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35 章 分而治之

如此過去了一個時辰,柳兆衡一直沒有睡着,翻來覆去也是躺不住了。只聽得門外傳來關虔和李高義說話的聲音,正巧蔣芝素和靈蘭也從不同方向走開,這四人一照面便吵起來了。

商繁胥趕忙看一眼柳兆衡,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在發呆,只覺外人是吵到她靜養了。他果斷出門訓斥他們:“能安靜一點嗎,有話別處去說!”

關虔知他是心疼柳兆衡,便道:“弟妹是又難受了嗎?蔣芝素,你還不趕緊進去看看!”

蔣芝素瞪他道:“用得着你來吩咐我嗎?柳兆衡受了那麽重的傷,渾身都痛當然是正常的,商公子讓杜掌印給她運功調理過,她沒什麽大礙了,按我的藥方老老實實服藥,再過一個月她就可以活蹦亂跳。”

關虔哼了哼:“你這話說得,看來醫術不過如此,全靠人家杜掌印出手相助,否則就憑你,我弟妹就兇多吉少了!”

蔣芝素氣得大跳:“你個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這樣和我說話,早知道,我就……”

不等她把話說完,柳兆衡已踢門走了出來:“不錯,都是蔣大小姐的功勞,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又在逞強,商繁胥勸道:“兆衡,你別……”

“別什麽,既然到了樞機庫,我這樣躺着不見人确實說不過去,受的傷慢慢養就是了,之前睡了那麽久,現在反正是睡不着的,不如出來走走。”

烏子纓這時也走了過來,對衆人拱手相邀:“既然柳姑娘如此說了,正好家師有請,大家随我來吧!”

這下,是能見到那樞機庫的掌印大人,杜重瑕了!一想到這個人,柳兆衡就精神大振,甚至周身的痛感都一下減輕了許多,真是神奇!

商繁胥扶着她,一行人在烏子纓帶領下饒過門前的一片密林,便到了一條淩空架起的天街上,天街長過百米,對面有着一座雲霧缭繞的庭院。

柳兆衡想,這天音山莊果真是個仙氣十足的地方,不愧是自己族人的手筆!

她正眯眼去瞧那對面庭院,就聽烏子纓笑道:“柳姑娘覺得這裏很新奇是吧,天音山莊歡迎你長住。”

柳兆衡沒有答話,只看了一眼攙扶自己的商繁胥,看他對自己一笑:“若是兆衡喜歡,我便陪你。”

柳兆衡道: “先做好你的正事!”

“嗯。”

進入庭院後,柳兆衡總算見到了杜重瑕,不僅因為他是現任樞機庫掌印,也不僅因為上次自己見識過的孤雁劍法,反正,在柳兆衡心裏總覺得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自己無論如何都該見一見。

這時的杜重瑕正在院內烹茶,柳兆衡一眼瞧見他時,不需任何人介紹,就感覺,啊,是他了,他就是杜重瑕。

容貌不凡,氣度拔群,健朗威嚴,亦正亦邪,這些肉眼所見的感受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她心底對他這久違的熟悉感……

杜重瑕能察覺出這一群來的晚輩裏,就這孩子看自己最賣力,像是看在眼裏拔不出來似的!但杜重瑕此生最不缺的就是仰望者,所以也沒把她的目光當回事,只看了她一眼後,便提出要和商繁胥單獨敘話。

柳兆衡看商繁胥和他走了,拉了拉商繁胥衣袖,商繁胥道:“我去不了多久的。”

柳兆衡點了點頭,關虔和李高義都過來守着她,讓商繁胥不用擔心,他們會護住他義妹不被人欺負了去的。

關虔這話,自然是沖着蔣芝素去的,這二人見面就是針鋒相對,這一下又言語交鋒上了。

李高義瞧見烏子纓對柳兆衡似乎很感興趣,商繁胥才轉身離開對方便過來和柳兆衡找話說,好在柳兆衡也不太搭理這人。

杜重瑕帶着商繁胥走出庭院後,穿過回廊進到一間房內,說道:“你那義妹看上去眼神有些愣,也看不出對你多有依戀,不知你是看上她什麽了?”

商繁胥環視這房間一周後,這房間布置并不顯特別,唯一新穎之處是正面牆上有一副女子壁畫。

商繁胥道:“我義妹不是溫柔婉約的閨秀,她個性耿直,大開大合,從不會讨好誰,也沒有任何心眼,我很喜歡。”

杜重瑕道:“聽上去她就是有些傻!”

“嗯,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商繁胥很自豪地點頭。

杜重瑕沉下臉,走到壁畫前,又問道: “之前給你說的,你考慮得如何了?”

打從一進門,商繁胥便察覺這房內定有機關,現在看杜重瑕的動作,他是可以肯定,人家帶他來這裏,是有什麽要給他展示一下了。可他依舊道: “還是那個答案,兆衡是我義妹,我放不下她。”

杜重瑕陰沉的表情突然又舒展開,“和當年相比,你确實是改變了很多,但不是往好的方向,而是,你變笨了!”不等商繁胥開口,他就道:“你好像沒有想過,這裏是樞機庫,不是你可以說了算的地方,老夫若想分開你們,不僅可以讓你們生離,更可以讓你們死別!”

但商繁胥顯然沒被他吓住,“杜掌印,此話當真?”

彼此都看着對方的表情,都是各不相讓的樣子,“你認為呢?”

商繁胥笑道: “我不想也不做任何揣測!”

“當然,你是不敢!”位在樞機庫掌印,杜重瑕聲名顯赫卻從年輕時就不在乎聲名如何,幾乎是飛揚跳脫地過了這一生,至今也是個多于不顧忌他人感受的人。

他想做的事,百折不回,從不問值不值得,只管做不做到!

而商繁胥,其實也是性格近乎于他的存在, “你會後悔的!”

杜重瑕看得出對方并沒怕自己,這樣很好,這樣才有意思。杜重瑕道: “後悔的是你,你現在犯傻,若是為她錯失這麽好的機會,你才是…”

是啊,那只是個機會,而她,卻已經是活生生在自己手裏的人了,自己為了一個機會去錯失到手的人,這才是傻!商繁胥大笑:“難道我看上去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嗎?,我不明白,為什麽杜掌印非得逼我……”

杜重瑕聽他左顧而言他,直接道: “當年選你做群賢譜第一,就是為了你今日能來接我的位置,興國樞機庫,掌印所掌的不僅是世間珍寶,更是有興國國印,若你有了這個位置,可以做出什麽樣的事情?真的沒有想過嗎?”

商繁胥卻也是直接反問:“杜掌印沒有想過嗎?為何你自己不去做,讓我來做?”

杜重瑕笑道:“這是我的遺憾,雖然我對此生所做的一切決定從不悔,但畢竟也不是事事都盡如人意,有些事,我自己沒有做到,繼任者可以做到。”

商繁胥也笑道: “你做不到的,我也做不到,即便以後會有所遺憾…”

懶得對他再試探,杜重瑕在那壁畫的眼上左右敲擊一下,頓時整面牆壁以女子面容為中心,左右收縮直到牆面完全消失才停止。

商繁胥見此情景并沒太驚訝,杜重瑕見他這般平靜,嘆道:“你這樣的态度,所以她才活不成!”

商繁胥沒再說話,順着杜重瑕的指引,一起進去了那牆後的密室。這密室其實分外簡約,點燃壁燈後,除了看到一堆書籍擺放着,并沒有別的珍玩。

“這是何意?”商繁胥不解,這是帶他進來看書學習,要他修身養性?

“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些典籍統統看上一遍,那時你就知道你這義妹是何來歷,那時你再和我說,你到底要不要這掌印之位!”說罷,杜重瑕将他往那對書面前一推,看他撲在書上,立馬轉身退出密室,把他關在了裏面。

杜重瑕這一系列動作很是迅猛,等商繁胥回身想要沖出密室時,兩面牆已然開始合攏,見他想探出身子,杜重瑕一掌又把他推了回去。

如此,牆壁複原後壁畫完全恢複,嚴絲合縫的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更聽不見牆裏有人吶喊。

即便是山莊莊主也不知這壁畫後竟有密室,密室內存放的是孤山一族的各類典籍,只有歷代樞機庫掌印,才有閱覽的權利。

這下把商繁胥打發在裏面讀書學習,提前讓他了解一下今後奮鬥重心該放哪裏!

安排好了商繁胥,杜重瑕準備再回到衆人面前,他想,接下來對付一個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這邊,原本商繁胥和杜重瑕走後,關虔和蔣芝素開始鬥嘴幾句,卻見烏子纓一直和柳兆衡說話,雖然柳兆衡并沒怎麽理會他,但他就是不死心,一雙賊眼在柳兆衡那裏轉悠,關虔看李高義是有心護着柳兆衡的,奈何他說話太軟,也沒起到多大作用,如此情形下,關虔只好親自出馬。

他心想,這弟妹年紀還小,難保不會被有心人給欺騙了,自己是萬不能讓這等事發生!

但也別說,這些日子不面,弟妹是長得比之前讨喜了許多,繁胥果然慧眼識珠!

所以更不能便宜了別人!

關虔揮開面前的蔣芝素,也不理蔣芝素的抱怨,徑直走到烏子纓旁邊:“烏莊主,你們聊什麽呢,這麽起勁,不知我弟妹身上還有傷,經不起打擾嗎?”

烏子纓道:“怎能說是打擾,我在和柳姑娘說,等她傷好了,我們再切磋一下劍法。”

關虔一聽,對方是有長期纏人的打算,就道: “我弟妹這傷勢,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你若急着找人比試,我樂意奉陪。”

一聽這話,不等烏子纓開口,李高義便道:“關大哥,繁胥大哥還沒回來,這樣不好吧!”

烏子纓笑道:“李公子放心,我會點到為止的。”

關虔也笑道:“好說,我也盡量不傷着你便是。”

李高義看看他們又看看柳兆衡,示意她也勸一勸,柳兆衡道:“二位要切磋比試也不是什麽壞事,只是我們眼下是在烏莊主的地方做客,已經很打擾人家了,不能做出拂了人家顏面的事,關大哥,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以柳兆衡來看,這二人的身手是烏子纓略勝一籌,她這般說話,完全是學着商繁胥的口氣,給關虔了面子,但烏子纓卻聽了憋屈:“柳姑娘把我當什麽人了,你們前來做客我自然歡迎的,斷然不是那種輸了比試就給人眼色看的小人,既然關公子願意比試,那就盡管來比吧。”

關虔本來也有心和他比試,聽聞過這烏子纓是杜重瑕最寵愛的小弟子,其人天資聰穎,禀賦極高,稱得上年輕一輩劍客的翹楚。自己師承天下第一劍,也看不上一般的對手!他道:“我弟妹給你面子不讓你丢臉,你還不識趣,也好,我們這就出去比。”

烏子纓道:”勞煩柳姑娘一同出來觀看,正好可以指點一下我最近新練的這套南歸劍法。”

上次是孤鴻,這次是南歸,柳兆衡問:“杜掌印是又創新劍法了?”

“正是,這劍法說來也有柳姑娘的功勞,上次你指點過我之後,我把你給我拆解的招式在師父面前練了一次,師父便又有所感,最近新出了四招新劍法,就叫做南歸劍法。”

柳兆衡聽了也是好奇:“那可得好好看看了。”

她可得盯緊了,不管是什麽劍法,她都不能讓關虔在這裏輸了,否則這商繁胥掌印還沒當上,就被連帶着威風掃地,以後如何服衆!

眼看關虔和烏子纓各種去取佩劍,比武即将開始,李高義想到柳兆衡現在有傷在身,不便勞累她太多,待會這兩人回來,自己還得努力勸說他們一會,就算他們不聽他的,至少多拖延一些時間,說不定什麽時候商繁胥就和杜重瑕回來了。

柳兆衡看看李高義,看他正在醞釀說辭,知他是不想看他們打起來,她又看看蔣芝素,這藥王莊千金倒是一臉躍躍欲試,莫非是她藥王莊最近止血化瘀的藥物制多了,想人家打一架受些傷,好把藥都用上!

如此去想,她就覺得好笑,一笑間就聽烏子纓道:“柳姑娘,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在笑,有什麽好笑的說出來,讓大家都笑一笑呀!”

“也不是好笑的,我就是覺得羨慕。”

關虔這時也正好取劍回來,一聽她說羨慕,不解問:“有什麽可羨慕的?”

“我當然是羨慕二位少俠!”看着關、烏二人,柳兆衡想的倒不是要拖延時間,她就是想,不能讓關虔這時輸給烏子纓,可實力擺在那裏,要怎麽做到呢?

一邊想着她一邊又道:“二位都是天賦絕頂又師出名門,論高才,論品貌,無一不是讓人羨慕的,今番在這天音山莊,難得二位有雅興切磋一下,我們在場圍觀都是好有福氣。當然,不僅我們有福氣,二位少俠也是有福之人…”說着,柳兆衡将話引到蔣芝素身上,“藥王莊千金在此,縱使刀劍無眼,二位在切磋間傷到了對方,但有蔣大小姐在這裏,蔣大小姐妙手回春,任憑你們傷到如何境地都能救治回來,二位盡可無所顧忌大顯身手。”

之前蔣芝素在柳兆衡這裏并沒得到過好臉,突然她這樣誇自己,蔣芝素雖然疑惑,臉上的笑容還是有的。關虔卻白了蔣芝素一眼:“我才不放心她給我治傷呢!”

蔣芝素立馬回道:“你以為我稀罕救你!”

烏子纓猜到了柳兆衡有顧慮,也道:“确實,你們都是我天音山莊的貴客,我怎能……”

說到這裏就夠了,不等他再說什麽,柳兆衡道:“也對,切磋一下就是為了以武會友,交流彼此門派的精妙武學,共同進步才是重點,不是為了鬥得你死我活。那就這樣好了,二位切磋時點到為止,誰傷到對方,就算誰輸!”

她這個提議不算過分,關虔和烏子纓都表示同意。

可一想到她為了說出這句話,居然周旋鋪墊了那樣一大堆,關虔覺得,她不愧是商繁胥的義妹,是越來越有義兄之風了!

本來李高義是準備了說點什麽拖延時間,哪知柳兆衡先開口了,她說了這麽久也不見商繁胥回來,李高義也只好道:“那你們就點到為止了,我們一旁觀戰,若是誰出手拿不住輕重,我會算他輸的。”

于是,關虔和烏子纓分別站上天街,相互一拜後,開始拔劍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