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香
謝離跟着常玉瓊進了裏屋, 崔嬿一行人在外面閑着也無事,便尋了出石桌坐下。
“昨日晚宴上的酒,可有人換過?”崔嬿問道。
宴席上的酒水都是她親自盯着的, 可昨日那酒分明不是她事先準備的。
蕭無恙回想了一下,說道:“确實有變換,是沈相送來的生辰賀禮,臨時換了上去。”
沈世安送的酒?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但是宴席上不止她一人喝了那杯酒, 為何只有她情況有異?
崔嬿埋下頭沉思着, 還沒想出個答案, 裏屋裏的人就走了出來。
耳邊傳來一陣飾品碰撞的清脆聲響,崔嬿往那邊看去, 常玉瓊頭戴金鑲玉花簪,珠光寶氣, 貴氣逼人, 正是昨日借給她的那只。
她款款而行, 停在石桌前,眼神在崔嬿身上停留了好些時候,話卻是對着謝離說的,笑吟吟道:“本宮與你母親再次相見, 估摸着就是你大喜之日, 真希望那一日早些到來,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
她的表現有些反常,連蕭子羨都察覺出不對勁, 看了看崔嬿, 又看了看常玉瓊, 沒太明白,問道:“謝離成婚, 您看着崔學士說什麽?”
常玉瓊笑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難怪你找不到媳婦,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盼到一個合我心意的兒媳。”
聽她突然提及自己的婚事,蕭子羨連忙打着呵呵,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出宮吧。”
看他慌忙往外走,只留一個潇灑的背影給他們,謝離心中一急,忙朝裴屹舟使眼色。
裴屹舟看見他的動作覺得好笑,心領神會,轉身叫住蕭子羨:“走這麽快做什麽?你不推我,我自己可走不了。”
已經走出一段路的蕭子羨驚呼一聲,拍了拍腦袋,又轉回将裴屹舟推着一并快步往外走。
謝離見他疾步如飛,推着裴屹舟還走得飛快,壓根沒有要等他們的意思,便向着門前站着的蕭無恙道別,卻遲遲沒等到她的回應。
眼簾半擡,發現他直愣愣地望着那兩人離去的方向,便道:“日後有機會,太子不妨主動出宮,我們再一起聚聚。”
又等了少頃,才聽見他開口t,聽起來似乎有些傷感。
“但願吧。”
*
曲折的石子路被一方水池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
崔嬿沒忘記方才常玉瓊的打量,雖然看不出惡意,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走的慢,謝離陪在她身旁,用手攙扶着她,看她心不在焉,用手肘碰了碰她,問道:“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手上感受到他的觸碰,回過了神,崔嬿掐着下巴問道:“方才賢妃說你成婚的事,卻一直盯着我,我總覺得她好像知道我的身份。”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崔嬿偏頭去看他,眼神迷茫。
“她當然認識你,你可是她當年最中意的兒媳。”謝離說的有些自豪。
崔嬿聞言有些愣神,仔細回想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回事。
之前有一次宮宴,她上去奏曲助興,确實有位婦人拉着她問東問西,只不過她只顧着嘗嘗宮中的美味佳肴,沒在意她。
看謝離這副模樣,至少能确定賢妃不會對她不利就行了。
想到方才他們的談話,崔嬿追問:“方才賢妃來找你,應當不是為了敘舊吧?”
謝離點點頭,将常玉瓊的話說與她聽。
“她昨日确實是被禁軍的人帶走的。”
“禁衛軍?!”崔嬿心頭一跳,驚呼道。
這可是只屬于皇帝的軍隊,除了皇帝還有誰能調動。
難道沈世安的手已經伸到皇宮裏面了?
崔嬿回想着昨日的經歷:“昨日我喝了沈世安敬的酒後,就感覺到身體不适,出了宮殿就被沈寧的貼身宮女領着往賢妃所在的那處去了,我進去之時,賢妃娘娘手腳都被粗繩捆住,這麽說來,此事就是沈世安一手謀劃的?”
謝離沉聲道:“多半是的。”
想到昨日她竟然能在沈世安的人找到之前逃走,有些好奇,問她:“昨日你怎麽發現不對的?”
宮中住宿都是她安排的,每條路她都記得可清楚,當然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啊。
她難免心虛,聲音細微:“當時為賓客分配廂房時,稍微記了一下路。”
“哦?”謝離停了腳步,将扶着她的手松開,面上挂着笑意。
突然少了支撐,崔嬿身子搖晃,不滿的擡起眼,對上他的眼神察覺到幾分危險。
謝離雙手環抱在胸前,尾音上揚:“所以阿嬿是故意将我分到那處偏僻之地?”
崔嬿幹笑兩聲,擺手否認:“怎麽會呢,我是那種人嗎?”
心中默認,好吧,她就是那種人,但是謝離又能拿她怎麽辦。
謝離似乎能聽到她內心的想法,說道:“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下一瞬,謝離的指關節就敲到了她的額角,惹得崔嬿痛呼出聲。
前方都走出一截的蕭子羨聽見聲響回頭,雙方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覺得兩人過分親近。
“你們兩個腿腳便利的,怎麽比我推着裴屹舟走的還慢?是昨日喝的美酒後勁太大了?”
兩人聽見蕭子羨說的話,想到昨夜春風一度,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心中默契的冒出一個念頭。
昨日的酒,後勁确實大了些。
謝離輕咳一聲,大聲回道:“來了。”
見蕭子羨轉身,謝離帶着崔嬿稍稍加快了些腳步。
沒過多時就走到了蕭子羨身邊。
他們兩一靠近,蕭子羨就聞到了特殊的香氣,問道:“你們昨夜到底喝的什麽美酒,聞起來連酒味都沒有,倒像是什麽花香。”
香味?
謝離和崔嬿面面相觑,心中不解。
他們二人都不喜熏香,身上怎麽會有香味?
察覺到異常,謝離屏息凝神,靠近了崔嬿仔細嗅了嗅,眉峰蹙起。
這味道有些熟悉。
忽而想到了什麽。
昨日在涼亭中聞到的就是這個香氣,他原以為是禦花園的花香,如今看來這香氣怪異得很。
這麽明顯的疑點,昨日光顧着情情愛愛,竟沒注意到。
“這香氣昨日在涼亭裏我就曾聞見過,你可是從哪沾上了?”謝離向崔嬿貼近,聲音極小,只夠身邊之人聽清。
聽他這麽一說,崔嬿這才意識到香氣來源于她本身,她撚起衣袖放在鼻下,心有困惑不已。
也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香氣。
難道說昨日她身體的古怪,其實是這香氣作祟?
崔嬿在腦中仔細回想着香氣的由來。
昨日在禦花園中,她向沈寧見禮時,沈寧難得的揮了揮衣袖讓她起身,隐約間她确實感覺到眼前有一陣霧狀的東西朝她飄過,但是她并沒察覺有香味。
她将自己的疑惑說給謝離聽,謝離心中警覺,聲音不自覺大了些:“待會你同我一道去一趟醫館。”
“去醫館?”蕭子羨瞅着兩人也沒受傷,見謝離也不打算解釋,便沒再糾結,推着裴屹舟上了馬車,道:“那你同崔學士一道,我帶着裴屹舟坐你的馬車先回府。”
馬車漸行漸遠,揚起一片塵土。
崔嬿微微出神,昨日裴屹舟說有機會再見,也不知要等到何時。
謝離看見兩人的馬車走遠,看不見蹤影,才出手将崔嬿打橫抱在懷中。
“我自己可以。”崔嬿手撐在他的胸膛上,面頰隐隐微熱。
謝離沒理會她,自顧自地将人放到馬車裏面,語氣溫和:“不是腿疼?別瞎折騰了。”
馬車一路颠簸,崔嬿坐的不太舒服,忍了好一會才到醫館。
謝離看她擡腿艱難,顧及着身旁有人,雙手用力,将她直接從馬車上提溜了下來。
馬車坐的頭暈,她站在原地緩了下神才邁步。
剛踏進醫館,一眼就看見許樂正忙着為病人針灸,而她身邊還站着個洛熙川,不知道在一旁杵着幹嘛。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二人有些古怪?”崔嬿手搭在謝離的肩上,語氣神秘兮兮的,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般。
謝離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見堂堂禮部侍郎洛熙川正為許樂打着下手,忙得不亦樂乎。
他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
“你才發現嗎?大概是那日在牢中,許樂見了沈為心情不佳,洛熙川追了出去安慰她,然後他們的關系就有些不同尋常。”謝離說出自己的推斷。
崔嬿輕嗯一聲,沒在接話。
“最近禮部很閑嗎?”崔嬿看着不該出現在此的洛熙川調侃道。
洛熙川正幫着将針放在燭臺上烤,聽見崔嬿說話才擡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回道:“太子生辰一過,聖上昨日也沒說要立儲君的事,禮部确實沒什麽事情。”
環顧了一圈,并未看見趙宜年,問洛熙川,他也是一臉茫然,于是三人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許樂正專心為病人診治,沒注意到來人。
等了片刻終于完事,許樂将針收放好後,擡眼就看見等在一旁的兩人。
神色有些意外,語氣洋洋:“二位恩公怎麽來了?”
給她提供精進醫術的機會,還得了一個住處,叫一聲恩公确實不過分。
崔嬿聽她的稱呼有些好笑,擺手道:“恩公就不必了,像從前一樣喚我們公子就行。”
“我們來找趙伯問點事,方才在醫館晃悠了一圈就沒見到他的人,可是出去了?”謝離在一旁補充道。
許樂點點頭,道:“今日晨時有個奴仆将師傅請走了,現下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應當也該回來了,我這邊還有病人,你們先在一邊稍等一會。”
說完許樂便讓洛熙川領着兩人往醫館隔間走。
剛進到隔間,謝離想着索性也無事可做,便在一旁的藥櫃中翻翻找找着什麽。
不過多時,崔嬿眼前就出現了一罐藥膏。
“什麽?”崔嬿沒懂他的意思,眸子上揚,一臉錯愕。
“昨日沒顧及好力道,應當是傷了你,你……”
意識到他指的是哪處後,雙頰羞得通紅,未免他再說出什麽虎狼之詞,出言打斷:“知道了!”
謝離還是有些擔心,追問道:“那你自己可以嗎?”
話音剛落,崔嬿兇狠的眼神就投了過來,謝離便收了聲不再過問。