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何了得!
顧不上面前的譚新雅又出狠招,此刻,柳兆衡滿心只怕自己來不及去救商繁胥,先摸出一枚柳葉镖飛射向嚴士明,接着,縱然察覺到譚新雅的劍招襲來,依舊是擋也不擋,直接背對他奔向了商繁胥的方向。這一劍硬生生受在她的背上,當即裂出一道很深的血痕,可她哪裏有空去管背上的傷痛,先趕去解了商繁胥的危局才是要緊!
嚴士明為躲開那柳葉镖後退了兩步,商繁胥眼睜睜看着她即便被人所傷也要撲向自己,心痛與心喜一下在他心底交織,除了将迎面而來的她抱緊,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是做什麽?”商繁胥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
“還能有什麽,還不是怕你着了人家得道!”柳兆衡說着,把他直接拉到自己身後:“嚴公子,原以為你好歹是個世家公子,不會使這些陰險伎倆,沒想到,你這般經不起高看!”
待站在她身後,商繁胥方才看清,她此刻是真的傷得不輕,整個後背全讓鮮血染紅了,他急忙上前,想對她說點什麽,卻見她伸手一攔,絲毫不讓他與嚴士明再靠近。
她竟有如此護着自己?
而自己,竟是打心底裏希望她更顧及她自己!
她這一系列舉動,證實了她江湖經驗确實尚淺,眼下并非正經在與人比武,而是圍困他們打群架,打群架是不存在公平不公平的,打贏才是硬道理。
所以在她與人交手時嚴士明對他下手,也沒什麽不應該的,既然人家強行留人的事都做了,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的!
可她卻如此與人計較,唯恐他被人害到,以至于,她枉顧了自身安穩……
如此,甚好,每每她做出讓自己驚訝之舉,都只會更讓自己為她心痛……
如此心痛……
“看如今姑娘的傷勢,還與本公子呈口舌之快,這樣有意思嗎?”
嚴士明見她受了重創自是勝券在握,自己人手衆多,本來也沒把她當一回事:“商公子,現下你義妹受了重傷,最好不要挪動她了,你們便一并留下來做客吧。”
商繁胥的手放在柳兆衡腰上,給她以支撐,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任何動怒的樣子:“謝嚴公子美意,只是在下的義妹傷重,最好還是別叨擾了嚴公子,在下這就帶她離開。”
嚴士明笑問:“你們走得了嗎?”
柳兆衡擡眼便看見嚴士明的笑容,只覺他笑得如此嚣張,實在可惡至極,自己不過受了這點傷,難道還能死在這裏不成?
就算要死,也要在場這群不懷好意的人統統先死,自己才能甘心,她是斷然不會就這般受了欺負還忍氣吞聲的:“我們……如何走不了?”
此刻的痛并沒比上次中箭來得輕了,但就是如此痛得咬牙切齒,才是更恨得咬牙切齒!
嚴士明看她如此不識時務,嘆道:“姑娘受了傷還是不肯消停,如此也好,本公子就當為商公子免除後患吧,有你這樣的義妹,早晚也會給他添更大禍端。”
商繁胥道:“在下不敢勞煩嚴公子大駕。”
看他如此禮數周全,此時還在和人家客氣,柳兆衡笑了起來:“好了,別酸了,自己乖乖站一邊去躲好,待會若是有事一定出聲叫我,我怕自己等會顧不上照看你。”
商繁胥點點頭,輕輕把手從她腰上抽走:“讓兆衡費心了。”
看他走回房內站好,眼巴巴望着自己,柳兆衡笑了笑,持劍在自己食指和中指上劃出傷口,指尖血緩緩流出,借此處的暗器陣法,正好,可以做一個暫保他平安的屏障。
她以血入令,在空中寫出許多密文,她的如此舉動,寫的這些文字,在場無人能懂,也不知她是何用意。
此乃刑天令,不同于刑天之境是密閉環境內不讓外人聽見看見裏面在做什麽事,刑天令是暫困他人在境中,雖然能聽見看見境中人,但外面任何人若想闖入,必遭與此令一并關聯的暗器、機關懲處。除非本人破令而出,外人基本上就是沖不進去的。
本來現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用下這刑天令是絕對要不得的,但事急從權,她背上的傷太痛,也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雖然是學藝未精,從前也不曾有機會使出此令,但今時今日,她是非用不可!
密文完成,她手畫術式打向商繁胥,霎時,一道無形無影的氣牆圍繞在商繁胥四周。看她做了這麽多行為,周遭人不明就裏,卻見她留下商繁胥在那裏,自己飛身又回到庭院中。
正好在手執流星錘的那人面前落步,對方看她傷得嚴重,正要一錘擊向她,卻被她閃身躲過。她伸手去摘下一片樹葉,以氣相助,将樹葉如飛镖般擲出,直往商繁胥那方向去。
商繁胥寸步不動,只看着那樹葉射來,深信眼下的她不會傷自己分毫,果然,不等在那樹葉碰觸到氣牆,此處相應的暗器早已被觸發,一支飛箭從樓臺上飛馳而來,将樹葉射落在地。
“你這妖女!”
見到如此情景,在場人人都是驚訝非凡!
這下,這幫人對她既有好奇又有恐懼,是齊心協力,無論如何都得将她拿下!
看着些人,流星錘呀,□□呀,刀呀,劍呀,都向她招呼來,人這麽多,喊打喊殺就對付她一個,難免人多手雜有誤傷的,她一面接招、躲閃,一面看這些人如何一團混亂,真是熱鬧非凡。
只是這麽多人一起和自己動手,這得打殺到什麽時候,她心下一橫,索性指尖血跡未幹,便又畫下一道術式,禦神令。
禦神令,便是統禦四周意志薄弱之人為己所用,以自己的意志驅使這些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本來這是需要平心靜氣坐在一方去控制他人的,但現在的情況,她怎麽可能有空坐在哪裏,更別說平心靜氣了,背上的傷這麽痛,誰能做得到平心靜氣?也只好對敵的同時驅使正與自己交手的人,讓對方意志為自己控制,讓他掉過頭去對付旁邊的人。
這般同時使用兩道令術,加之身上本來還有傷,柳兆衡很是吃不消,但現在吃不消也得咬咬牙挺着,若是放任自己精神松懈,便是真的要玩完了!
從動用了禦神令起,一個,兩個,三個,倒戈向柳兆衡的人漸漸變多,但控制的人越多,對她的負荷也就越重,上次對阮舒窕用縛魂令時她并沒有用血,這次為了保全商繁胥萬無一失,她以血入令,事後的自己……不知會如何慘不忍睹……
不久,譚新雅在眼見自己三個弟子自相殘殺後,也發現自己的手也不聽使喚了,先前弟子們相互打鬥,自己如何呵斥,他們都聽不進去,而現在,自己竟也鬼使神差地劍指嚴士明……
柳兆衡看周圍或倒地,或匍匐的人越來越多,現在還能站着動手的,除了自己,嚴士明,還有正受自己驅使與嚴士明打得不相上下的譚新雅,外加之前那個想用流星錘砸自己的小哥……
柳兆衡一個眼神過去,那個小哥立即聽從了命令,把流星錘往他自己腦門上一砸,便昏過去了。
這下,她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心了。
靠手中劍支撐,她一瘸一拐走回商繁胥那邊,商繁胥看她走來,趕忙想要出來接住她,卻被她以眼神制止,此刻的她,神志不清,思維渙散,絕不能因為他而分心。
一旦分心,他又破令而出,那嚴士明和譚新雅聯手攻來,自己要如何保全他?
就在商繁胥的門前慢慢坐好,她一邊嘔血一邊看着鬥得分外慘烈的嚴、譚二人,二人都是心性堅毅之輩,盡管身負重傷卻還纏鬥不下,不過接下來一招,就要分勝負了……
她閉上眼,已無心再看那接下來一招如何的雷霆萬鈞,她凝神蓄力着,準備在那一招過後,讓那取勝一方的心智為自己所控制。
再次睜眼時,她口中鮮血直往外湧,五髒六腑如同烈火灼燒,譚新雅已然倒地不起,她看向站立着的那勝利之人——嚴士明,他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糟糕……自己現在狀态太差,無法用禦神令控制住嚴士明,眼看他向自己逼近,自己卻無法攔阻他,這是要死在他手上了嗎?
此刻柳兆衡看上去痛苦不堪,想要閃躲卻已經無力逃開,嚴士明看她這樣子,心想,這個妖女,因她之故,自己上次大失顏面,今天又傷亡慘重,說什麽這次也要取她性命,以消心頭之恨!
正要一劍把她給殺了,卻聽身後突然傳來疾風之聲,他回頭看時,身體猛地被一柄利刃穿透,這利器竟是譚新雅的佩劍!
原來,柳兆衡眼見自己即将命喪他手,不得已之下又以血入令,默默畫出術式,控制一旁的劍刺中嚴士明的要害。
能喚起天下兵器之靈,讓兵器為己控制,任意使役,此乃喚靈令。
看嚴士明中劍到地,掙紮了幾許後,終于是把眼睛閉上了,此刻,柳兆衡才安心了,口中吐出一大灘鮮血,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商繁胥,對他笑了。
之前,不到十拿九穩,她不敢讓商繁胥破令而出,現在,他是可以出來了。
在閉眼時,她已感覺自己落入了商繁胥溫暖的懷抱中,如此便好了……自己可以妥妥當當地歇一會了。
此役,雖她并沒親自與人過上幾招,但天幹十大秘術,竟被她一人之力同時施行了三道,做出如此瘋狂自損舉動,也純屬找死!
為什麽要這樣做……
陷入昏迷中,她聽到一個聲音不斷問自己為什麽……
這聲音……是族兄嗎?
怎麽又聽到了族兄的聲音……不同于上次提點自己阮舒窕的事時那樣內斂沉穩,這一次,族兄的聲音聽上去如此憤怒……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
為了立功呀……
不是得通過商繁胥去樞機庫拿到那把至關重要的鑰匙嗎?若是讓商繁胥困在這裏,那麽重要的東西不就拿不到了……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話雖如此答了,她卻覺得自己未免回答得太過冠冕堂皇,自己面對的是族兄啊,怎麽就是不能回答得更誠實一些呢?對族兄還有什麽可隐藏的?居然說這些聽上去挺有道理,實則漏洞百出的話……這不就是騙人嗎?
其實,她也不想騙人,尤其是不想騙了族兄,只是……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要奮不顧身?
為什麽這個原本自己只是想要利用的人,到那一刻,卻成了最為重要的、舍命都要護的人……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竟讓他變得如此重要?
她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那一刻,分明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為什麽自己只能想到那樣做……
當族兄的聲音漸漸遠去,獨留下她在夢境中茫然失措……
為什麽?
為什麽?
她感覺這次是真的該好好反省了,居然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
自己這個腦子總是被自己當個擺設,就是喜歡做些簡單粗暴的事,怎麽痛快怎麽來,還想不清個為什麽,不就是懶嗎?不就是圖省事嗎?不就是做不到對人低眉順眼、低聲下氣,就只能拼上一條性命去和人硬碰硬嗎?
哎,這麽沒腦子,也難怪要惹族兄生氣了……
她閉眼時,便已是半死不活,至此,任憑鬥轉星移,任憑沿途周轉,都再和她無關了。她知道自己會睡去很久,自己的外傷較重,內傷則是因為以血入令的反噬,更是重得慘不忍睹……
即便是立即回族裏調理,有師父心疼她拿出內功輔助,也是須得至少半年才能将養回來的,更何況現下身在外界,不會有那舍得內功修為來助她療傷的人!若按常規方式來救治她,這下她要醒過來……不知是要等多久了……
越是這樣想,她不禁越是心慌,自己要等那麽久才能醒,那商繁胥呢?
自己在那裏眼一閉就什麽也指望不上了,他一個人面對那種血淋淋的場面,他一個文弱書生,會不會害怕……帶着自己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他要怎麽走出去……
哎,果然是考慮事情不周全啊,早知道……就該撐着一口氣,把商繁胥帶出去找到他那些兄弟再昏的,留他一個人在那地方,他該如何應付……
他該如何應對自己如今都是幫不上忙了……哎,幫不上他,他該怎麽辦……
越是這樣想着,越覺得自己身上的痛楚變得清晰,呼吸都是痛的,可自己若已經昏死過去,如何能感覺到痛苦?
她正納悶,突然耳邊傳來很尖銳的叫聲:“你們快來看,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動了一下怎麽,自己又不是真的死了……
咦,怎麽能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而且這聲音聽上去,是……
是蔣芝素!
确定自己能分辨出那人聲音的瞬間,柳兆衡睜開了眼,果然,眼前守着自己的就是那藥王莊的千金蔣大小姐!
看到蔣芝素,柳兆衡有些愣,蔣芝素同樣也是一愣,然後就無比歡喜地沖出房門外,很大聲地叫嚷:“你們快過來呀,她醒了!”
是啊,醒了,看蔣芝素驚喜的模樣,她本人的驚喜也是不亞于人家的,沒想到,自己這次醒過來,居然是被人給吵醒的!
不得不佩服藥王莊的人才輩出,連救人的方式也是這樣讓人大開眼界、防不勝防的!
奇怪了?怎麽是蔣芝素守着自己?
商繁胥跑哪裏去了?
莫非,他又有什麽危險了?
一想到這裏,沒來由的恐慌,但自己現在的景況,就算是恐慌到死又能如何?還能下了床去救他嗎?
是啊,該如何救他……
要是再用一道令術,自己只怕,就是神仙也難救回來了……
那商繁胥,他要怎麽辦……
心中越想越是凄然,突然竟有些想哭,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從門外闖入,那光影交疊的瞬間,柳兆衡幾乎看不清那人模樣,卻見那人対直向自己床邊撲來,直跪在自己跟前,抓着自己的手,用顫抖的聲音道:“兆衡,你總算是醒了……”
呵,是商繁胥來了!
原來,他一切安好,是自己多慮了。
還沒看清他的面貌,柳兆衡已感覺自己的視線越發模糊起來,果然,僅僅是被人吵醒,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又會暈過去,幸好他沒事,自己便可以安心的閉上眼了……
“兆衡……”商繁胥叫了她一聲,卻見她閉上眼沒多久,便像是又睡過去了。
這時,蔣芝素也帶着人從門外進來:“商公子,我說你義妹醒了,你也不至于撇下杜掌印就跑過來吧,也不怕被人笑話!”
商繁胥回頭對她一笑,輕聲道:“噓,兆衡睡着了。”
“怎麽又睡了……”蔣芝素大步邁上來,要查看個究竟。
商繁胥嫌她動作太大,怕她吵到柳兆衡,将她手攔了一下,示意她動作輕一些:“蔣小姐,兆衡現在的身體,受不住的。”
蔣芝素笑道:“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藥王莊妙手回春,她那時候快斷氣了都被救回來了,你還怕我現在把她怎麽了?”
話是如此說,可當着商繁胥的面,蔣芝素的動作還是足夠輕柔的,把脈查看後,她道:“沒事,讓她睡到明早就會醒了。”
“多謝。”商繁胥對她點了點頭,便就着跪坐的姿态,将柳兆衡一直守着。
蔣芝素身後跟來的有靈蘭和宣明,此刻身在興國樞機庫最南端據點,天音城-朝霞山莊,比不得在藥王莊自在,靈蘭上前勸說蔣芝素跟自己和宣明先出去。
走到門邊時,宣明還是對商繁胥輕喚了一聲:“商公子,你如此守着她她也不知道,不如随我們一道先出去,杜掌印那邊你不是還有話沒說完嗎?”
“不急,杜掌印能體諒的。”答完這句,商繁胥拉起柳兆衡的手,輕放在自己面頰上,也不再去理會旁人,旁人也只好嘆了一聲,關上房門,留他二人獨處。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裏,我是可以明白為何男主喜歡女主了,柳兆衡這樣性格的妹子,實在是讓人心疼的。
雖然三觀不是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