長。
與此同時,清水丫丫周身爆開那種暗紅的菌絲脈絡。
脈絡起那瞬,頃刻突破皮肉,開始急速扭結生長。
清水丫丫于是從癢|得不行急速過渡到疼痛難當。
也是因為這點變故,白色絲狀脈絡已經鋪上她的腳。
攀着腳背就上了膝彎、大腿,回神的功夫已經攀上腰肢。
等清水丫丫去剝扯時,菌絲已經在她腰肢處彙合,頃刻就合攏、扭結、收緊。
“唔!”清水丫丫一聲吃痛,張嘴吐出的,卻已經是幾截生長迅速的菌絲,那種嫩芽從濕處拔節生長的聲音也頃刻明朗。
秦川皺眉,回手去撈清水丫丫。
“別動!”沐雲去攔她的手,随即就是一聲,“哎!”
原來,因着他和秦川手上紅繩捆|縛,牽手相連,他雖然反應已經夠快,但只要秦川停住,他便再難行動。
一切本就發生在瞬息之間,只是這麽一個小小耽誤,誰都走不了了。
不但走不了,回身站定那瞬,他們四面,已經被合圍。
于是,沐雲和秦川,牽手相連,面面相觑,幾乎貼站在一起。
不遠處,石木天剛帶着玉小仙,已經同菌絲戰在一處。
但不論怎麽看,都相當被動。
這玩意兒拍不斷,扯不散,只要沾上,就只是時間問題。
斷處能夠複生,拍散的也即刻散開再長!
甚至于,斷處的生長能力比其他未經觸碰到皮肉的地方更加瘋狂。
石木天剛背着玉小仙,朝清水丫丫一聲吼:“丫頭,上梁!”
但他其實還不知道,清水丫丫已經動不了。
說罷,石木天剛猴兒一般攀着書架就朝屋頂的梁架上蹿。
然而,書架那處的空繭,藏在暗處的存在,窸窣彙攏,下一瞬,已經繞上了石木天剛的上身腰|腹。
也幾乎就是察覺自己被合抱那瞬,石木天剛就已經放棄抵抗,任随菌絲将他吊縛在書架上方。
秦川瞧眼,劈手拿了本書就朝吊拉石木天剛的菌絲飛去。
本子卻被石木天剛劈手截住:“跑!”
幾乎是咬牙,石木天剛說出這幾個字,連帶嘴裏吐出的菌絲,含糊不清:“帶上她!”
玉小仙被隔空抛出,可,不等秦川伸手去接,于半空之中忽然生出無數的鎖鏈一般的菌絲,将人裹在半空懸吊。
此時就在頭頂,秦川于是瞧出,那菌絲是個個首尾相連的空繭。
而此時,空繭不再空。
沾着皮肉,便開始生出細小的根須,根須頃刻紮入皮膚,便生穩了。
而石木天剛身上各處要害,已經滲出血來。
只是那血也相當有限,幾乎只是讓那幾處的菌絲透出點緋色,并且生長得愈發茁壯一些而已。
因此,打眼瞧過去,石木天剛和其他人的身上,就像穿了一層相當貼合的鎖子甲,要害處均是鼓突的紅,已經相當顯眼。
在甲四宗和雨仁的身上,那點顯眼甚至已經突出,定睛去瞧,菌絲在以極快的速度朝上朝四面生長。
清水丫丫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彼時彼刻,只有秦川和沐雲還沒被菌絲纏上。
秦川也才明白,石木天剛立即放棄抵抗的原因,是菌絲沾上瞬間就已經深入皮肉,鎖死了周身要害。
一切變故發生在頃刻之間,大家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還是瞬間高下立現。
當四雙半眼睛——可憐的玉小仙被鎖得比較結實,只有一只眼睛能夠看人——齊齊射|向孑餘的秦川和沐雲時,都不約而同從秦川身上掃過,而後,掃向沐雲便再也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