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鳴
狀況來得突然, 崔嬿來不及躲開，只好下意識擡手擋了一下。
周邊的塵土飛揚，浮起到半空中又落下。
白霧之中, 黑衣人身影一晃，便從她眼皮子底下溜走，再看不見身影。
眼前有一瞬間的火光閃動，緊接着, 崔嬿感覺耳邊一陣筝鳴。
她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很快就有一人将她耳朵捂住, 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硝煙中伴随着火藥氣味，崔嬿口鼻中吸入了不少氣體, 讓她頭腦不甚清醒，只能模模糊糊聽見謝離在一旁說話。
晚風陣陣, 将煙霧吹散開, 原本新鮮的空氣, 都被方才突如其來的變化淹沒，有些難聞。
随着硝煙散開，本應在其中的黑衣人早就不知所蹤。
四周安靜的過分，崔嬿甚至都聽不見蟲鳴鳥叫。
她挪開謝離捂住她耳朵的雙手, 耳邊沒有任何變化。
只覺得是剛才的響動, 驚擾了它們。
早在黑衣人有所動作的那一瞬間，謝離就沖了過來将她護住。
他神色緊張，看着地上殘留的一地白色粉末, 松了口氣。
好在只是迷煙, 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倘若真是火藥, 謝離不想再往下想。
饒是那黑衣人早就離去，周圍再無一人能對他們造成威脅, 謝離仍心有餘悸。
不由分說地拉起崔嬿的手，自上而下掃了一遍全身，一臉擔憂地問道：“可有哪裏受傷？”
看他神色緊張，崔嬿滿臉疑惑，盯着他的唇若有所思。
薄唇微微張合，崔嬿耳邊竟聽不見一句聲響。
意識到眼前的情況後，她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收緊了掌心。
沉思了一會，崔嬿感覺到心髒怦怦跳動，試探着問道：“你說什麽？”
這話一問出口，讓謝離也愣了一下。
随後想到之前她也喜歡這般捉弄自己，謝離神色無奈道：“阿嬿莫要拿此事玩笑，惹我擔心。”
一陣清風穿過樹林，帶動枝葉發出聲響。
預料之中的輕笑聲沒有傳來，謝離緩緩将目光鎖定在崔嬿面上，心中有了懷疑，但還是不願相信地等她回複。
雙手搭扶在崔嬿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滿含期待，不想錯過她的任何表情。
可惜，好半晌都沒能等到她開口，看着她的神情一臉茫然，謝離意識到她沒開玩笑，漸漸接受了心中的猜測。
還沒等她想好該如何開口，崔嬿就主動說出了此事。
“我……好像聽不見了。”
剛開始心中有了懷疑時，還是惴惴不安，但看謝離一臉小心翼翼，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後，心中的那枚石頭也落了地。
過程往往都是最為折磨人的，至于結果，無非就兩種。
心中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崔嬿心中難過不假，但也覺得沒那麽難接受。
視線一轉，崔嬿看見謝離沉着臉站在原地，周邊的氣息比夜裏的風還要冷。
“沒什麽大不了，許樂不是在客棧嗎？就算她治不好，吳太醫總能治吧，別這副表情。”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話語聲，不自覺地發着顫。
難怪她覺得四周這麽安靜，原來是她出了問題。
看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謝離心中更加難受，千言萬語如鲠在喉，想安慰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伸出手将她緊緊抱在懷裏，垂下頭神色沮喪，鼻息間傳來的只有崔嬿發間的芳香。
“對不起，對不起……”
耳邊是他的低聲喃喃，盡管崔嬿聽不見聲音，他還是一遍遍重複着。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遭此橫禍。
心裏面的愧疚源源不斷湧了上來。
一滴淚珠從他面上滑落，滴在崔嬿肩膀處，滾燙又帶着濕意。
起初只是一兩滴淚珠，隔着一層衣衫，崔嬿毫無察覺。
直到崔嬿發覺，面前抱着她的男人身子止不住顫抖，她才隐隐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哭了？
先前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崔嬿一時有些無措，記起之前謝離安慰她的模樣，學着用手掌輕輕拍着他的後背。
“謝離？”剛出聲喚了一句，崔嬿就有些後悔。
她又聽不見，就算謝離回應了又能如何？
而謝離聽見崔嬿叫他，心中反倒更難過了，手臂手的更緊，大有一種想将崔嬿揉入自己身體裏的感覺。
身體被他束縛住，崔嬿都快喘不上氣，心中不禁想到，聽不見的人是她，又不是謝離，怎麽謝離比她還傷心？
像是哄孩子一般，崔嬿輕聲道：“我真的沒事，你先松開我好不好？去看看旁邊有沒有什麽線索，那人跟蹤我們那麽久，一定有目的。”
提到釀成這場大禍的黑衣人，謝離總算是收斂起了感傷，随之釋放出的，是滔天的怒氣。
面目上的濕意在他松開崔嬿之前，就被他悄悄拭去，只是一雙眼眶通紅，讓人有跡可循。
兩人一分開，崔嬿就擡頭去瞧謝離的面色，心中有些驚訝。
真哭了？
一聲沙啞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空間中回響：“那人的身形很熟悉。”
還是同先前一樣，崔嬿只能看見謝離不停地動着嘴皮子，可耳邊就是傳不進一點聲音。
顯然謝離也意識到了，說完一句話後就沒再開口，沉默了好一陣，才沖着崔嬿比劃。
看他雙手在空中揮動，模樣分外滑稽，崔嬿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制止住謝離還想拼命給她解釋的雙手，微笑着道：“你不用這樣，雖然我聽不見聲音，但是可以看嘴型。”
聽見她笑，謝離心中一片苦澀，不知她是強顏歡笑還是發自內心。
他沒再開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點了點頭，牽着她就往旁邊走去。
在左邊晃蕩了一圈，崔嬿的手被謝離緊緊攥住，似乎擔心下一瞬這人就會消失一樣，崔嬿終究是忍無可忍開口道：“其實，我們可以分頭行動。”
畢竟她只是耳朵聽不見了，又不是廢了。
她有手有腳，武功還高，能有什麽岔子？
“不行。”謝離将臉對着她，沉着聲音搖頭。
盡管耳邊沒有一點聲音，但崔嬿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他冷着聲音吐出這兩個t字的情形。
心中暖暖的，崔嬿心想道，謝離也算是為她着想，反正今日都耽誤了這麽久，再晚一點也沒事。
兩人在四下看了一圈，竟找尋不到半分他留下的痕跡。
他們身邊竟有這樣的高手？
崔嬿心中有些忐忑。
此人來路不明，也不知目的為何？他在暗，他們在明，實在不是一個好跡象。
兩人繼續沿着樹林往城門走，崔嬿問道：“你先前是不是說，那人的身影眼熟？”
之前被她一打岔，謝離差點忘記這事，剛想開口，唇瓣才剛一分開，他又猛然止住，只是點了點頭。
“那人武功高強，如果之前遇見過，應當有些印象才是？”崔嬿自言自語道。
得到他的回複，崔嬿在腦中搜尋和這人有關的記憶。
貌似不久之前，他們也遇到過這樣一個高手。
“那個侍衛？”
幾乎是同時，兩人都想到了誤傷王庚的那名侍衛。
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可信，崔嬿再次提問：“那他究竟是誰派來的人？”
能混在随行的侍衛之中，莫非是沈世安一早就安插進來的？
帶着這個問題走了一路，直到快接近城門，崔嬿都沒想出個所以來。
夜色寂寥，一籠朦月浮在天際。
城門這邊沒有什麽建築，除開這片林子，便再沒了遮擋。
崔嬿拉着謝離躲藏在茂密的樹林之間，視線看向緊閉的城門。
尚未到宵禁，可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出入，若不是上面還站着人，挂着燈，只怕會讓人以為是座空城。
隔了好幾丈遠，崔嬿看見有一人站在城門之上，似乎在沖下面說話。
那人居高臨下怒聲喊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兩人距離那處有些距離，崔嬿也不擔心會被人發現，扯着謝離的衣袖問道：“他說什麽？”
“應該是外面有人想進來，他不允許。”謝離仔細觀察城門處的景象，心中一時間忘記崔嬿聽不見。
反映過來之後，又轉過頭做着口型。
話語一長，崔嬿分辨的就有些模糊，饒是謝離說了兩遍，她都沒有完全看清，無奈之下，謝離只好再次比劃着動作。
“有人要進來？”崔嬿看着他的動作試探着問道。
謝離點了點頭。
聽不見聲音，交流起來就是麻煩，崔嬿問了這一句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城門那處。
眼見她的神色黯淡，謝離輕輕轉過她的頭，這回說的很慢：“沒關系，問我幾遍都可以，多和我說說話。”
若是長久說話，就算日後恢複了聽力，只怕是再開口都難。
崔嬿能明白他的顧慮，輕輕“嗯”了一聲，将頭轉了回去。
城門前面嚴防死守，別說出去一個人，只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或許有着耳朵的原因，崔嬿心中莫名有些煩悶，眉頭緊鎖，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
就在他們說話的空當，城門那裏似乎發生了什麽口角。
“我管你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今天也不可能開門！”
上面那人話說出去沒多久，很快就有一名侍衛拿了個東西遞給他看。
東西拿到手的一瞬間，隔着那麽遠的距離，謝離一下就能明顯的感覺到那人變了臉色。
下一瞬，他湊到那名侍衛耳邊說了一句什麽，衆目睽睽之下，方才還揚言不可能開的城門，緩緩打開了。
從外面走進來的，崔嬿一眼望去，都是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