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到一起,才又要出招,就聽沈萬沖吼道:“還繼續什麽呀,星輝,快認輸了吧!”
“什麽!”沈星輝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光華劍已被飛身上臺來的親爹收繳了去。
“沈師伯,你們真的要認輸?”柳兆衡一看沈星輝的劍都沒了,是沒再交手的必要了。
“是啊,要是你……”要是你娘在天有靈看見你被我家兒子傷成這樣,不知會怎麽怪我呢!
沈萬沖本想如此說的,可還是忍住了。
這孩子當年離奇被人擄走,如今又離奇出現,其中絕對有很大隐情!
杜重瑕向來不是個被人欺負到頭上不吭聲的,既然他至今隐忍不發,自己也靜觀其變的好!一旦發現那親爹确實靠不住,自己再出手相助才是!
思及此,沈萬沖道:“好孩子,要是你再繼續陪星輝犯傻,他是下臺就可以躺着了,你還得參加明天決賽呀!”
“多謝沈師伯提點!”柳兆衡收劍入鞘,這就要下擂臺了。
沒走幾步,她一個踉跄,沈萬沖立馬扔下扶在手裏的沈星輝就要去接她,生怕她又傷着哪裏了!
不過,這時商繁胥也上了擂臺,先一步把柳兆衡給扶住了。
柳兆衡走在前面沒注意沈萬沖一系列動作,商繁胥卻是看清他異常果斷扔下兒子,然後就滿臉憐愛地沖着柳兆衡過來了,就像她才是親生的似的,兒子就是撿來的!
商繁胥面色如常,心中卻有波瀾起伏,對着讪讪收回手去的沈萬沖道:“兆衡一切有我,就不勞沈門主操心了。”
沈萬沖道:“那你可要留心些,看這孩子傷得不輕,下臺了馬上就得找人給她看看,要不老夫随你們……”
不等他把打算替柳兆衡運功療傷的話說出口,杜重瑕也躍上擂臺,就落在沈萬沖面前:“你這是要管誰家孩子呢?自己家的都摔地上去了,你就別多管閑事了!”
這時,後他一步也登上擂臺的唐嘉山将沈星輝重新摻扶起來,交到沈萬沖手裏:“是啊,人家師父知道疼愛徒兒的,你就先顧好星輝賢侄吧!”
沈萬沖一看唐嘉山這态度,立馬知曉他也早就知道柳兆衡的身世了,頓時又氣又無奈,本還想争辯幾句,卻因擔憂柳兆衡傷勢,覺得不能耽誤了孩子療傷,只好對柳兆衡道:“世侄女,你先回去療傷歇息,要是有個什麽,千萬別怕,盡管來找你沈師伯就是,畢竟……”在杜重瑕、商繁胥、唐嘉山三人的合力注視下,沈萬沖再次忍住了嘴邊的話,改口道:“畢竟是沈星輝傷的你,我們天劍門要對你負責到底!”
“多謝沈師伯擡愛!”
沈萬沖突然變得這麽和藹可親,對自己如此的關懷備至,柳兆衡一時領悟不到其中緣由。商繁胥扶着她慢慢下了擂臺,在聽到宣布出明天決戰将由九霄天對戰樞機庫時,她才總算放了心,其餘諸事都交給師父師兄處理,她也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得避開旁人好生調息一番才行。
在暫時離開衆人視線後,走回去的路上,看到就只得商繁胥還在,她才道:“商繁胥你輕點,我很痛。”
其實是一直都很痛,但登臺比武前是痛中帶着鈍感是隐隐作疼,而現在經自己飛天遁地的各種動作做下來,全身上下又累又痛,分不清哪裏不痛,也分不清哪裏更痛,痛得很均勻很明确!
她這話才說完,商繁胥的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轉:“就算你考慮不到我,至少想想明天啊,明天不是還得……”
說到這裏時,他哽咽了,柳兆衡提不起力氣給他拭淚,但任由他眼淚落下來也不行,她說自己看着心煩讓他趕緊把眼淚擦幹,見他照做了,又道:“今天都過不去,哪裏來的明天。”
她這話一出,商繁胥就徹底哭出來了。柳兆衡給他吓得手忙腳亂的,一下子帶動得全身更痛了,不由嘆道:“你就行行好,饒了我吧!”
好容易回到房裏,不理商繁胥提出的要守在她身邊的要求,一關上門,她就實在撐不住的暈厥在地。
再次醒來時,對上的是商繁胥淚汪汪的眼睛,還有來自于師父師兄們的關愛眼神,柳兆衡再仔細一看,不止他們,在場還有李高義、關虔、蔣芝素、靈蘭、唐嘉山、唐慎顯……甚至是沈萬沖和沈星輝父子二人也在這裏,這麽多人都緊張兮兮把她盯着,太古怪了!
一見她醒過來,大家都開始借關愛之名,各種給她提出意見來,柳兆衡聽着衆家好意,輕聲問了商繁胥:“我剛才暈過去很吓人是吧?”
不然她怎麽聽這些人一邊在說她不治就來不及了,一邊讓她明天比武全交給兩位師兄,她上臺去糊弄一下就是,當然,她還聽到有人說直接棄戰算了,與此同時,還響起一個聲音在讓她師父不要小氣,別太計較,勝負什麽的哪有她的安危重要,就讓她躺着好好接受治療,明天的比武就不要去理會了!
“我都準備同你殉情了,你說吓不吓人。”商繁胥說着又抹了把淚,目光楚楚盯着她。
“呵,你別逗我笑,我現在笑着都痛。”說着,柳兆衡在商繁胥幫助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其實現在她已感覺好多了,至少比起昏厥前,現在雖然還覺得痛,至少人完全可以支配自己的行動了。
“你這孩子,趕緊躺着歇息!”一見她坐起身來,沈萬沖第一個招呼過來。
不只是招呼了,他還急忙沖到她床前想讓她繼續躺好,可沈萬沖這般心疼自家孩子似的着急給杜重瑕擋住了:“你不帶着你家孩子趕快回去療傷,沖到我徒兒這裏來管東管西的,你閑得慌是不是!”
才吼了沈萬沖,回頭對着柳兆衡他又換了笑臉:“孩子啊,感覺好些沒有呀,剛才你這一睡可把我們吓得不輕呀,要不是有你唐師伯和為師聯手替你運功療傷,只怕你沒這麽快醒得過來呀!”
沈萬沖聽着他這話,咳嗽了兩聲!
杜重瑕瞥他一眼,又再次對柳兆衡笑道:“你沈師伯也幫了忙的,要一起感謝人家才是。”
沈萬沖眼見柳兆衡看向了自己,趕緊擺手道:“好孩子,謝就不必了,能幫得上忙老夫已經很高興了。”
杜重瑕聽得又瞪他:“你這是叫誰家的孩子,你家的在你背後站着呢!”
沈星輝是沒弄懂為何親爹突然就對柳兆衡那麽上心了,原本來說吧,他關心一下也沒什麽,可才從擂臺上下來,不先過問親兒子的傷勢,見人家師父沒有去關照,讓她自己給走了,他迫不及待就要去關照,要看她到底傷成什麽樣了,一見她暈倒了,不顧杜重瑕多番阻攔,他硬是助力一把當場第一個給她運功療傷,盡管後來杜重瑕總算把他擋住了,但他依舊是不放心,非得守在這裏要見她醒過來才行!
期間沈星輝也多次勸說,陸續來了這麽多人,房間裏都擠不下了,就想把他勸回去,可沒想到把他勸着急了,他竟然道:“星輝呀,你要是撐不住,就先回去吧,老夫得在這裏看着,不能走啊!”
沈星輝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也就在這裏不走了,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如今聽杜重瑕又在嫌棄他家親爹了,沈星輝道:“人家不稀罕,我們走就是了!”
“傻孩子,別這麽沖動!”沈萬沖沒動氣,一時半會兒不打算走。
其實不止沈星輝疑惑,柳兆衡對此也是不明就裏,很想問問緣由的,卻又在傷痛困擾下,懶得過問太多了。
現在的她自知沉睡之時将至,她得贏下明天一戰,拿到息夫人玉簪,再把玉簪交給族兄,這就大功告成了。
之後,眼一閉,什麽事都與她無關了,所以,她現在弄不清楚其他事,也沒什麽了。
只是在場這麽多人,若是都把她守着,她一時清靜不了,便無法計劃明天比武的事,自己如今的狀态已不便陪人家消磨時光了!
“多謝大家出手相助,兆衡無以為報,為表心意,這就起身來對你們一一跪謝。”實在想不出如何一起攆走這麽多人,她只得出此下策。
“唉,你自己歇歇吧,誰稀罕你來跪謝。”蔣芝素扔下這句話,就帶着靈蘭先走了。
接着,關虔和李高義也囑咐了商繁胥要照看好她,随即一并告辭了。
眼見柳兆衡已經站起身來,為防她真的跪謝,沈萬沖也和沈星輝離開了。臨走時他道:“世侄女,你這師父太不心疼你,看你說要跪謝也不攔着,老夫實在不忍心啊,只得現在先離開了,今晚再來探望你。”
柳兆衡本來想說今晚也不用來了,可下地才走一步,就覺得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唉……”真是不頂用了!
沈萬沖被她吓了一跳,還以為她是要向自己下跪了,着急忙慌拉着沈星輝出門去:“星輝,還愣着做什麽,還不随為父趕緊走!”
“啊,好痛,我有傷……”沈星輝被他忙不疊拖出去,一邊走着一邊嚎着。
眼下剩唐家父子還在了,杜重瑕把柳兆衡拉起來:“好了,這裏沒外人了,你就別坐地上了。”
“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煩大家。”柳兆衡坐回到床邊,随口找了話說。
“你已經麻煩了,別不好意思呀,反正人活着就是要給彼此添麻煩的,指不定什麽時候我們就要來麻煩你呢!”說這話的是唐慎顯。
柳兆衡看了看他,這人儒雅俊秀,一副風度翩翩人畜無害的樣子,看着也還順眼。
柳兆衡正準備對他說點什麽,商繁胥卻先替她來開口:“唐少俠,話中見真谛,兆衡如今身上有傷,勞煩衆位出手相救,若改日大家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們也一定盡力相助。”
“商公子言重了!”唐慎顯拱手一笑,本想說以唐杜兩家的交情,這點事就是舉手之勞,但轉念一想,這話他沒說出口。
既然柳兆衡眼下安然無恙,杜重瑕囑咐其餘弟子繼續去準備明日決戰一事,就留了葉全、馮南煙和烏子纓沒走。
接着,當着唐家父子的面,他開始布置明天決戰的安排:
葉全對戰司徒雅居
馮南煙對戰徐騁
柳兆衡對戰息律濯
居然師父就是安排她對戰族兄,原以為自己的對手會是徐騁,因為九霄天出戰三人,那才是相對弱的一個。
杜重瑕布置完了,問了一句:“你們誰有異議,可以提出來。”
問完這話,他看向了商繁胥,商繁胥被他這眼神看得十分坦然:“我沒有異議,一切尊重兆衡的決定。”
柳兆衡和兩位師兄互看一眼,都是點頭說沒意見。
“你不打算中途棄戰的,對吧?”唐慎顯見此情況,對柳兆衡笑問。
柳兆衡道:“誰知道呢,比武場上一切皆有可能。”
烏子纓道:“在決賽取勝選出最強門派後,入選前八強的門派,每個門派可以選一位沒有戰敗過的弟子出戰,此戰的最終優勝者,就是本屆武林大會的最強個人,小師妹,你要是除了門派第一之外還想争得一個個人第一,你就得全力以赴去對戰,臨到最後的決勝時刻了,別想什麽棄戰不棄戰!”
柳兆衡聽了哭笑不得:“小師兄,你可真是看得起我,你看我這樣……”
杜重瑕道:“你這樣又如何?不是還有一口氣在嗎?為師說過,有傷不是你懶惰退縮的借口,打了這麽久,就是為了明天,你不渴望取得勝利嗎?甘心就此放棄嗎?若是奮力一戰,你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可若是抱着棄戰的想法,你是不可能勝利的。”
“是,我自當不辜負師父的教導。”原本她也沒有放棄的打算,拼命這麽久,怎麽可能半途而廢!
杜重瑕道:“你是要不辜負自己!”
“是,我不會讓自己留遺憾的。”
“記得當時你拜入為師門下,你說樞機庫裏有你想要的東西,老夫答應你的,若是你在比武中取得門派第一或個人第一,老夫會答應你一個要求。”杜重瑕舊事從提,幫她下定決心,“就算那東西其實你這義兄也可做主給你,但想要什麽就自己去争取,好東西從來不是張口就能要到的,而是你自己創造出非給你不可的條件!”
“嗯,我知道了。”是啊,息夫人玉簪,她就要拿到手了!
杜重瑕見已經把柳兆衡說得順服了,又轉頭對商繁胥道:“你心如明鏡,多的也不必說予你聽,你這義妹此番來到你身邊,從商府出來一路至今,她因你遭受如此之多的苦楚,實在是不易……”
商繁胥點點頭,也是認可這話的:“杜掌印,在下心知自己的義妹得來不易,不會去……”
“不必說出口,心裏明白就行了。”
待衆人走後,柳兆衡讓商繁胥也趕快走,她只想靜靜養神片刻,随後就該琢磨比武的事了。
“也罷,我不讓你分神了。”商繁胥沒多說什麽就走開了。
他出得門去,沒幾步就追上了慢慢走在前面的杜重瑕和唐嘉山等人,聽得杜重瑕對唐嘉山道:“這招‘昨夜星辰’源自夢溪的信手揀來,她天賦卓絕,自然是運用自如,可及不上她此等天賦的旁人,想要把這招留為己用可就要費大力氣了。”
在場除了他二人還有就是唐慎顯,為了坦露此言,杜重瑕已經支開了葉全等弟子。
唐嘉山不住地點頭,唐慎顯也笑道:“是啊,你看那沈家父子用這招時從來都剛勁有力的,看上去無比悍勇,卻是毫無美感,還是柳師妹運用得當,盡得真髓!”
回頭看了一眼商繁胥後,杜重瑕故意道:“是啊,若非母女,如何能做到呢!”
商繁胥果然愣了一下,腳步也有所遲疑,但很快他還是追上來,當着三人的面,他道:“既然你們都已曉得,明人面前不說假話,杜掌印……”面對杜重瑕玩味的笑,他低頭道:“兆衡正是你的……”
“我的女兒叫杜輕舟,不叫柳兆衡。”杜重瑕截斷他的話,“既然這孩子以柳兆衡的身份來到這裏,柳兆衡是你商繁胥義妹,其後才是老夫的徒兒,你這義兄想怎麽關照義妹,老夫絕不過問,即便知道你聯合了外人一再坑她,老夫想着讓孩子歷練歷練也好,只要別丢了命去,也不會插手管太多,但武林大會之後,不日由你接任掌印之位,那時便是老夫的小輕舟歸來之時,從那之後,世上只有杜輕舟,再無柳兆衡……”
唐嘉山也道:“是啊,小輕舟才不是誰的義妹呢,要是誰強要認親,管他是什麽來頭,我們都不答應!”
唐慎顯拍了拍商繁胥的肩,語氣雖沒有老一輩這二位那麽壓人,卻是有着戲谑:“商公子,既然已坐擁掌印之位,何必苛求太多,自己量力而行吧!”
果然如此,商繁胥面上是被他們震懾住了,貌似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然而,他一早察覺出杜重瑕對柳兆衡關愛太過,原來杜重瑕真是知道了!
還不算太遲鈍嘛!
商繁胥的心中波瀾未起,但面上卻是始終震驚:“杜掌印,你聽我解釋……”
他裝出不斷央求的模樣,雖然知道這也無濟于事,不過,他很清楚,柳兆衡與杜輕舟,到底留下的是誰這可不是杜重瑕一人自說自話就行的,真要是到了那一刻,柳兆衡絕對會離開,師父也好,親爹也罷,她想做的事,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做不了主……
只要那人在,若非讓她徹底死心,再也無處可去,作為柳兆衡的她,是永遠不可能受人脅迫成為杜輕舟的!
在一陣并沒太大意義的糾纏不清過後,杜重瑕不再理會商繁胥,甩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就帶着唐家父子走了。
商繁胥垂下頭站在原地,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懊悔還是在憤怒,亦或是還有別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