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
劉簡給旁的人示意了一下，躲在暗處的人紛紛離開。他獨自帶着許淮笑走進了一間隔間。
隔間裏空無一物，連椅子都沒有。
只有兩人。
他打開了一個儀器。
儀器發出滴滴滴的聲響。
“你把生态系統關了。”
許淮笑猶豫片刻便照做。
儀器不再出聲。
劉簡長嘆一口氣，轉過頭來，“你當我是傻子？曲家的事現在搞得人盡皆知，此時找上門來探曲家口風的人，只有警察一種可能，連第二選項都沒有！”
許淮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将嘴閉上。
此時此刻，聽對方的話可能比說自己想說的更重要。
劉簡哼了一聲，“只是……不管老侯什麽情況，以我從前和曲家的關系啊，我早晚都會被追究的。”他擡頭笑了笑。
“為什麽這樣講？”許淮笑忍不住問。
“因為……傷害澤妍的凝固劑，就是出自我這裏。”劉簡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拿貨的人我當時沒有懷疑，等澤妍出事了……我才知道……”
“拿貨的人是誰？”
劉簡轉過頭來，“是你我鬥不過的人。”
他揮了揮手，四周立刻有人冒了出來。
“送客吧。記得，要安全的送回去，路上有了任何差池，你們都不用回來了。”劉簡輕描淡寫地說。
許淮笑被人蒙上眼，暈了過去。
等他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身在警隊了。
“醒了啊？”耳邊響起梁遠植的聲音。
許淮笑眯着雙眼，仔細辨別了一下周圍，使勁兒地晃了晃頭，才迷迷糊糊地點頭。
“醒了就好，告訴你個事兒，”梁遠植平靜地說，“曲澤妍一家的世交劉簡一家，已經全部遇害。”
“在你醒來的兩天前，你一共昏迷了三天。”塗彌笙補充道。
許淮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和林濟仁處在同一個空間。
他看向梁遠植。
梁遠植凝視他。
他又看向塗彌笙。
塗彌笙沒有回看他。
“怎麽回事？這是我找到的幾乎可以稱得上唯一的線索……”
“那你找的線索就太少了，”梁遠植輕聲道，“你的工作進度慢了不少，趕緊追追你師姐吧。”
塗彌笙看了他一眼，沖他迅速搖搖頭，然後轉身随着梁遠植走了出去。
“不要只看眼前的事，淮笑。”林濟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許淮笑回神，看見了站在一旁的林濟仁留下的用于警校教學的人工智能影像。
“彌笙學姐之前也曾找過我。”“林濟仁”如實作答。
“劉簡……不應該啊……”許淮笑還在質問着自己。
“什麽是應該，什麽又是不應該呢？”“林濟仁”輕笑着回答，“劉簡既然真的與當年的案子有關，勢必要麽就是徹底隐匿不被人發現，要麽在被人發現的瞬間就被滅口的。最好與最壞，就這兩個結論。此時是最壞的結果，你受不了？”
許淮笑閉了閉眼，然後輕聲笑道，“你的口氣真的很像呢，很像濟仁。只不過，這麽理性，确實又太不濟仁了，所以我總是一方面很高興你存在，另一方面，又很希望那個已經消失的人回來。”
“林濟仁”扯了扯嘴角，“也許吧……你說，為什麽知道你是警察了他還放你安全出來？”
許淮笑苦笑，“主角光環？”
“林濟仁”看他。
“哎，濟仁在的時候就會笑我不要總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不是濟仁啊。”許淮笑嘆氣。
“我當然不是他，我要是他就糟了。”“林濟仁”擰着眉回答他。
許淮笑站起身，“劉簡把我放出來，說明不想招惹警察。他的底細我查了，除了凝固劑一件事情之外挺幹淨的。我去找他是因為……”許淮笑頓住。
“林濟仁”看着他。
他去找劉簡，是因為他在找曲澤妍身份關系的時候，劉簡的信息率先跳了出來，排在曲澤妍家屬、朋友、同學的前面。但是，調查曲澤妍舊案的專案組，目前還沒有走到劉簡這一步。
“林濟仁”依然在看着他。
“我去找劉簡，你沒有問過我劉簡是誰。”許淮笑回憶。
“林濟仁”點頭。
“你知道劉簡是誰？”許淮笑追問。
“林濟仁”沒有回答。
“你說，濟仁構建你的模型構建了多久？”許淮笑問道。
“從他安裝生态系統之後，他就在以自己的思維模型來構建我的底層邏輯結構了。”這個問題，“林濟仁”如實地開口作答。
人工智能如今已經十分常見，只是拟人化太厲害所以人們反而不敢批量制造實體人工智能，但是人工智能影像已經非常普遍了。
“所以你會思考？”
“我會計算。”“林濟仁”沒有正面回答他。
“那你能操控我的生态系統麽？”
“林濟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那你能看見我眼前的畫面嗎？”
“林濟仁”搖頭，“不能。”
“哎呦你能不能多說幾句，你剛剛不是挺會說的！”許淮笑有些撓頭。
“林濟仁”笑了笑，“他給我設置防禦模式了，你的問題，已經涉及到我的權限了，我只是個可以聯網的智能系統，只會處理人們安排我處理的不涉及法律、網絡相關規定的教學相關的問題。你和我的初始邏輯設計者林濟仁關系好，我才留下來和你多說幾句。你去問問其他學生，課後我幾乎不和他們說話的。”
許淮笑來回踱了踱步，然後又看他，正想再開口。
“沒時間了，”“林濟仁”語速加快了起來，“沒有時間了，我目前只能提醒你一句：不要相信你眼前看見的一切，淮笑，如果可以，不要相信你眼前看見的一切，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梁遠植。”
“那彌笙學姐呢？”
“林濟仁”的影像閃動了一下，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一幫警員推開了門。
“林濟仁”轉身看着許淮笑，“可以，她可以信。”
警員們快速順着臺階走下來，走到講臺。
“就是他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梁遠植，他将“林濟仁”的人工智能影像指給他身邊的人。
他身邊的人點點頭，走過來，“你好，我是本次警隊連環遇害案與曲澤妍舊案聯合調查組的組長張利鋒，想來我的資料你應該可以直接看得見吧？”
“林濟仁”點頭，即便“他”只是一個影像，也可以看得見瞳孔在閃動藍色的光。
“我們現在已經關閉了市警隊所有警員的生态系統，一律改用外接設備，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警隊內部系統已經被人入侵。你是警校以警隊科技技術研制出來的人工系統，我們希望你協助我們來處理警隊內部系統的問題。”
“林濟仁”看了看身後的校長。
“就當做一次社會實踐，後續可以編入教學案例裏。”校長對“林濟仁”說，然後立刻轉向張利鋒，“濟仁對這套人工智能系統的基礎邏輯設定是，根據學校教育要求，完成與教學相關的工作。如果只是協助警方就會被人工智能系統拒絕。”
“我明白，人工智能可以比人更堅定地執行命令。”張利鋒點頭，“不然也不會出現警隊內部系統被入侵的行為。”
“領導，這點我可以表示不贊同嗎？”“林濟仁”突然開口說，“我并不贊同，人工智能可以比人更堅定地執行命令。”
張利鋒頓了一下，他看着“林濟仁”，似乎對“林濟仁”說的話并不差異，甚至還有些高興，“哦？你說。”
梁遠植和許淮笑對視了一眼。
“像我一樣的人工智能，只能執行寫好的既定程序，只要有人掌握了規律，就可以很好的控制我們，”“林濟仁”平靜地說着，“但是人卻不行，無論人體生态系統多麽發達，人的行為舉止可以多麽的被人掌控，人的思維，終究還是比人工智能，多了一層情感。”
“有情感，是人優于人工智能的最大優勢，”“林濟仁”輕聲道，“或許也是唯一優勢也未可知。”“他”聳了聳肩。
“這些話，是林濟仁教你的？”張利鋒問。
“‘人與人工智能相比，最大的優勢是情感。’這一條确實是被林濟仁寫進我的算法裏的。”“林濟仁”點頭。
張利鋒身後的校長立刻和幾位警校老師交頭接耳。
“領導，濟仁沒有和我們說過……”
“不必多說，”張利鋒立刻制止，“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和這位‘林濟仁’，單獨聊聊。”
校長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張利鋒是中央特派員。他和梁遠植對視了一下。眼下除了祈禱林濟仁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之外，上峰發了話，大家只能執行，不能反對，這是身為警務人員應盡的職責。
走出教室，關閉了所有人的外界設備，梁遠植在無人看見的地方輕輕嘆息——眼前已經無路可走了吧……不然也不會求得已經犧牲的林濟仁留下來的人工智能系統身上。
但這死路，會不會，也有生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