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網
塗彌笙轉換着眼神。
“不必看了,”池幸司呼氣,“附近沒有其他警員,也沒有任何監控。我能來找你的機會,只有現在,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
池幸司沒有任何廢話,直接撲了過來,手中有明晃晃的一根針劑。
塗彌笙掙紮了片刻,随即被池幸司親眼目睹着被注入了他手中的那根針劑。
塗彌笙很快沒了動作和聲音。
池幸司緩緩站了起來。
他輕輕地呼氣,耳邊聽見呼嘯的風聲。
今天的夜風不知為何竟出奇地明顯。
池幸司揉了揉雙眼,使勁兒地晃了晃頭。
眼前閃過曲澤妍求助般的神情。
他微微揚起嘴角,耳邊聽見曾經有人說過的話。
“只有你被抓,你真正想查的事,才有可能被查……”池幸司托住林濟仁開始下沉的頭。
“你信我……如果是她……她一定會查……”
“她……她會查……彌笙……彌……你別……別阻她……”
池幸司輕聲笑了笑,“嗯,濟仁,我沒阻她。”
在耳邊響起警鈴之前,池幸司便已經看見眼前閃動着的警隊警示燈。
他擡起頭,深深地呼吸。
在一衆警員圍過來之後,他才緩緩地開口。
“哎呦,我還真沒猜出來我被發現,會是這樣的情形呢。”池幸司閉着眼,輕聲笑了笑,轉過頭對着本應該倒在地上的人。
塗彌笙直挺挺地站着,身後是看不清楚表情的梁遠植和張利鋒。
池幸司睜眼掃視了一番,一衆人中,沒看見“林濟仁”人工智能的身影。
“警隊連環遇害案第一嫌疑人池幸司,第一次審訊。”
年輕的警員聲音頗有些顫抖地朗聲道。
一身狼藉的池幸司跟随着看管自己的警員走了出來,坐在椅子上。
曾經與自己并肩戰鬥過的同僚們,坐在自己的對面。
池幸司笑了笑,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中。從他第一次開始自己的計劃時,他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從善如流地應答着自己已經推演了無數遍的審訊過程。
前兩次審訊,什麽都沒有審出來。
梁遠植、許淮笑、塗彌笙三人,都沒有出現在前兩次審訊中。
反而是張利鋒前來,與池幸司閑聊了兩句。
“從來沒想過是你。”張利鋒對着池幸司嘆氣,“你……怪不得當年你那麽厲害,卻死活都要抛棄一切回家鄉……”
池幸司臉上挂着看不出情緒的表情。
“那你現在,到底是池幸司,還是曲澤鐘?”見他許久不說話,張利鋒凝視他。
池幸司摸了摸自己的臉,終于笑着回答,“有區別嗎?”
張利鋒盯着他片刻,終于還是放棄。
眼前這個池幸司的DNA已經被調查清楚。
為了保護個人隐私,警員的DNA是不允許被調查的。若是以辦案為由,那也顧不得其他,所以自然可以知悉,雖然池幸司的血型與原本的池幸司相符,但細密的各項指标與池幸司出生時留下的DNA數據相差甚遠。
只從這一件事情上已經可以知悉眼前這個人,只是批了張池幸司的皮,而并非池幸司本人。
但池幸司可以迷惑住警隊系統如此之久,絕對不是DNA可以解決的問題。而是,池幸司上報的所有人體生态系統數據,都只出自于池幸司的眼角膜系統,他每次反饋的都是眼角膜的固定值值,以及眼角膜主系統設定的具體數值。
池幸司的兩只眼轉了轉。
眼前的張利鋒閃現出兩個身影,然後又重合。
張利鋒凝視他,良久之後,才緩緩轉身,從審訊室走了出去。
“他很厲害,你有把握?”張利鋒對站在審訊室外的塗彌笙說。
“沒有。但是他起碼已經明确是嫌疑人之一,這已經很難,更不要提其他……”塗彌笙皺着眉。
“這倒确實,你看看吧,他目前沒有露出任何漏洞,你……注意安全。”張利鋒囑托。
“嗯。我明白。”
塗彌笙前來探視池幸司。
被囚在牢裏的池幸司,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麽差異。
池幸司玩味地看着塗彌笙。
兩人對峙了片刻,還是塗彌笙先開口,“我已經沒有什麽要問的了,池教官你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嗎?”
“我給你注入凝固劑,你是怎麽讓你倒下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的?”池幸司很坦然。
塗彌笙眉毛動了動,“我以為你比我更清楚,這不是你還是曲澤鐘的時候,用在池幸司身上的事?”
曲澤鐘頂着池幸司的臉看她。
“在池幸司給你們當教官的時候,你曾經侵入過他的人體生态系統吧?”塗彌笙問道,“池幸司雖然對科技不太好奇,但也留下了一篇手寫筆記,他怕你入侵的時候發現,所以都是在關閉人體生态系統的時候寫的。這樣即便你能看見他眼前曾經看見的一切,你也不會知道這篇手寫筆記。”
曲澤鐘沉默,片刻後詢問,“他的筆記放在了哪裏?我猜得到他應該對我入侵他系統的事情有記錄,我也一直在找,可惜澤妍的系統并不具備完全聯網的能力,雖然可以偶爾瞞過防火牆,但時間一長一定會被發現,我不能冒這個險。”
塗彌笙猶豫了一下,回答他,“池幸司的筆記,留在警校的圖書館。藏在《人體生态系統研發教案》的後面。”
“《人體生态系統研發教案》?不是《警隊生态系統》的教材?”池幸司追問。
“不是。”塗彌笙搖頭。
“呵,我去查過《警隊生态系統》的系列教材,這也是我在警校當教官的原因,池幸司被我入侵時,還在警校研讀,我懷疑他可能将有人入侵他的生态系統一事反饋給了警校,但一直沒找到證據。”
“或許就是因為,他留下來的,是手寫稿吧。沒有走電子設備,所以只要有心隐瞞,很難被察覺。”塗彌笙感嘆。
“是啊……”曲澤鐘發出同樣的感嘆,“說實話,在警隊這麽多年,見過的案子,比澤妍更殘忍的太多了……多到我都懷疑,是不是真的要讓傷害澤妍的人受到同樣的懲罰。”他晃了晃頭,“你需要和我盤點所有在我手下遇害的那些是如何遇害的嗎?凝固劑來源已破,警隊的漏洞也被發現,我也沒有必要再隐瞞什麽了。”
“在你手下遇害的人,都是因為人體生态系統的漏洞。”塗彌笙搖頭,“前三個人根本沒植入過生态系統,都是外接設備,後面第四個受害人,葉泫然、佟任碩、魏楠三人都是只設定了警隊生态系統在執勤時可以被記錄,其他時間是不允許被記錄的,而蕭管泷,他曾與你同為警隊教官,你知悉他的一切行動,要下手并不很難。”
更何況是被譽為魔鬼教官的池幸司,沒有他破不了的案,自然也就沒有他破不了的破綻。
“劉簡不是你——”塗彌笙想了一下問道。
“當然不是我,他是被地下市場的人解決的,我本來想去救他,但我還沒去的時候他就已經遇害了。”曲澤鐘擰着眉回答。
曲澤鐘頂着池幸司的臉犯下的罪行,已經在塗彌笙将其引蛇出洞後,由專案組找到了相應的證據。
“你真的已經很厲害,”塗彌笙不由得開口,“如果不是我此番讓你現身,無論我們如何懷疑,都無法真正找到你的漏洞。”
曲澤鐘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你眼前看見的畫面是通過警隊申請後,将你和池幸司的DNA都寫進去的程序植入的畫面,如果只植入一個人的DNA,恐怕你也早就看出來了。至于你的DNA……”塗彌笙低頭,“林濟仁留給的芯片上,粘了一小片被裁剪的整整齊齊的頭發,我當時覺得奇怪,就留了下來。在許淮笑去找劉簡的時候,我去查的這些頭發的DNA,發現唯一能與之匹配的,便是曾經的凝固劑受害者曲澤妍。因此順藤摸瓜摸到了曲澤鐘,也就是你曾經的一切,包括你真身已經消失了的事實。”
曲澤鐘的整容找的是曲家有聯絡的黑市,具體細節已經無法知悉,只知道曲澤鐘消失在了黑市,等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是池幸司。
池幸司的人體生态系統已經被入侵,在植入警隊生态系統前,被曲澤鐘找了個他自己出行的時候将其昏迷并殺害,自己換成了他的臉并學習了他的一切行為舉止後,才敢露面。
“僞裝成別人很難的。”塗彌笙搖頭。
“不難,池幸司父母走的早,他自己平時朋友也不多。我觀察了他很久。甚至我偷襲他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抗。”曲澤鐘說道。
塗彌笙凝視他。
他已經是一臉平靜。
池幸司如何想的已經無人知悉了。他的屍體早已被曲澤鐘毀掉,只餘下一只眼睛,盯着曲澤鐘所做的一切。
“我還有一個疑問,”塗彌笙說,“濟仁他有一個很完備的人工智能在身邊做輔助,他自己也很有主見,并沒有露出明顯的漏洞,為什麽他會遇害?”塗彌笙搖頭,“這并不符合常理。其他幾人身邊都沒有人工智能協助,再加上自己的疏忽,在你手裏遇害并不奇怪。為什麽林濟仁在有人工智能的輔助下,在幾乎沒有任何疏忽的時候,還會被你注入凝固劑?你不覺得奇怪嗎?”塗彌笙詢問。
曲澤鐘凝視她,同時回憶着林濟仁最後留在自己眼前的樣子。
“只有你被抓,你真正想查的事,才有可能被查……”林濟仁在大腦開始凝固前,以最快的語速說着。
他死死地抓着師兄池幸司的衣領。
池幸司的動作停住了。
“你信我……如果是她……她一定會查……”林濟仁的一只眼睛已經開始發灰。
師兄池幸司托住他的頭和他越來越沉的身體,試圖聽取更多的信息,“誰,你說誰?”
“她……她會查……”林濟仁的另一只眼睛也泛起灰色,他已經開始失去意識,但口中仍喃喃自語,“彌笙……彌……你別……別阻她……”
曲澤鐘沉默了很久。
塗彌笙凝視着他,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不奇怪,”曲澤鐘勾了勾嘴角,“應該說,一點也不奇怪……你應該感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