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
許樂借助那老婦人軟綿綿的身體, 将人穩穩放好,才起身同崔嬿打招呼。
“你們怎麽來了?”垂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許樂流露出些許憐憫, 問道。
湊近了一些去看那老婦人,崔嬿不通藥理,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道:“有些事要同你一起商議, 正好也來看看城中情況究竟如何。”
看見那老婦人渾身上下肌膚完好, 崔嬿心中不免驚詫, 先前就很疑惑為何那姑娘染上了瘟疫卻沒有傳染給她,如今親眼見了更是震驚不已。
“她為何無事?”崔嬿一面在心中揣測, 一面問出了聲。
看見身後跟來的吳明遠一群人,許樂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将實情告知, 側眸一看, 就瞧見崔嬿神色無異, 雖不知方才他們究竟聊了什麽才有如此轉變,但心中總是無條件信服崔嬿,便也沒有隐瞞。
目光從吳明遠面上掃過,說話也沒有刻意忽略他, 一字一句道來:“方才我也正是好奇這點才留下, 剛剛給她簡單的檢查了一番,确實沒有任何感染的跡象,只是其中緣由還需深入調查, 或許會對我們解決這場瘟疫有所幫助。”
聽完許樂這邊的情況, 崔嬿不由得面露喜色。
如此, 倒是看見了一線希望。
這來的一群人中,貌似也就只有許樂善醫術, 崔嬿索性便将黔州這邊的人手安排明白:“既然你已經查到了線索,便留在黔州順藤摸瓜繼續查下去,有任何情況傳信于我們即可。”
留在黔州?這是何意?
捉住了崔嬿話語中的字眼,許樂神情充滿了迷惑,眼神怔愣看着她。
心中明了許樂在疑惑什麽,崔嬿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幾人,随後面朝許樂解釋道:“黔州糧草不夠,我們擔心百姓因此暴亂,一經商量,這才決定兵分三路去調些糧草來。”
“可都安排好了?”許樂了然地點了點頭,順口問了一句。
寬闊的街道上這會就他們幾人,崔嬿幾經思量,來回踱步,顧及着還有外人在場,便沒有直呼其名,有條不紊地安排道:“糧草之事刻不容緩,那便以三日期限為界,我與謝離往北,太子殿下身體不好,還須得一個體己人陪在身邊才好,便同他一道往東面去,剩下一處便留給二殿下和洛大人,借到糧草便回程,盡量別在路上耽擱。”
擡眼望了一眼天空,今日難得是個好晴天,但接下去如何誰也無法保證。崔嬿抿着唇,緊接着跟了一句:“水路危險重重,若是遇上極端天氣,不必猶豫,即刻轉身回程,保住自身性命要緊。”
聽見要走水路,許樂心下一緊,下意識就望向洛熙川,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擔憂。
反觀洛熙川,一掃之前死乞白賴的态度,這會倒是一臉正經,遞了個眼神給許樂,讓她安心。
“我就去三日,不必這麽想我。”不想讓氣氛太過沉重,洛熙川插科打诨調笑道,惹得許樂一記白眼。
此事事關全城百姓性命,衆人也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不敢松懈,理清自己的任務後,便着手去準備了。
身邊的人漸漸散去,好在崔嬿先前那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蕭無恙和裴屹舟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沒叫人察覺異樣。她對着吳明遠說:“吳大人,黔州城內還得由你多多照看。”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突然被叫到名字,吳明遠一連應了兩句。
直到面前幾人各自走遠,他才猛然記起先前感到疑惑的事。
太子殿下在此,怎的做主的人反倒是這位崔大人?
可惜心中的疑問終究是無法得到解答。
*
幾人分為三路,在碼頭處分離時,卻碰上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周圍有着幾人來來往往,像是木匠搬運着什麽東西。
“那人的身形,似乎似曾相識?”崔嬿本是想看看水面上的情況,不料一眼就被餘光中出現的人影吸引了視線,她輕聲說着,宛如自問自答一般。
聽見她的低聲喃喃,謝離往她看的大致方向掃了一眼,那邊的人都穿着同樣的衣裳,謝離一時半會沒找見她指的何人,語氣有些吃味:“沒想到阿嬿在黔州還能有熟人?”
謝離話語中的酸味都快要彌漫出來,崔嬿輕聲一笑,讓謝離稍稍側身,指了個方向讓他仔細看看:“這話你就說得不對了,那人同我倒是沒有什麽關系,算起來你與他還是曾經的摯友,怎的如今都認不出來了?”
眯着眼睛好生辨別了一番,謝離這會才認出那人正是前幾月犯下大錯被聖上下令驅逐出京的沈為。
只是看着他如今消瘦的身軀,俨然沒有了之前那般少年氣,顯得頹喪萬分。
“他竟是到了此地?”謝離心中情緒有些複雜,再遇見他沒想到是如今這副情形。
兩人心裏都是拎得清的,記挂着先前沈為告知謝離大理寺有內鬼一事,崔嬿問道:“都見到了,可要上前打聲招呼?畢竟當時他也算幫了你一個忙,形同陌路倒也不必。”
本以為謝離心中不會計較一些彎彎繞繞,沒成想他猶豫了片刻,不僅拒絕了,還特地拉着她往一旁走去。
“早些日子沈為還是高高在上的沈世子,他的性子我多多少少也算了解,定不想熟人看見他這般模樣。”崔嬿都沒來得及同另外準備啓程的幾人道別,就被謝離拉着手往旁走去,步履匆匆。
腳步走得有些快,似乎唯恐沈為不小心會發現他們在此,也算是給了他一個體面。
兩人将身後的聲音都抛在了腦後,自然也沒有聽見蕭無恙開口喚了一句崔嬿。
反倒是這一聲呼喊聲,将一旁搬運着東西的沈為吸引了過去。
肩膀上扛着的貨物一沉,沈為身形微微一怔,目光探向不遠處,只能瞧見兩道眼熟的背影,只一眼,他便将那兩人認了出來。
他們怎麽會來此?
“傻愣着幹嘛?往前走啊!”
心中浮現出許多情況,讓他一時忘記了手中的當作。直到身後同樣勞作的人語氣不耐煩的出聲催促,他才收回了目光,往上颠了颠肩膀上的物件,擡步往前面的船只走。
另一邊對此毫不知情的崔嬿和謝離已然登上了船,只不過那船夫聲稱路程遠,水路風險又大,價錢硬生生比平常多翻了十番。
“錢能擺平的事都不算事,只希望糧草也能如此順利。”看着身旁的姑娘一臉惆悵,雙眼在船夫手中t的白銀上流連,謝離勸慰道。
錢沒了還能賺,但這個機會卻是不可多得,誰讓眼下他們正需要人?
饒是明白這個道理,但崔嬿還是感覺不舍。
那可是足足百兩白銀!算下來都能買到數不勝數的糧草,就這麽白白給了出去。
心中越想越氣,幾乎就要忍不住開口找那船夫理論,便被謝離伸手攔了下來。
肩膀上略微往下一沉,崔嬿整個人都被謝離禁锢在懷中,一時半會竟還掙脫不了,她不由得拉下了面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想不明白!謝離竟還幫着那黑心船夫說話。若說有風險貴上一些還能理解,可那船夫明擺着就是刻意蒙騙他們,如此怎能讓她坦然自若的接受?
“你這麽着急幹什麽,方才給出去的不是我的錢嗎?這是提前熟悉掌管謝家財産?”看着那張怨氣沖天的面目,謝離心中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肩膀,調笑道。
幾乎不用多加思索,趁着謝離還沒開口,崔嬿便能猜到他會說這句話,懶得同他理會,瞥了一眼滿面春光的船夫,崔嬿冷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誰的錢不是錢!怎能放任這種黑心之人這般胡作非為,漫天要價?”
她的聲音不算小,再加上她存了幾分心思故意讓那船夫聽見,根本不加遮掩,可偏偏站在船頭的那人無動于衷,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
擔心她氣壞了身子,謝離耐心安撫勸說道:“阿嬿說的都對!但是如今還是先別操心此事了,最多半個時辰便能到達對岸,你可想好了要如何湊齊那糧草?”
勸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轉移注意力,謝離也是掌握到了精髓,計劃也順利得逞,果不其然,崔嬿沒再追究那船夫之過,神色也恢複了平靜。
“你不是說過嗎?能用錢解決的事,便不算是事。有錢能使鬼推磨,偏偏在下有點小錢。”說到這,崔嬿話語中還隐隐有些得意。
見她還是将先前的話聽了進去,謝離心中竟生了幾分欣慰,問道:“如此大肆收買糧草,你就不擔心有心人察覺,随後漫天要價?”
料想他會這般問,崔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得神秘:“山人自有妙計!”
如此一來,謝離知曉她心中有數,便也就沒再過問。
等兩人到達對岸時,留在黔州城內的許樂也找到了新的進展。
聯合着城內幾位大夫一起,許樂等人走訪了那位老婦人家中,便發現了一味藥。
“是蒼術!快去多找些蒼術,務必讓百姓家中都燃燒一邊,能夠有效預防瘟疫傳播。”
一聲聲命令傳達下去,沒過多久就看見城內濃煙袅袅。
遠在數裏之外的崔嬿等人依舊忙碌着糧草一事,來回跑了好幾趟,忙得不可開交,幾次下來,最後終于安安靜靜等在了茶館。
忙活了好一陣,謝離主動借了一柄扇子替她扇風,不解道:“你說的法子就是四處散播謠言?”
“你且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