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
“啊!!!”
沈寄雪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手, 銀色的蝴蝶翅膀不自然垂落,銀羽自半空摔落,拉出一道綿長血線。
“黎肅的練兵之地在哪?”
銀羽眼神怨毒, 恨極了她,“我就算死在這裏,也絕對不會告訴你們!”
浮在半空中的冰錐驟然逼近, 直沖她而去, 銀羽頓時驚叫出聲, 猛地向旁邊一滾,冰錐距她不足一尺,插入地面半寸而不碎。
她正欲趁機起身,豈料沈寄雪快她一步, 寒冰凝結而成的長劍已然搭在了頸邊。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沈寄雪另一只手合攏折扇, 指向不遠處跟随銀羽而來、已被凍住的衆妖,“否則便如他們一樣。”
扇子輕輕一點, 冰塊爆裂開來, 其間種種一同炸開,連滴血都沒有噴出來,冰霜漫過頭頂的時候, 他們在那一瞬間已被活生生凍死了。
沈寄雪垂眸, 看向滿眼驚懼的銀羽,“你可想清楚了?”
她聲音平淡,仿佛對她的選擇并不在意,銀羽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若她再次拒絕,她真的會殺了她。
銀羽閉了閉眼, 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
“想清楚了,我帶你們去。”
身後抵着利刃,銀羽不敢造次,乖乖帶着他們穿行在迷宮一般的洞窟中。
沈寄雪一手舉着冰劍,一手牽着暫時瞎了的司偃,時不時輕聲提醒,“小心腳下。”
司偃雖為卸下僞裝,但沈寄雪的銀發實在顯眼,銀羽知她并非白澤一族,那麽他們二人的身份顯而易見。
銀羽走在前方,無人看見她眼底暗色一閃而過。
沈寄雪一路上看見了不少之前留下的記號,郁離果然帶着他們走了相反的路。
洞窟內部路線複雜,通往之地各不相同,好處倒是也有,洞與洞相連,從任何一個入口進入、只要走對了,任何想去的地方都能快速到達。
“到了。”
銀羽停下腳步,側身讓開,示意沈寄雪自己看。
這山腹恐怕都被他們掏空了。
沈寄雪此刻立于高處,放眼望去,眼前的洞穴比方才放聖物之處更要大上數十倍不止。
下方列陣者數以萬計,一旦黎肅動用這支精銳的軍隊,不僅妖皇危矣,妖界亦将生靈塗炭。
司偃看不見,只能由沈寄雪細細描述給他,輕柔的呼吸拂過耳邊,不多時,他的耳朵便紅透了。
沈寄雪瞥了一眼,明明眸中滿是居高臨下的玩味神色,口中卻還是那副恭敬模樣。
“殿下,還殺嗎?”
“一個不留。”
得了回答,她側首看向銀羽,“所有妖都在這裏了嗎?”
“是。”
銀羽點了點頭,并未聽清他們方才的話,但他們二人來此處的目的她多少能猜到些。
主子秘密屯兵,對于妖皇威脅極大,他們不惜以身犯險也想要知曉屯兵之處也情有可原,大概會放出信號讓人前來端了此地,但在那之前,她尚有可操作的時機。
銀羽尚抱有反擊的希望,縱然眼前的女子再強大,他們的大軍也不是吃素的,更何況還有九殿下這個目不能視的“累贅”在,蚍蜉未嘗不能撼動大樹。
沈寄雪怎會不知銀羽在想什麽,“沈微雪”不能,不代表她做不到。
劍花一挽,她手中冰劍果斷向前一送,直直刺入銀羽後心,她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只見沈寄雪神情冷漠,握住劍柄猛地抽了出來。
銀羽痛得眼前一黑,口中嘔出鮮血,明明神情猙獰,卻硬生生扯出一抹笑來。
“殺了我,你、你們永遠也出不去。”
她眼神陰狠,“都要在這裏給我陪葬!”
“癡心妄想。”
沈寄雪擡手,寒冰封住了她的嘴巴、鎖住了她的身軀,只剩那雙散去生機的雙眸還大睜着,殘留着即将死去之前的不甘。
無人知曉,她死去的那一瞬間,籠罩着幻月谷出入之地的毒瘴翻湧而起,如潮水般湧入谷中。
“他們怎麽辦?”
司偃放輕聲音,側耳聽着下面不時傳來的訓練聲。
“殿下既然開了口,我必定不會讓殿下失望。”
她頓了頓,聲音含笑,“只是這谷中大軍實在太多,一舉殺盡會将我體內的靈力盡數掏空,屆時恐怕需要殿下帶我出去了。”
司偃皺眉,神色之間露出少有的鄭重,“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好。”
患難之中總易催生真情,讓這一世的長淵再次動心愛上她并不難,殺了他也不難。
但她不想。
于是她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鴻蒙鏡所言避開死劫的方法,究其根本不過是阻止長淵歸位,五世情劫皆在動心後死于她手,情劫自然失敗,歸位也就沒有了可能。
可現下她有個更好的辦法,一樣能阻止長淵歸位,還能将尚且不知前世因果的他留在身邊——
只要她不殺他,就沒有人能取他的性命。
之後再向他慢慢展露身份,若他願意,魔尊迎一位妖界的九殿下入主夜臺并不是什麽難事。
沈寄雪視線掃過他閉着的雙眼,若他不願意,便将他綁回魔界、囚于身邊,永生永世都陪伴在她身邊。
她雙手結印,口中默念法訣,寒氣自四面悄然席卷而來,領域驟然張開,整座山洞被冰霜瞬間包圍,等山洞中的大軍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自此,數萬大軍盡數埋于幻月谷,再也難見天光,成為了黎肅永遠的秘密。
沈寄雪揮手,淩冽劍氣直沖雲霄,刺入山壁捅出了一個大窟窿,若非找到練兵之地前怕打草驚蛇,他們想從此處出去并不難。
山壁轟然作響,頂端石塊不斷墜落,眼見便要坍塌,司偃扶住耗盡靈力的沈寄雪,低聲叮囑道,“一會兒抓緊我。”
未等沈寄雪心中疑問出口,便見他渾身籠罩白光,其間黑色人影迅速變化,光芒不斷擴大,直到原先的兩三倍才停止,最終白光斂入他體內,顯露出一只威武又漂亮的白獅。
九靈元聖本為九頭獅子,司偃應當刻意縮小了身軀,只露了一個頭出來。
他通身皮毛雪白,背脊高聳、肌肉流暢,爆發力可見一斑,獅頭上的鬃毛蓬松柔軟,回頭看她時尾巴一甩一甩的,昭示出他此刻心情不錯。
頂着光澤柔順鬃毛的腦袋歪了歪,已全然變作黃金的獸瞳看向她,獸音低沉沙啞,開口時可窺見森白尖利的牙齒。
“上來。”
沈寄雪翻身而上,俯趴下去攬住獅頸時,察覺他身上的肌肉瞬間緊繃,“殿下?”
她倒是可以理解司偃的躁動情緒。
人界尚且有烈馬難馴,更何況是生來戰鬥力超群的九靈元聖一族,猛獸可比烈馬更加難以馴服,這位九殿下肆意張狂慣了,哪會想到未來有一日會被人騎在身上,自然會心生抵抗。
厚實的獅掌在地上磨擦幾下,尖銳爪牙瞬間将地上抓出幾道深痕,他喉間忍不住洩露出幾聲獨屬于猛獸的粗粝喘息。
過了片刻,司偃壓下心中狂躁,“無事,抱緊我。”
沈寄雪俯身攬住他,師鬃長而柔軟,摸着比夜臺寝宮裏那張號稱最柔軟的金離獅鹫皮還要舒服許多。
他周身撐起一層結界,沖入不斷墜落的亂石之中,禦風而起直直奔向劍氣劈開之處,在洞窟塌陷的最後一刻沖出了山洞。
“屏息!”沈寄雪喊道。
入目皆是紅色毒瘴,遮天蔽日。
司偃眼睛受損,此刻看不見,但身上傳來的細密刺痛讓他亦能分辨一二。
“是毒瘴?”
沈寄雪直起身子,看向毒瘴之中逐漸顯露的身影,語氣冷靜,“殿下,東側偏南二寸是出谷的方向,一會兒我說走,您莫要回頭。”
“你什麽意思?”
司偃偏了偏腦袋,耳朵微微一動猝然回首,沖着來人的方向呲t牙低吼,發出警告之意。
方才洞中受寂玄晶石所限,他眼睛受了傷、靈識也無法外放,出來後沒了限制,當即察覺來者不善。
“便是你們殺了我那不成器的妹妹?”
豔紅如火的蝶妖自毒瘴之間緩緩而來,兩只赤紅近墨的翅膀扇動間不斷生出紅色毒瘴,随後飄向四周。
沈寄雪笑了笑,“是又如何?”
“我還道這紅色毒瘴究竟是何物,原是血璃蝶翅膀上的毒粉所致。你那妹妹是銀琉蝶?”
司偃姿态警惕,心中卻頗為驚訝,如今的蝶妖一族多數弱小,常與花妖為伴,但修羅族入侵妖界之前,蝶妖之中的血璃、銀琉二族卻是極為強大的妖族。
血璃身帶毒粉,一旦吸入會腐蝕內髒,即便及時閉氣,身處毒瘴內時間一長也會從身體表面滲入,而銀琉身帶之粉卻有增強靈力之效,二者合力便是他們九元靈聖一族也要小心。
她們曾跟随青丘狐族率領蝶妖抵抗修羅,銀琉威脅不大幸免于難,血璃一族卻被殺至滅亡,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
赤羽挑眉,“沒想到這世間還有人認得我血璃一族,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沈寄雪避而不答,轉問道,“你為何要替黎肅效力?”
赤羽捋了捋鬓邊散發,漫不經心,“他許我半個妖界,我為何不幫他?”
司偃輕嗤一聲,露出幾分同情,“他說什麽你便信什麽?看來你在毒瘴裏待太久了,腦子也變得不大靈光。”
“你又知道些什麽!”
她驟然發狠,“你們九元靈聖一族趁青丘狐族自焚、妖界大亂之際趁機奪權,還設計讓我族與修羅族對戰時孤立無援,你們才是整個妖界的叛徒!”
話音未落,她雙翅猛地一震,鋪天毒霧瞬間向沈寄雪和司偃翻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