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49 章 信封

信封

“王上, 人已帶到。”

宮殿內燭火極盛,淡淡幽香萦繞鼻尖,沈寄雪被壓着跪在殿中, 眉心微蹩,這味道······鲛人燭?

傳聞修羅王喜鲛珠、好鲛人燭、愛擄掠各族美人,逼得青丘狐族自焚、鲛人族滅, 奴役人族數百年, 種種罪狀罄竹難書。

她掃了眼布滿宮殿兩側的燭臺, 鲛人燭乃是鲛人死後燃燒軀體煉制得來,一名鲛人堪堪制得四五根,這殿中卻染着數百根,當真是喪心病狂, 也難怪師尊提起修羅族時充滿了厭惡。

沈寄雪垂下眼, 出了骁陽城結界後, 她沿着越桐所指之路不斷向前,不出所料地遇見了恭候多時的修羅族。

她本也不想逃, 正巧省得她費心接近修羅王, 拿到血月靈花的解藥才是她此行目的。

至于李持星那邊,不過是看楚長淵附身于他,順手将那不住退縮之人刺激一番罷了。

更何況, 好戲還在後面。

沈寄雪直起身子, 修羅一族男子極醜,倚在王座上的修羅王卻有一張俊美無俦的臉。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師尊當年曾提過,修羅王致力于搜羅六界美人,便是想要改變後代容貌, 只可惜後代之中女子愈發美豔,男子則愈發醜陋。

此事幾乎成了修羅王的另一心病, 每每被提起都要暴怒,于是他學了青丘狐族的幻化之術,親手為自己打造了這副皮囊,唯有那雙血紅色的獸瞳無法隐藏,顯得格外妖異和冷血。

修羅王擡眼看向跪在殿中、毫不懼怕的沈寄雪,突然察覺一絲違和,他眯了眯眼,擺手示意侍衛退下,随後推開環繞周身的美人向沈寄雪走去。

他俯身挑起她的臉,借着明亮燭火細細打量,卻被沈寄雪向後一仰避開,他倒也不惱,索性收回手,“果然如你父親所說,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滾開,”沈寄雪神情嫌惡,“別碰我。”

修羅王不怒反笑,猛地伸手掐住眼前人的脖頸,将她扯至自己面前,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她的面龐,貼近她耳邊沉聲道,“你這後世之魂,究竟從何而來?”

沈寄雪心中驟然一緊!

她面上不動聲色,佯裝不懂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修羅王輕笑一聲,手掌緩緩收緊,感受她皮肉之下因渴望呼吸而劇烈跳動的脈搏,眼中浮現一抹餍足之色。

“非要本座抽出你的神魂才肯說嗎?亦或,直接讓你魂飛魄散?”

沈寄雪擡眼對上血色獸瞳,眼底無辜驟然轉變,手指輕輕點在修羅王的胸膛,眉梢輕挑勾唇一t笑,不屑道,“那不如試試,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看看究竟是你先捏斷我的脖子,還是我先殺了你?”

修羅王盯着眼前桀骜女子,不過是尚未動用殺意的簡單對峙,都讓他渾身血液翻湧起來。

眼前女子絕非善茬,他看不穿她神魂的可能只有一種,那便是此人實力與他旗鼓相當,甚至遠高于他。

他心中掌控與征服之欲暴漲,握住脖頸的手驟然一松,溫熱手指緩緩撫過跳動的脈搏。

他笑了笑,語氣極盡溫柔,仿若情人低語,“如此美人,殺了豈不可惜?”

沈寄雪拉開他的手,起身踏上臺階,在周邊美人驚恐的眼神中緩緩坐于王座之上,擡眸與立在原地未動的修羅王對視一眼,勾了勾手指。

“過來。”

修羅王挑眉,竟真的擡步向她走去,随後在她面前站定。

沈寄雪支着下颔,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

仿佛此處并非是修羅王城,而是她的掌控之地。

他喉嚨裏發出幾聲低沉笑意,順勢“乖乖”坐下,側首看向她時眼中興味盎然,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沈寄雪睨他一眼,嫌棄道,“收收你的眼神,太惡心了。”

像是被某種嗜血兇獸盯上,甚至妄圖以眼神僭越般地舔舐過她的每一寸肌膚,若是折九霄在手,她哪至于這樣好言好語。

不過此時他的實力尚未達到鼎盛,若是百年後吸收了大量六界負面之氣、需損耗神魔兩位尊主之力才能封印的修羅王,饒是她也要避其鋒芒。

修羅王此刻對她極為好奇,容忍度高得讓旁人見了只覺離譜,他收斂眼神再次追問,“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沈寄雪避重就輕轉移話題,“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半顆混沌珠現在何處嗎?”

他笑了笑,順着她的話問道,“現在何處?”

沈寄雪雙眼微眯,看來現下他對她的興趣已經超過了混沌珠,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好在太虛之境第一次現世是在千年之後的一處秘境,鴻蒙鏡此時也不知在哪個角落裏,兩大含有時間法則的東西皆無跡可尋,否則這瘋子連後世也不會放過。

她索性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戲,成功後我便告訴你混沌珠在何處,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

修羅王毫不遲疑地點了頭,那雙狐貍眼笑眯眯的,瞧着便不是會乖乖配合的模樣。

她揉了揉眉心,無奈抛出另一個更具誘惑力的條件,“若你好好配合,我便告訴你我的身份。”

他眼神一亮,滿意道,“成交。”

“說說吧,要本座配合你做什麽?”

松安敲了敲緊閉多日的書房。

“哐——”

伴随着酒壇碎裂聲的還有一句低聲怒罵,可恨他解不開李持星設下的結界,否則早就推門進去了。

他在門口急得直轉圈,卻見越桐帶着幾個人不緊不慢路過書房,正交代着什麽,連眼神都沒遞過來一個。

松安眉頭緊皺,上前将他扯了過來,越桐連忙擺手,“就按我說的去做。”

待避開衆人,他猛地掙開松安的手,理了理衣襟,“你要幹什麽?沒看見我正與人商量布防嗎。修羅族雖如約退後,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你還好意思說,”松安怒目圓睜,一把攥住他的衣領,“若非你有意挑撥設計,阿雪姑娘也不會被修羅族捉去!”

“這關我什麽事,”越桐漫不經心道,“他的計劃本就如此,我不過是盡數告知阿雪姑娘罷了,省得她被人賣了還蒙在鼓裏。”

“你明知道主子不是那種人,”松安牙關緊咬,壓低了聲音,“越桐,你是不是一早便與修羅族暗中勾結,只等阿雪姑娘出去······”

他突然掀開松安,眉目陰鸷看了過去,“話可不能亂說。松安,你有證據嗎?”

松安冷哼一聲,并不怕他,“我不知那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阿雪姑娘剛出骁陽城便被修羅族抓走,這時機未免太巧了點,你千方百計逼她離開,敢說自己心裏沒鬼?”

“阿雪姑娘品性如何旁人不知,你我還不清楚嗎?你竟如此狠心将她再度推入火坑!”

見越桐眼神飄忽,他愈發确定心中猜測,語氣不由忿忿,“主子今日模樣,都是你害的!”

越桐面色瞬間轉冷,瞥了眼緊閉門扉的書房,嗤笑一聲,“我害的?”

“松安,一人之命與城中數十萬百姓相比,孰輕孰重?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

“可他呢,”越桐言辭激烈,“他卻為了一己私心,置數十萬條性命于不顧,我們便活該為他的私心陪葬嗎?!”

松安搖了搖頭,眼中滿是失望,“百姓的命是命,阿雪姑娘的命便不是名了嗎?她是無辜的啊。”

“若非我們盛情相邀,她也不會随我們來到骁陽城,若沒有她,難道我們就不需要面對修羅族的攻勢了嗎?”

“迂腐!迂腐至極!”

越桐神情猙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與他一樣,皆是優柔寡斷之輩,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之事!”

“你看他如今整日爛醉如泥,根本不配做骁陽城的城主!”

“主子不配,你便配嗎?!”松安怒極大吼,“你今日為骁陽城舍棄一人,來日難道還要為整個人族舍棄骁陽城嗎?什麽不識時務、迂腐,都是你給自己的虛僞找的借口罷了!”

越桐眼神驟變,當即起了殺心,但現下城中人心不穩,李持星聲望猶存,他絕不可莽撞行事。

一步行差踏錯,便拉不下李持星。

他壓下心中殺意,緩緩露出一抹笑來,抛出誘餌,“你若是想讓他振作起來,不妨去疏月閣看看,興許阿雪姑娘會留下些什麽。”

松安一怔,看着他的笑容只覺後背一涼,他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越桐變了。

又或者,他從來便是如此,只是從前主子與他所行之事相同,這才沒有顯露出他的本性。

但此時他已顧不上這些,當下最要緊之事,便是讓主子盡快振作起來。

自沈寄雪離開之後,疏月閣無人打理,屋內已落了一層薄灰,松安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櫃子,除了衣物和些許用品之外再無其他。

他環視屋內,視線最終落在唯一沒被翻找過的床鋪上。

一道殘影閃過,府中巡邏的護衛險些就要拔劍,待看清是松安後才松了口氣,與他熟悉之人笑罵幾句。

“吓死人了,趕着去投胎啊你!”

松安手中緊緊攥着那封從枕頭下翻出來的信封,恨不得立時遞到李持星面前,好讓他看看,阿雪姑娘絕非那般輕信讒言之人。

書房的門再次被拍響,未等熟悉的酒壇碎裂聲傳來,松安快速道,“主子,阿雪姑娘給您留了信!您出來看······”

話音未落,封閉十餘日的結界撤去,書房門猛地被拉開,發出不堪重負地“吱扭”聲。

滿身酒氣、胡子拉碴的李持星紅着眼,一把奪過他手中的信封,指尖顫抖着抽出信紙。

白紙黑字,淚痕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