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崔嬿餘光中瞥見秋蘭茹還想再說什麽, 搶先一步出聲打斷了她,語氣溫和:“您也算是看着謝離長大的,他的性子如何您應當知曉, 更何況,林姨那麽喜歡我,若是他日後有負于我,謝叔和林姨定然也不會放過他。”
見崔嬿将話說到如此地步, 秋蘭茹也就不再說什麽, 仔細為她擦拭着身子。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 灑在路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午時才過不久, 崔嬿用完膳後,便窩在房間裏補覺, 本想好好小憩一番, 誰知謝離再次登門造訪, 身後還跟着一群家丁。
秋蘭茹看他的陣仗忙叫旁人都退下去,生怕崔嬿的女子之身暴露,待人都走淨後,才去知會崔嬿。
原本寬敞整潔的院子, 瞬時被這大大小小數十個箱子填滿, 要不是箱子上沒有系着紅綢緞,看見這個架勢任誰都會以為他是來提親了。
一旁的秋蘭茹腦海中第一反應也是這個想法,出聲問道:“謝公子這是?聘禮?”
謝離搖搖頭, 讓人好生将箱子擺放好, 确認數目沒有問題之後, 才開口回話:“當然不是,這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離聘禮差得遠。”
崔嬿一眼掃過去,心道,若真是聘禮,就這麽點也想娶她?怕是林姨第一個不同意。
不過眼下這滿滿當當一院子,不知道他又鬧得哪出?
看着二人還是有些疑問,出聲解釋道:“阿嬿是我的未婚妻,送些禮物也理所當然。”
原來是特地過來強調自己的身份。
聽他這麽說,崔嬿也沒再扭捏,反正秋姨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便坦然自若的讓秋姨将東西收入庫房。
見他送完東西準備離開,崔嬿又想到昨夜的事,問道:“昨日沈世安的詭計沒有得逞,可還有什麽動作?”
謝離讓她不必擔心:“裴屹舟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昨日知曉我們在廂房之中,便特地拉着蕭子羨在東宮聊了大半宿,對外宣稱我們四人長久未見,話話家常。”
崔嬿眼中浮現一抹愕然,什麽叫裴屹舟一早就知道?還知曉他們在廂房之中?
那他們的事,裴屹舟也都知道了?
“裴屹舟為何會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曾記得與他見過。”崔嬿問道,至于後半句,她不好意思問出口。
謝離一時無話,閉口不談,稱還有些事便先走了。
看他幾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崔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虛。
到底有什麽事瞞着她?
這邊崔嬿正在思考,秋蘭茹那邊也清點的差不多了,問道:“小姐,這裏的東西都放到庫房裏去嗎?你可要挑些物件出來?”
崔嬿随意一瞥,看見整箱整箱的女子物件,眉眼不自覺挂着笑意,心間卻有些酸澀。
也不知他從哪搜羅來的這麽多衣裙首飾,看這架勢,怕是她離開的六年間,他将京城有的所有物件都給她買了一遍吧。
就是可惜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用上這些東西。
崔嬿撇開眼不去看 ,輕聲道:“反正也用不着,全往庫房搬去吧。”
本以為謝離是一時興起送來這些東西,沒成想一連幾日,他每日都在飯點前趕來,手中滿滿當當,美其名曰為了補償他不在的這六年,而秋蘭茹每次都會禮貌性地問上一句,用過膳了嗎?
因此,一連好幾日,謝離都在崔府蹭吃蹭喝,也不知到底是為了送禮物,還是為了吃上一頓崔家的飯。
*
兩人來往密切,落在暗中派人觀察的沈世安眼中,甚是古怪。
“你說謝離每日都與崔晏見面,舉止親近?”沈世安皺着眉看向彙報行蹤的人。
見他點頭肯定,沈世安又想到那日生辰宴,便讓他傳信去宮中,讓沈寧出來見他。
“那日生辰宴,怎會讓崔晏逃了?那香粉你可用了?”沈世安神情并不好看,像是審問犯人。
沈寧端着貴妃氣勢,面不改色:“本宮親眼所見,不會有假,只是沒料到藥性發作,他還有力氣逃跑。”
“去查查那晚崔晏到底去了何處?順道查查謝離在哪?”沈世安心中的疑心升起,不查清楚誓不罷休。
那藥性強烈,此藥的唯一舒緩之計便是與他人合歡,否則便會暴斃而亡。
可崔晏沒按照他的計劃實行,如今卻也毫發無傷,那晚也并沒有他的出宮記錄,只能說明,在宮中同他茍合的另有其人。
倘若他的猜想為真,崔晏就是當年崔家逃走的小女娃,那她與謝離走得近也就不足為奇。
沈寧一來一回過了大半天,也不知是刻意拖延時間,還是真的路途不便。
“宮中掌事的人稱不知崔晏去了何處,也未見他回過廂房,至于謝離,他與太子,晉王還有裴少将軍在東宮徹夜長談,他的住所并無人去過。”沈寧回道。
沈世安面色陰沉,一股威亞無形彌漫。
說白了還是不能确定崔嬿的身份,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哪怕得到的消息如此,也不能讓他打消懷疑的念頭,他讓沈寧先回去,而他則是起身去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院。
*
山林深處,一位老大爺躲在草棚底下乘涼。
“當年崔章志的女兒到底在何處?”沈世安看着眼前閉着眼将他視作空氣的人,語氣強硬。
聽他發問,李元修才睜開了眼,冷聲一笑,道:“我不僅不知道她在何處,我連她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情。”
盡管周邊圍着的都是沈世安的人,李元修還是沒露怯意,依舊我行我素,實話實說。
沈世安的手下将劍架在他脖子上,他繼續追問:“李太傅,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脖子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鋒利的劍刃稍稍劃開了一道口子,絲絲鮮血滲出。
李元修仍舊一字不改,無論沈世安問幾遍,還是保持方才的回答。
“哼,”沈世安擡手示意屬下将劍收起,留下一句話,帶着身後一片黑衣人轉身離開:“你最好沒有騙我。”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崔府門前有位女子探頭探腦,神神秘秘。
“柳姑娘?你這是找誰?”秋蘭茹打開門看見眼前有些熟悉的臉,認出了是柳月。
柳月環顧了一周,見确實沒有人注意到,才踏進了崔府。
一面往裏走,一面出聲解釋:“奴家奉了主上的命,貿然前來打擾,還望這位姑姑前去通傳一聲。”
秋蘭茹也不知眼前這個柔弱女子為何有這麽大的力氣,她拼盡全力都沒能将她攔住,看他的樣子也不像說的假話,便将信将疑地返回去告知崔嬿。
“柳月?帶我去見見。”崔嬿有些驚訝,回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崔嬿前腳剛到出院門,後腳謝離又邁着步伐走進了崔府,熟絡的像是自己家。
謝離最近來的勤,連崔府門口的守衛都習慣了他的到來,現下都已經不再往裏通報了。
“你又來幹什麽?”崔嬿一邊說着,一邊下意識地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東西。
謝離忍不住輕笑,當真覺得她的阿嬿可愛的緊。
知道柳月在此,便跟着她一道往偏殿走去。
“柳月來找你?”謝離問道。
崔嬿點點頭,道:“你還記得上一次在裴府外面,當時我在裴府後院看見了一個和柳月很相似的人,只不過當時隔得遠,不太确定,但是她今天突然來找我……”
“你是想說,裴屹舟可能和滿春院有關?”謝離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
崔嬿輕嗯一聲,沒再說話,把玩着手中的新鮮物件,唇角不自覺微微翹起。
垂下眸子看去,是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制風車。
崔嬿眉目上挑,還挺有童心,看上去貌似還是親手雕刻的。
“崔公子,謝公子,正好你們二位都在,我就一并說了t。”柳月看他們一同進門,神色也沒有多驚訝。
崔嬿走上前,示意柳月坐下來慢慢說:“不急,你說。”
“我家公子想約二位公子在滿春院一見。”柳月語氣誠懇。
崔嬿沒太明白她的話,問道:“你家公子?”
是裴少将軍?還是滿春院的幕後之人?
柳月面目沉靜,道:“去了二位公子便知。”
崔嬿心中有了猜測,幹脆問道:“那日我與謝離去了一趟裴府,在後院門外看見的,可是你?”
柳月沒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眼見着問也問不出什麽,兩人便跟着柳月上了馬車,往滿春院走。
*
崔嬿這輩子都沒想到,她竟會再度步入滿春院。
只不過這次沒有上次那般如芒在背。
柳月帶着他們往頂層走去,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了腳步,道:“兩位公子進去即可,公子在裏面等你們。”
崔嬿點頭,柳月交代完後就往樓下走去。
冥冥之中,崔嬿有很強的預感,感覺屋內之人就是裴屹舟。
謝離輕推開門,一位身着玄青彈墨鶴紋錦袍年輕男子背對着他們而立,身姿挺拔,那背影謝離再熟悉不過。
“裴,裴屹舟?”謝離忍不住驚嘆。
而且是,
站着的,裴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